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 23 章
耿府的西南角落,有一座用潮濕的灰磚砌成的私牢。牆壁上的蔓生植物攀爬著,牆角叢生著雜草。牢房裏比那間寢房更加晦暗,嶽淩樓蜷縮在一個角落,看著爬過他腳邊的那些不知名的爬蟲出神。自己做過的一切是為了什麽?為什麽現在突然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失去價值……
「淩樓!」牢欄外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喊。嶽淩樓不但沒有抬頭,反而閉上雙眼,好累,真的好累。十年前,被耿原修帶到耿府……十年後,是不是應該回去了?回去原來的地方,去和父母團聚,說自己已經報不了仇了,即使再活下去也報不了仇了……
「淩樓,你怎麽了?」耿奕打開牢門衝了進來,搖著嶽淩樓的肩膀,心急地說道,「淩樓,你現在馬上走,遲了就來不及了!」
耿原修死的事情,已經有人分頭去報告賀峰和荊君祥,他們立刻就會趕來耿府,隻怕到了那個時候嶽淩樓會被當場處決掉。現在耿府裏的護衛還有一部分是聽命於耿奕的,要逃就隻有趁現在。但是,嶽淩樓卻如同一具失神的屍體一般,仍憑耿奕如何說如何搖都不吭一聲。
時間緊迫,無論如何都要救他。於是耿奕一把抱住了癱軟的嶽淩樓,想強行帶他出去。但嶽淩樓卻突然甩了耿奕一個耳光,耿奕被打得一陣昏眩,回不過神來。嶽淩樓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淡淡說道:「你……滾……」
耿奕隻發出一個音,就被嶽淩樓突然發出的吼聲壓住:「你滾!你馬上滾!我不想再看到你!你……」
驀地,掌摑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不同的是這次的掌印印在了嶽淩樓的臉上。耿奕道:「這次,我決定不會再聽你的!」
嶽淩樓的頭撇向一旁,頸項以一個痛苦的弧度彎曲著,淩亂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龐,他突然低聲笑了起來,「好……很好……打得太好了……」說到這裏,雙肩驀地一顫,不停地咳嗽起來,於是立刻用僵白的手捂住嘴,卻有一攤血順著指縫溢出,「耿奕,你聽著,你們耿家的人都該死。你若放我走,我遲早有一天會殺了你……」
耿奕哪有時間聽嶽淩樓多說,霸道地又把嶽淩樓抱起。不過這次嶽淩樓並沒有反抗,而是仍耿奕抱著自己跨上馬背,飛馳而去。
在嶽淩樓的計劃裏,耿芸是要死的,耿奕也是要死的,他們都要死在耿原修的眼前,讓耿原修知道什麽是骨肉離別和生死相隔的痛楚。但是,耿芸死了,確確實實是死在耿原修的眼前,可他卻無動於衷,晚上依然可以沉迷於花獄火帶來的短暫歡愉之中。如果死的人是耿奕,結局也應該是一樣的吧……
耿芸的話突然在耳邊想起:「淩樓哥,有沒有覺得,在我們三兄妹裏麵,父親最愛的就是你。我也好,大哥他也好,都不是父親想要的孩子,他最想要的是你……」
最想要的是我?耿原修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人是你!
「去雲南……我要去雲南。」嶽淩樓靠在耿奕的肩膀上淡淡說道。如果可以離開這裏的話,我要去雲南……隻是想去雲南而已……
「雲南麽?」耿奕雙眉猛地壓低,他一手拉著馬韁,一手摟著嶽淩樓纖細的腰身,說道:「我會陪著你去,無論是雲南,還是海角天涯……」
眼前十米外就是耿府的西門,出了西門一直向西南方向走,就可以到達雲南。但突然,耿奕用力勒住了馬韁,那匹棕色的駿馬揚起前蹄,長嘶一聲。嶽淩樓的身體不禁重重地磕到了耿奕的胸膛上
賀峰此時已領兵立馬於耿府西門之外,兵馬散開呈半月形,把這個十米寬的出口團團圍住。見耿奕帶著嶽淩樓單馬停在了西門口,賀峰策馬上前,陰惻惻地問道:「耿堂主,你難道想要挾犯私逃?他不是你的殺父仇人嗎?」
沒想到賀峰這麽快就趕到了,耿奕心裏暗叫糟糕,但是表麵上卻依然平靜:「事情還未查清楚,門主怎麽能一口咬定嶽淩樓就是凶手呢?」
「雖然不能肯定,但如果讓你就這樣把他帶走,不是就更難查個水落石出了嗎?況且大家都是親眼看到他在耿老爺的房間裏的,至少現在他嫌疑最大,不是嗎?」
耿奕笑道:「門主是否還忘了一件事情?」
賀峰不知耿奕指的是什麽,揚聲道:「哦?」
耿奕道:「眾護衛都看到的事情還有一件,就是耿芸是死在江城劍下的,而江城不是你的部下嗎?」
賀峰冷笑道:「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耿奕道:「我的意思就是有人覬覦耿家的家業,先派人殺死我妹,再派人殺死我爹,然後企圖嫁禍給嶽淩樓,好讓自己逍遙法外。如果要抓嫌犯的話,門主為什麽不把自己先給抓住?」
賀峰冷笑道:「你認為你現在講這些話有意義嗎?」
賀峰手下人數眾多,而耿奕卻是單槍匹馬,無論說些什麽,雖然可以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但嶽淩樓最終還是會被押回耿府私牢,聽候發落。見賀峰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耿奕把馬拉回幾步,打算看準時機轉身往回逃,但突然,從西門內又傳來一陣馬蹄的響動,耿奕回頭一看,竟是兩隊人馬,待到走近,才認出是荊君祥以及自己南堂的人。
耿奕雙眉一鎖,暗忖道:「如果荊君祥是友,也許自己和嶽淩樓還有一線生機;如果是敵,那麽就連退路也沒有了。」
荊君祥策馬上前,對耿奕點點頭,示意他退後,然後對西門外賀峰喊道:「賀峰先殺耿芸,再殺耿原修,昭然欲奪耿家家業,我荊君祥今天就要為天翔門掃清門戶!」單憑荊君祥西堂的實力,要壓倒賀峰實在困難,但現在卻可以趁機拉攏耿奕一方,連同東南兩堂共同對付賀峰。這麽一個把賀峰拉下台的好機會,荊君祥怎麽能錯過?
此語剛落,賀峰冷笑著一揮手,兵馬便自西門外湧入耿府,荊君祥指令一下,雙方人馬頓時戰成一團。嶽淩樓冷冷地望著這一切,一話未發,一動未動,仿佛一切與他無關。耿奕把嶽淩樓緊緊抱在懷中,奮力擠出混戰中的人馬,向偏門馳去,喃喃道:「雲南是嗎?我會帶你去的……」
城西『承安客棧』外,尹瑉瑉已經等候歐陽揚音多時了。幾個時辰前,她躲在房梁上,聽到閣外的突然腳步聲亂作一團,但那些腳步聲卻都是向著一個方向去的。
尹瑉瑉暗忖道:「難道歐陽揚音要我等的就是這個動靜?」於是掠下房梁,輕手輕腳地走到閣門邊,側耳伏在門扉上聽著紛紛走過的護衛們議論的聲音,才知道是耿原修被刺殺了。
這消息讓尹瑉瑉大駭一跳,心想難道是西大哥動手了?雖然她很想跟過去看看情況,但是一想到歐陽揚音說的話,就不敢亂跑了,如果再惹火了歐陽揚音,自己以後的日子可就更加難過了。
西大哥不會笨到被他們抓住的,想到這裏,尹瑉瑉稍稍安了一下心。漸漸,腳步聲遠了,閣外也安靜下來,因為護衛們都趕到耿原修的寢房去了。尹瑉瑉趁著這個機會幾個箭步飛身竄出閣樓。逃出耿府後,急急趕到承安客棧來和歐陽揚音會合。
「歐陽姑姑——」看到那個等候多時的人影終於出現在山路上,尹瑉瑉立刻跑了過去,急切地問道:「西大哥去了耿府嗎?」
歐陽揚音不明白尹瑉瑉怎麽會扯到西盡愁身上去了,於是反問道:「關他什麽事?」
尹瑉瑉一把拉住歐陽揚音的手道:「是他殺了耿原修嗎?他被抓到了嗎?」
歐陽揚音聽罷挑起眉瞥了尹瑉瑉一眼,隻是抿嘴一笑,並不回答。
「你快告訴我啊。」尹瑉瑉有些急了,不斷拉扯著歐陽揚音的手。
「他沒事。殺耿原修的人……」歐陽揚音驀然抽出手,沉聲道,「……是我。」像是沒看見尹瑉瑉發木的表情似的,歐陽揚音又接著說:「我們現在立刻就走,回雲南去。」說完徑自向前走去。剛走出沒兩步遠,歐陽揚音突然停住了,猛地一回頭,向身後山路的盡頭望去,搞不清楚狀況的尹瑉瑉也跟著回頭。
是蹄聲,馬蹄聲,而且越來越近了……
下一秒,一匹深棕色的駿馬出現在兩人的視野內。駿馬揚蹄急馳而來,馬背上赫然坐著兩個人,黑夜之中,其中一人的一襲白衣格外醒目,仿佛鍍上了一層月光銀白的粉末般耀目。
嶽淩樓?怎麽會是他?歐陽揚音和尹瑉瑉在那匹棕馬擦身而過的瞬間,都同時認出了嶽淩樓。尹瑉瑉右手一翻,如同變戲法似的,三枚飛鏢出現在她的四指之間。
「你!」當歐陽揚音發現尹瑉瑉眼中露出凶光時,那三枚毒鏢瞬時出手,割破凜凜夜風向嶽淩樓直射而去。隻聽『嚓——』的一聲,毒鏢自嶽淩樓的頭頂猛地擦過,隻削落下幾截青絲,飛揚在半空中,經久不落……
五年前,西盡愁險些喪身於尹瑉瑉的毒鏢之下;一月前,江城也無法躲開尹瑉瑉自背後發出的暗器。
現在,一樣的是背後出擊,一樣的是一擊斃名的凶狠招式,然而不同的,那鏢心直指的白衣之人已無心貪生,無心躲避。這樣的情況下,尹瑉瑉不可能會失手,那瞄準嶽淩樓後腦的毒鏢決不可能僅僅是從頭頂擦過!
但不可能的事情確實發生了,就在毒鏢要擊中嶽淩樓的那一瞬間,嶽淩樓的身體猛地矮了下來,連同身旁的耿奕也一同矮了下來。隻因那棕馬四肢一顫,馬身一個傾斜。下一秒就聽得悲嘶一聲,那棕馬就已側栽在路旁,因為慣性還在山路上擦出了數米長的痕跡。被甩下馬背的耿奕把嶽淩樓擁入懷中,一同滾下路旁的斜坡。
出鏢,落馬,隻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情而已。尹瑉瑉怔怔地望著歐陽揚音,如果剛才不是歐陽揚音擲出了四枚飛彈,打碎了那棕馬的四肢,嶽淩樓又怎麽能逃過這一劫呢?
還好趕上了,歐陽揚音也倒抽一口冷氣,如果差一秒,隻怕嶽淩樓就已經命喪馬背了。歐陽揚音朝尹瑉瑉怒罵道:「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想殺他嗎?」
然而尹瑉瑉此時卻異常的平靜,淡然道:「我為什麽不能殺他?他這種人根本就不配西大哥去愛,他這種人本來就該被碎屍萬斷……」
歐陽揚音顰眉道:「瑉瑉……」
「不要叫我!」尹瑉瑉突然大吼道,「如果你還是我姑姑,這次就不要插手!」
歐陽揚音要出口的話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看出尹瑉瑉這次是認真的,她真的非常恨嶽淩樓。尹瑉瑉雙目炯炯地閃著光。多年前,當尹昀眼中露出這種光芒的時候,就表示他已決心要某個人的命。歐陽揚音一陣心寒。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尹瑉瑉才又恢複了平靜,雙眸迎上歐陽揚音的眼瞳,喃喃道:「不要插手……讓我殺了他……讓我,殺了他……」說罷,一個筋鬥,翻下了耿奕和嶽淩樓跌落的山坡。
歐陽揚音怔怔地望著尹瑉瑉剛剛站立的地方,獵獵的夜風灌入她的衣襟。良久,歐陽揚音才歎出一口氣,想到:「傻丫頭,你以為你若殺了他,西盡愁就會愛上你嗎?那反而會讓西盡愁恨你啊……不過,你若執意要嶽淩樓的命,我也不攔你。事後,我自然會想辦法幫你瞞天過海,毀屍滅跡……」
正想著,歐陽揚音轉過身。驀地,她雙腿竟發木了,瞪大雙瞳,全身的血液仿佛要倒流一般,因為她見到了此時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這世上能把歐陽揚音嚇成這樣的人並不多,但現在這樣的人就站在她的眼前,衝著她微笑,態度友好地打著招呼:「你的臉色看上去好像不怎麽好啊。」
短暫的驚嚇後,歐陽揚音恢複了平靜,抿嘴一笑道:「你真不該來啊……西盡愁……」
承安客棧的一間廂房內,歐陽揚音斟滿了一杯香酒,緩緩遞到西盡愁手上:「你為什麽不乖乖呆在城裏,跑到這荒郊來幹什麽?」
西盡愁接過酒杯,對歐陽揚音邪邪地一笑,並不飲下去,隻是略略聞了聞酒香,「好酒哩,不過,不知道這酒中又被你下了什麽毒?是會讓我腸穿肚爛呢,還是會讓我七竅流血啊?」
歐陽揚音嬌笑道:「我幹嘛要對你下藥啊?」
西盡愁把酒杯放到桌上:「你害我還需要理由嗎?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你竟然會給我斟酒。不會是想把我迷昏了,然後去幹壞事吧?」
歐陽揚音秀眉一顰,冷哼一聲,隨即一把抓起酒杯一飲而盡,「現在你該相信我了吧?」
西盡愁淡淡笑看著,半晌,才垂下眼幽幽問道:「瑉瑉……她還好吧?她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幾天前,就在這客棧外,西盡愁向尹瑉瑉坦白了自己對嶽淩樓的感情,尹瑉瑉一氣離開之後,西盡愁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剛從賀峰府邸趕出城的西盡愁,本想回到城西荒廟鬆綁放了江城,但半路上卻巧遇了歐陽揚音,心想江城那小子多綁一會兒也不礙事,最讓西盡愁掛心的卻是尹瑉瑉的現在的情況。
聽到西盡愁詢問尹瑉瑉的消息,歐陽揚音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意味深長地回答道:「她現在,好得很呢……」西盡愁啊,你怎麽會想到,現在你最應該擔心的人不該是尹瑉瑉,而該是那名纖纖細細的白衣少年。隻要我把你留在這裏半柱香的時間,相信瑉瑉她就可以不留痕跡地取了那嶽淩樓的小命。
不過……歐陽揚音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尹瑉瑉不會立刻就殺掉嶽淩樓,而要慢慢折磨他,這樣可就浪費時間了啊……
在跌馬前的那一瞬間,耿奕感覺到身後有一陣寒芒襲來,但還不及躲閃,那棕馬就已經跪倒在地,這突來的動作,使耿奕和嶽淩樓都被甩飛了一丈遠,重重跌地,然後滾落山坡。那山坡不但坡度陡而且荊棘叢生,急速滾落的耿奕把嶽淩樓緊緊擁在懷中,為他擋住一切傷害。
你這又是何苦呢?我是不會感激你的……嶽淩樓從耿奕的臂膀裏掙脫出來,手指輕拂過耿奕臉龐的劃傷。他們現在正停在半山坡上,如果不是正好掛住了一棵斜生的古鬆枝幹,隻怕還會繼續向下滾落。
耿奕的頭部在滾落中磕到了嶙峋的山石,淋漓的鮮血從他的左額不斷湧出,由於失血過多意識已經不太清楚了。嶽淩樓的心中一陣苦楚,撕裂自己素白綃衣的衣角,為耿奕包住傷口,但那殷紅得刺眼的**立刻浸透了白綃。
生死由命,這一切都是你的命數,你就聽天由命吧……我雖然無法救你,但卻不想再連累你,他們要殺的人是我,和你沒有關係。如果你命不該絕,自會獲救……
想到這裏,嶽淩樓把耿奕從古鬆的樹幹底部扯出,驀然向山坡下掀去,昏迷過去的耿奕骨碌滾下,霎時便沒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嶽淩樓回頭向那山坡上方望去,隻能看到一片黑沉沉的灌木,辨不清方向。突然,一陣沙沙的響動從頭頂不遠的地方傳來,嶽淩樓俯低身體,怔怔地望著那發出異響的方向……
是一個人影,那人影漸漸走近了,嶽淩樓認出了那個人——尹瑉瑉,怎麽會是她?雖然不知道尹瑉瑉因為西盡愁而想了自己的命,但一種潛在的危機感從嶽淩樓心底油然升起。
再繼續停在這裏,一定會被她發現的。嶽淩樓驀然起身,但就在足尖支地的一瞬間,突然踉蹌倒地。尹瑉瑉一驚,雙目立刻向嶽淩樓的方向直視過來。
嶽淩樓抬頭正好迎上尹瑉瑉凶險陰騭的眼神,心裏暗叫糟了,手下意識地放到了腳踝處,心想大概是剛才滾落山坡時把腳扭傷了吧。現在位置已經暴露,逃又逃不了,難道就要這樣任由她宰割?
尹瑉瑉朝嶽淩樓走過來,手中握著一把亮鋥鋥的短刀,熒熒地閃著寒冰般的青光,「原來你在這裏。你剛才是想逃嗎?怎麽又不逃了……你動不了了嗎……這都是你的報應!你早就該死了!」
早就該死了嗎?聽到這句話,嶽淩樓的嘴角竟掠起了一個弧度,苦笑著。說的不錯,自己的確是早就該死了啊……
「你這種禍害,根本就不配呆在西大哥身邊!」尹瑉瑉把短刀逼在嶽淩樓的頸部,用刀鋒撩高嶽淩樓的下巴,逼迫他看著自己,「怎麽不說話了?你不會變成啞巴了吧?」
嶽淩樓還是不做聲,眼神飄到一旁,仿佛看不到尹瑉瑉似的。早已怒火中燒的尹瑉瑉怎麽能容忍嶽淩樓對自己的這般無視,「好!好極了!我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刀硬!」
話音剛落,她手中的青刃就已沒入了嶽淩樓左腳的腳踝。踝骨被刺穿的劇痛讓嶽淩樓陷入一陣暈眩,但他隻是狠狠地瞪著尹瑉瑉,連哼也未哼一聲。尹瑉瑉的眼神越發陰騭起來,握刀的手猛地旋轉了半圈,被劈裂的踝骨瞬時又被絞成碎片,劇烈的絞痛讓嶽淩樓的左腿已喪失了知覺,他咬住了下唇仍然沒有出聲。
好,你嘴夠硬!拔刀又刺入了嶽淩樓的右腳,右腳的踝骨瞬時破碎。嶽淩樓閉上眼睛,雙腿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氣,陣陣抽痛,趴倒在地……
「很痛吧……我知道你很痛……你叫啊,你不是很會叫嗎?你叫叫看西大哥會不會來救你!」比你更痛的痛苦我都嚐到過——那是在西大哥說出你名字的時候——你搶走了他!你不該活著,去死,我要你死……
「你怎麽了?」歐陽揚音見西盡愁握住酒杯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奇怪地問。
西盡愁若有所思道:「沒什麽,剛才突然一陣寒戰,像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歐陽揚音沉默不語,她知道西盡愁感覺到的不祥是什麽,因為藏於她袖中的四隻毒蝙蝠已經開始躁動起來,這種躁動往往是在感覺到了血的味道後才會有的躁動。
現在歐陽揚音至少知道了兩件事:一是尹瑉瑉已經找到了嶽淩樓,並且已經動手;二是尹瑉瑉和嶽淩樓離這承安客棧並不遠,不然這些毒蝙蝠是嗅不到血味的。
瑉瑉啊,你一定要快點解決掉嶽淩樓,不然,隻怕我這裏幫你拖不了太長時間……
「你還沒死吧?」尹瑉瑉掐住嶽淩樓的下巴,猛地把他埋向地麵的臉扭到自己這邊。嶽淩樓雙足的踝骨都已化為了骨渣,裂骨破碎尖銳的邊緣紮入血肉,膝蓋以下都已變成了烏紅的顏色,陣陣抽搐著。
尹瑉瑉持刀比在了嶽淩樓的左臉上,沉聲道:「就是你的這張臉……我好恨你的這張臉!我無數次地想一刀毀了它!今天……終於可以做到了!」
尹瑉瑉眼中寒光凜冽,手中短刀一揚,霎時一條兩寸長,三分深的血痕便刻在了嶽淩樓的慘白的皮膚上,汩汩地滲著鮮血。
「原來你還知道擋啊……」尹瑉瑉似笑非笑。
剛剛劃出的一刀刻在了嶽淩樓的手臂上,幾顆染血的翠綠的珠子霎時濺落在地,一條銀色的絲線被夜風揚起,飄蕩在半空……
淩樓哥……這個,保平安……平安……我們耿家……對不起你……
嶽淩樓右手一掄,一個耳光重重甩到尹瑉瑉的臉上。尹瑉瑉目光瞢然,頭偏向一旁,怔怔低垂著,印在臉頰上深深的紅印裏透著絲絲血跡。這一掌之重,重得讓尹瑉瑉一陣頭暈眼花,口中微甜,嘴角一股細血流出。
「你!」猛一抬頭,卻又被嶽淩樓反手一耳光打偏在地。當尹瑉瑉立即再次起身,嶽淩樓右手再次掄起時,便聽得『嚓——』一聲金屬穿過血肉的聲音響起,一股血柱噴濺在空中。
嶽淩樓仰臥倒地,尹瑉瑉手中的青刃已刺穿了他的右手掌,刀萼抵在了掌上,刀鋒完全沒入到肉裏,穿透掌心死死地釘入地麵……
尹瑉瑉激動地喘著氣,「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我現在就可以一刀殺了你!」說罷抽刀高舉過頭,淋淋的紅血順著刀鋒一股流下,滴落到嶽淩樓的頸項上。這最後一刀,尹瑉瑉是瞄準嶽淩樓的喉嚨的……
「啊!」一聲淒厲短促的尖叫驀然劃破了靜謐的夜空……
這聲尖叫空蕩蕩地回蕩在西盡愁的耳邊,他神情驀地嚴肅起來,抬眼一瞪歐陽揚音,瞬時便已越出了窗口,朝聲源處衝去。
「西盡愁,你——」歐陽揚音知道事情不妙,伸手朝西盡愁抓去,但卻隻扯碎了他的半片外衣……
歐陽揚音心中一緊,按住心口,蹙眉自言自語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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