第一卷_對峙爭鋒
大鷹越降越低,最後離白楊梢隻餘一寸的距離時,忽而“嘭”一聲化為符紙,飄飄蕩蕩地隨著南君然和清玉一道落在了唐雀清水麵前。
清玉率先開了口,“清瓶!清水!看來你們也找到了穢的蹤跡。我和君然哥哥跟著尋龍尺一路尋來,降到洛陽時感知有異象,就往這片林子來了,方才在半空恰巧看見你倆,可真是巧呢。”
南君然道,“方才我在上空觀到這白楊林前方有口小湖,積水不深,底下卻有玄機,有個小小空間,不知是不是穢所為,把那做了居處。既然碰到了,我們便一起前去罷。”
這當然沒什麽異議,唐雀和清水點點頭。因距離小湖也不遠了,於是四人步行前往。此時太陽正往中天爬去,陽光縱橫交錯地落下來,把這一片繁樹林更添了幾分靜謐與幽深。踩著雜草往前走時,清玉低聲對唐雀道,“其實我與君然哥哥早就憑尋龍尺感知到了穢的行蹤,隻是不知為何君然哥哥偏偏不肯前來似的,但磨蹭了段時間,還是來了。昨日感知到穢可能在這兒,許是君然哥哥怕出意外,就給清樞道長送了傳訊鶴。”
聽完唐雀默默看了前方的南君然一眼——提前知道了穢的蹤跡卻磨蹭了很久才來,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莫非也是不忍心?不不不,桃花臉一開始就不信任穢,怎會那麽好心,可能他隻是想偷偷懶罷,對,應該就是這樣。
往前行了又約摸一炷香的時間,白楊林漸漸稀疏,已能透過交叉的枝幹看到前方一片綠草地,正中一汪碧水湖,波光粼粼,靜謐安然,卻凝重深幽。湖水雖清雖藍,能見度卻很低,連水下半寸的距離都看不清。四人走著走著,終於走到林沿,在即將出林子的時候,南君然忽而轉過身,蹙起修眉,表情嚴肅。突如其來的動作將清玉和唐雀清水硬生生定在了原處。
南君然道,“閣下跟了一路,躲躲藏藏,想必也疲乏了罷?如今已到目的之地,閣下何不現身呢?”
此話一出,後麵林子忽而起了陣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一朵濃厚的雲彩驀地把天上的太陽遮擋住,大地暗了。清玉明顯愣了愣,唐雀和清水心裏統一“咯噔”了一下,忙轉過身。隻見那強風穿林處,一個長袍鬥笠、清瘦遮麵的人緩緩而來,步伐之飄忽輕盈,似沒有著地。
那便是清淵。曾經清樞道長的高徒,白雲觀的首席弟子。
唐雀忽而明白了,南君然定是早知道清淵跟著他們,所以在尋龍尺尋到穢的蹤跡時才猶豫了,後來決定繼續來這兒,估計是想在此處做個了斷。至於那清淵,竟然沒有自己一人找穢,而是選擇跟了南君然和清玉,難道以他的道行不足以找到穢?還是說他是故意的?故意的,是為了什麽?為了把白雲觀的弟子一網打盡?
唐雀正轉著腦筋的時候,周遭氛圍已轉變了,狂風四起,卷葉飛石,天空雲層厚壓直下。南君然、清玉和清淵對峙,衣袍獵獵,一派肅殺之氣。
清淵枯瘦的右手忽而抽了長劍出來,那黑紗帷罩被劍氣一震,掀起一個弧度,露出一張薄唇和弧度尖細的下巴來。
南君然和清玉也將劍抽了出來,唐雀有拜師禮時所授的寒光劍,清水無武器,就取了符紙出來。氣氛緊張,似繃緊的弦,一觸即發。
這時,卻忽聞一陣衝天長嘯,那湖水“嘭&rd
quo;地衝出一道水柱,隨著亂水“嘩啦”聲,一直七尺猛獸從水底而出,紅目尖牙,氣勢驚人,毛發黑亮如油。它衝到對峙的兩方中間,擋在南君然這方麵前,衝清淵怒吼一聲。
清水措不及防,一見它,頓時就顫了一下,唐雀忙扶住她,自己心裏也止不住顫動起來。這是穢,它會為了保護她們而忘了“走的遠遠的,千萬不要再回來,不要再見到我們”這些話。
對於穢的出現,清玉有點訝異,南君然卻無什麽反應,對麵的清淵將抬起的劍放了下來,站在穢的麵前,沒有動作,不知在想些什麽。穢弓下前身,喉嚨裏低低發出警告聲,目不轉睛地盯著清淵。
本來還欲除掉唐雀四人的清淵似乎轉換了目標,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穢一番,最後舉起左手,登時一串黃符從那袖中“撲撲”地飛出來,絡繹不絕,一瞬間的功夫便形成一個圓圈,將穢罩了進去。穢一瞬間沒了抵抗能力,在圈中扭轉掙紮,卻無力掙脫,忽而清淵一個抬手,穢就被升至半空。符圈越縮越小,穢也隨著越變越小,最後“砰”一下,變回了一隻小獸。
從放出符圈到穢變成小獸,隻在短短幾秒鍾內便一氣嗬成,待唐雀回過神來時,穢已經被清淵抓在了手中,往北方而去了。清水隨後反應回來,猛地就往北方追去,“穢!穢——回來!穢!”
南君然拿出符紙,將大鷹變換出來了,和清玉翻身而坐,拎了唐雀的領子便將她扯了上去,大鷹展翅往前飛,又將跑了數十米遠的清水帶了上來。最後大鷹展翅在空中,迎著狂風,頂著低雲,極速往前追去。清淵身法奇快,清瘦的身影於雲海中穿梭,一會兒不見了蹤跡,一會兒又冒出來,不多時就將唐雀四人遠遠甩在後頭了。
眼看就要被甩掉,唐雀開始著急起來,尤其是清水,眼圈紅通通的。正這時,遠方忽而金光一道,似閃電般劈下,速度之快,隻能令人用餘光瞥見一點。金光直中清淵,清淵硬生生擋住了,但也被打落雲層,往地麵落去。
大鷹隨著落下去後,周遭是一片曠野,清淵立在前方,絲毫沒有受傷的痕跡,穢被符紙鎖著,動彈不得,被他拎在手裏。但清淵沒有再跑了,因為前方站了一個人——鶴發童顏,雖看著不過八歲女娃模樣,卻道氣超然。
是清樞道長。
見到清樞,唐雀不由自主地鬆了些心,其他幾人也都放鬆了點。清樞道,“清淵,切莫再繼續下去,我知曉你想做什麽,但若真做了你必將為天道滅之,現在若迷途知返,尚還有救。”
清淵本與她對峙,半晌後突然迸出一陣笑聲,其聲音沙啞,似往喉間塞了把沙子,又放了幾把鹽。笑完後,他開口了,“師尊,我本不欲與你為敵,但如今,若是複活不了她,我必不會罷休!天道滅之?那又如何?我早已不信這天道。”
清樞道長搖了搖頭,“清淵,你已執迷不悟……”
但任何話語於清淵聽來都是蒼白,其心深陷囹圄,又怎能聽得別人之話呢?他抽出長劍,欲與清樞一搏。百年前的師徒,如今卻兵刀相向,這畫麵看在眼裏,不知為何,唐雀竟生出一種莫名的心情。說不出什麽滋味,隻覺心裏堵了什麽,慌得手心
直冒冷汗。
清樞道長至這一刻,似乎終於放下了最後一點師徒情分,眼眸裏一片空然。她幻了幾道符,往清淵的方向拍去,登時清淵就被符咒困住,不得動彈,穢也隨之落地了。清樞又一甩拂塵,清淵袖中就緩緩飄出了一顆火珠子,幽幽燃著藍火,正是那鬼魄。鬼魄緩緩往清樞的方向飛去,清水和唐雀一心在穢的身上,見清淵被符咒固住動彈不得,就起了心思,要上前去把穢抱過來。
方走兩步,南君然忽而閃身上前,快速將兩人拉了回來,與此同時清淵“砰”一聲掙脫了符咒,餘力硬生生將唐雀震在了地上。清樞道長見清淵破開符咒,忙飛身上前,欲取鬼魄,清淵也往鬼魄而去,因他離得近些,故鬼魄眼看就要得手。
清樞道長一甩拂塵,一道真氣猛地擊中清淵,他後退了數十步,最後落在地上,竟生生震出一口血來,濺落在地麵。清樞將鬼魄收進了袖中,轉身又布下一個符陣,數張黃符騰空而起,金光陣陣,似天羅地網,統一往清淵身上蓋去。
就在符陣離清淵還剩一厘米左右的距離時,半躺在地上的清淵忽而虛化,接著竟周身騰起一道白霧,身體化為了一張符紙。天羅地網陣撲空,散落在地上。
清樞道長微微蹙了眉,“替身符?”
話音將落,旁側忽而飛起一道黑影,竟是清淵,他倏地往唐雀的方向飛去,南君然見狀,忙護上前。但清淵卻直衝著唐雀前方被符咒困住的穢,接近時長劍已被抽出,繼而一挑,劍深深刺入穢的身體,再一揮,穢被生生挑起數十米,最後“砰”地落地,血花飛濺,無一毫生氣。
唐雀仿佛被冰凍結在了原地,刹那間腦子裏“嗡——”一聲長響,瞳孔放大,直直盯著整個過程,穢落地後,她眼前一片片發黑,頭腦一陣昏朦,疼得忍不住幹嘔起來。再看清水,眼眶裏迸出淚花,卻來不及喊一聲,“咚”一下倒在地上。
清淵未收起長劍,鮮豔的血跡沿著劍身滑落,在底端凝出一顆顆血珠子,滴滴落在地麵。而後他騰空而起,極速閃進雲層中,不過一秒鍾的時間就不見了蹤跡。
天空“嘩啦啦”落起了大雨,將這茫茫曠野打濕,雨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周遭便騰起一陣雨霧。時間靜止幾分鍾後,清樞行到穢的麵前,盤膝坐下,合掌閉目,念了一串符咒,不久穢的屍體便漸漸消散,化為一綹烏氣,那烏氣愈升愈多,最後漸漸轉為白煙,繚繚繞繞,在雨中踟躕了會兒,騰上青天了。
南君然將唐雀從地上拉起來,喚了聲“清瓶?”見她一臉呆滯,沒有反應,歎了口氣,繼而俯身把她抱起了。清玉那邊扶住清水,也被雨淋得狼狽不堪,清樞道長念完咒,道了聲,“走罷。”
聲音在雨中略顯無力,卻又縹緲虛無。
對於後麵的記憶,唐雀並無太深的印象,隻隱隱記得幾人回到了白雲觀。之後她回到朱雀院,昏昏沉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直都在做夢,夢裏一片鮮血淋漓,周圍都是紅色,血腥味濃重嗆人,最後在冷汗中掙紮著醒來後,陽光正好透過窗子照射進來。
外麵依舊是暖融融的三月春景,樹葉蒼翠花兒嬌豔,還有黃鶯杜鵑雀躍的身影。她以為自己睡了很久,其實一夢醒來,不過一夜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