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新年氣象

正院兒的積雪被清理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地堆在廊角，中央天壇的三支長香依舊嫋嫋燃著，院子四角的青鬆挺立，生機勃勃。

唐雀進了正殿，果見南君然正盤坐在一張小幾前飲茶。汝窯青瓷具，嫋嫋聞林茶，紅木小幾桌，翩翩白衣郎，自有一番風雅。南君然示意唐雀坐在對麵，又斟了一杯茶與她。唐雀端起杯子飲了一口，暖融融的茶入口生香，微苦，雅致，令人回味。飲完後方把《南華真經》推了上前，“便是這篇《逍遙遊》，勞煩師兄講解了。”

南君然接過書，翻了麵，細看了一番，最後修長玉指緩緩遊走在字裏行間，薄唇輕啟，清朗好聽的聲音便“汩汩”流出來，“‘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此謂北海有魚，名為鯤，鯤之巨大，不知有幾千裏……‘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是謂水積不深，則無力浮船……所以說：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經他一講解，唐雀是明白了整篇文章，隻不過其中寓意之深，一時之間還回不過味來。故南君然繼續道，“莊周以‘道’為天地之根本，道亦為萬物之根。‘道通為一’‘清靜無為’，其深意不是一時之間所能透徹，師妹私下慢慢琢磨即可。”

唐雀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一壺聞林茶未盡，忽而有道小小身影踏著雪地到正殿來了。清玉將天青鬥篷的帽子脫下來，頭上的小鬏鬏就晃了一下，大眼睛往殿內一掃，看見南君然和唐雀，便走了進來，“清瓶，原來你在這處，方才我去朱雀院尋你，清水師妹不知為何，不肯告知我你在何處。君然哥哥也在，真巧，我正要來正殿添支香，就把兩位都撞見了。”

說罷也坐到了小幾前，斟了杯茶。南君然問，“我來這兒是與清瓶師妹講經，不知清玉你尋清瓶又為何事？”

既然桃花臉都替她問出來了，唐雀也就沒有開口，隻看向清玉。清玉道，“也無甚大事，隻是看今日天清雲薄，應是難得一日晴天，西頭雲層烏厚，又將是一場飛雪，約摸明日黎明之時雲層便到此處了。故而我想邀清瓶明日卯時初刻到練功台一齊收集梅雪。不知清瓶願意否？”

梅雪？唐雀腦子裏瞬間劃過紅泥小火爐，煎梅雪煮茶什麽的畫麵，於是想也不想就回道，“當然可以！正好梅雪煮水純正，我也想用來做幾樣糕點。”

清玉笑眯眯地點了頭，“那便這般說定了，明日卯時初刻練功台見。不知君然哥哥願不願意一起呢？”

南君然搖了搖頭，“明日我還要去七星塔拜見師尊，就不去湊熱鬧了。”

三人又坐著飲了會兒茶，聊了會兒天，最後天空雲層漸漸破開，金烏露角，陽光散散地撒了下來，因著午時越來越近，三人才散了。

翌日寅時

末刻，天空果然窸窸窣窣地落了場靜雪，不一會兒就積了一小層。唐雀起了個大早，先去灶房燒了一大鍋熱水，舀來洗漱後，嚴嚴實實蓋上鍋蓋，又往灶肚裏塞了把小柴，燃點火星子，防水涼，這般眾弟子起床後也可來此打水用了。收拾妥當後，披了件兒薄荷綠的披風，戴上風帽，趕往練功台去了。

清玉已早早的到了練功台，正站在廊子底下，見唐雀來後，打了招呼，倆人便鑽進了梅叢。白梅枝丫縱橫交錯，上頭覆了一層輕雪，清玉拿了個白瓷瓶，和唐雀將矮枝上頭的梅雪仔細地撲進瓶子裏，而後唐雀還爬上了樹，將高處的梅雪收集了一瓶。

天漸漸亮堂起來，直待瓷瓶裝滿了才停了收集，彼時倆人的衣發均被雪花沁濕。清玉寶貝似的抱著一個瓷瓶，將另一個遞給了唐雀，“清瓶，這瓶梅雪給你，你可隨意做主了。這瓶我拿去，因梅雪氣純色正，吸碧落之精華，故而是難得的材料，我要用它來煉些凝神丹，待煉成幾日便送你幾粒。”

唐雀接過來，向他道了謝，兩人方各自回去了。

到朱雀院時，清水還正摟著穢睡得香甜，唐雀就去了灶房，準備了茶壺，盛了梅雪進去，放爐子上煎，又去正殿取了些茶葉回來。

待清水一覺醒來後，正有一壺雅香撲鼻的清茶相迎，順便還有梅雪為料做的糯米梅花糕。茶香沁脾，糕點盈盈一塊兒，白糯喜人，上頭還各用梅瓣拚了朵五瓣梅，咬一口軟糯香甜。清水嚐試了後，主動摟著唐雀送了個“麽麽噠”，最後道，“隻要有雀兒在，我以後便不愁吃喝了，可真真是好福氣呢！”

早飯也用梅雪煎了水，煮了紅棗糯米粥，配上糕點，另有幾屜包子，實在是簡單好吃。用罷早飯後沒什麽事情發生，直待午時過後，清久清無來了朱雀院，和清煙清雨她們說了些‘明日是小年，要祭灶，這次輪到我們四個到太乙縣買些灶糖，再捎些年貨’雲雲，於是四人收拾一番，雙雙下山去了，直至晚飯時才歸來。

這一天也就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臘月廿三，小年，雪。

俗話說“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故而這日朱雀院女弟子們無甚大事，青龍院的男弟子們則皆要到灶房祭拜。青龍院四小弟子和朱雀院四小弟子合力做了兩排花兒似的年饃，香噴噴熱乎乎，還在每朵上麵放了顆紅棗。做好後女弟子們紛紛退下，青龍院八人便把年饃與灶糖擺在北頭的灶王像前祭拜。

等午時過後，唐雀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在老家時跟爺爺奶奶祭灶的習俗，就和清水一起下了趟山，買了粉條、豆腐、海帶回來，晚間用這三樣加了白菜，澆碗麵糊，煮了祭灶湯出來，當做晚飯了。

話說回來，每次祭完灶都會有一段開心的日子——吃灶糖的日子。又黏又脆，撒了芝麻的灶糖又甜又香

，故而這幾日唐雀甚是開心，抱著灶糖，無事就吃一根，所以沒幾天後臉就圓了一圈。眼看著同樣無事就吃根灶糖的清水卻依舊那個苗條啊高挑，唐雀眼紅羨慕不開心，“唧唧”抗議了兩聲，又往嘴裏塞了根糖。

不知不覺著，雪依舊偶爾紛紛揚揚地落一場，風依舊時不時的來拜訪，平平淡淡，打打鬧鬧，日子就一天天地過去了。

終於迎來了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一早，眾弟子紛紛起了早床，先去太清殿與四長老相聚，拜老君，最後才相聚一塊兒寫對子，貼春聯門神，順便包餃子。似乎是映著新春佳節，天公也作美，這日雪霽，太陽早早便躺在了雲層，白雲觀內被金光籠罩，暖融融的一片。大家把正殿清掃了一番，擺上幾張小幾，還有紅紙、筆墨硯、漿糊等，開始準備春聯。

因白雲觀觀門、五大院和倆小院裏的屋門皆要貼，故而書法好的幾位紛紛下了筆。女弟子中清簾清璞會書法，就由她倆包了幾張，男弟子們倒全是會書法的，所以都下了筆。南君然書法飄逸瀟灑，清玉雋秀雅致，清栩遒勁有力，清莫筆走龍蛇……各有各的風格，唐雀看了一圈，“嘖嘖”讚歎不已，最後自我感覺最好看的便是南君然、清玉和清堇的。

對聯寫完晾幹後，眾人各自領了對子門神去貼，唐雀和清水負責朱雀院的，就拿碗漿糊，托著春聯門神到了朱雀院。聯子上寫的是“春回大地千峰秀日暖神州萬木榮”，南君然的字跡，貼在了朱雀院正門，後又貼上“神荼、鬱壘”兩位門神，裏麵的正房、西廂、東廂就隻貼了對子。因著有漿糊，唐雀還特意把前幾日和清水一起剪的窗花翻了出來，貼了兩張在窗欞上。

忙碌了一段時間，春聯門神都貼好了，南君然又給每間屋子發了桃符，說要掛屋前辟邪。桃符是成對兒的，上麵各刻了“神荼”和“鬱壘”的名諱。忙完後，眾人開始聚在一起包餃子。白菜豆腐餡兒，和麵、剁餡兒、擀皮兒、捏形，一個個圓溜溜鼓著肚子的餃子就出爐了，於是乎午飯就用了香噴噴的餃子。

下午開始做年糕，大年三十年夜飯就用了米粥、年糕、凍柿、凍梨，還有蒸餃，唐雀運氣好，吃出了一枚銅錢，不出意外地收到一堆祝福的話，無非是“來年運勢昌宏”之類的，最後白雲觀每座院裏都點上了長壽燈，眾人方散會了。

除夕夜散會後，也就沒了什麽活動，夜開始靜謐下來。

唐雀本和清水本約好今晚守夜，故而倆人早早就提了燈，裹了棉袍披風，到了房頂而坐。哪料坐著守了一個時辰後，眼皮子不受控製地打起了架，加上寒風一陣陣穿過，又冷又困，實在堅持不住了，就回屋洗漱睡眠了。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忽而聽見一陣窸窣，窗欞子不知被誰從外麵“嘭嘭”敲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