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父子與訓斥

陳穀雨背著薑宇一路狂奔,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回了長安,將薑宇交給學院的導師照顧之後,又急匆匆地往陳府跑去。

此時,天色已是漸漸暗了下來,陳府院落點起了燈火,一時間宛如白晝。

已經是晚飯的時間點了,但府裏卻絲毫不見這樣的氣氛。那些平時一到黃昏就會提前過來燒飯的仆人今天也沒有來,整個陳府一片寂靜。

陳策正坐在正堂上,往日和藹的麵容此刻滿是憤怒,憤怒中還夾雜著一絲絲的擔憂。

高管家侍立在他身旁,低聲說道:“老爺,你別生氣了,剛才監察院的人不是傳了信,說少爺沒事嗎?你先吃點東西,都一整天沒吃了,等少爺回來,再好好說道他。”

“哼,那個小兔崽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前看他遇事挺冷靜的,這次怎麽這麽衝動!”陳策憤怒地說道:“難不成這幾天誇獎了他幾句,就讓他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梁正有這麽好對付?要不是這次有監察院的朋友在,他就得交代在外麵!”

陳策越說越氣,喘氣都急了許多,高管家忙走過去幫著拍了拍背,過了好一陣子,才有點好轉。

“老爺,老爺,你沒事吧。”

“咳咳,咳,沒……事,老毛病,一激動就這樣,過一會兒就好了。”

正說著話,陳穀雨終於臉色匆匆地趕了進來。

“小兔崽子,你還敢回來!”

一聲爆喝,讓陳穀雨一個哆嗦,看到老爹坐在椅子上鐵青的臉色,他就知道事情大發了,忙上前跪在地上,擺出一副認錯的樣子。

“爹,我錯了。”

陳策正準備發火,但看到陳穀雨那張被打得青腫的臉,卻是怎麽也發不出來了,麵色冷峻道:“你錯了?錯在哪了?”

“我不該自作主張,去打草驚蛇。”

“還有呢?”

“我……太莽撞了,也太天真,沒什麽經驗!”

“還有呢!”

“還有…”陳穀雨不斷反思著自己的錯誤,聽聞還有,忙繼續想下去,可是,好像沒了……他抬頭看了看父親那張把擔憂隱藏得很深的臉,這才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低聲慚愧道:“我,我……不該讓爹擔心的,自己本事沒學好,還去逞強。”

陳策冷哼了一聲,想要說些什麽,長歎道:“你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你錯的就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你爹我還活在這兒,梁王的事,有我頂著,還用不著你出去給老子出頭!”

陳策越說越急,這位平日裏溫文爾雅的君子宰相連髒話都罵了出來,可見這一次讓他有多擔心。

梁王府有多難對付,這個帝國又有誰能比得上他這個對手更了解得呢?不說那些神秘的手段,單是其中的陰謀詭計都足夠讓人心寒,一個學院都未畢業的小兔崽子竟然敢這樣去追梁王府的人,當真是找死不成!

當時陳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昏厥過去,後來更是要直接調遣了長安軍營去移平天南森林救人,要不是最後監察院的人送來情報,那就真的後果不堪設想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最後擔憂的,卻是那隻老牛啊!

“你知不知道,你兄長已經死在戰場上了,難不成你還要我再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陳策氣憤而無奈地說著,不知不覺

中,雖然他還是在訓斥,但語氣已經輕了許多,或許是累了,也或許是心疼自己的兒子。

陳穀雨低著頭,內心裏更是充滿了慚愧,他以為自己學得了道法便可以為所欲為,卻沒有考慮到家人的感受,他們不知道,會為自己擔心,會因此吃不下飯,也會因此發怒。

陳穀雨聽到了那句“白發人送黑發人”,更是心中一顫:“爹,爹我錯了,我以後一定不會讓你擔心的!”

陳策看著他,看著那紅腫的臉頰,默默歎了口氣:“穀雨,你說實話。”

“什麽?”

“你是不是覺得爹很沒用,麵對梁王府對你的汙蔑,那些謠言紛飛,爹卻沒一點辦法,還要你一年一年地忍耐下去,你兄長死在了戰場上,你娘因病早亡,而爹,一點辦法都沒有,爹,是不是真的很沒用啊!你想自己去做事了?”

陳策老眼通紅,沉沉地說道。

陳穀雨一愣,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怎麽也說不出來。

因為在他學得道法之後的確有著一點點這樣的想法,雖然自己的意思是讓父親好好休息,自己去抗這一切,但終究有那麽點父親已經沒用了的意思,隻是現在想起來,卻是那麽的可笑。

自己還那麽年輕,那麽莽撞無知,若是沒有父親他日複一日地頂在前麵,那些血淋淋的手段絕對能讓他屍骨無存。

他跪在地上,連續磕著頭:“爹,別說了,你是我的父親啊,你……”

看著陳策已經有了的白發與那因為常皺眉而明顯的皺紋,每一個都是那麽地刺眼,刺痛著他的心,陳穀雨已經說不下去了,淚水哽咽:“爹,對不起!”

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今天的事有多麽的危險,稍有不慎,後果便是死在那裏,生與死,原來是那麽近。

看著已經疲憊的陳策,陳穀雨想起了小時候,那時,陳府已經隻剩下了他們兩人,父子相依為命,雖然以宰相的身份物質永遠不會短缺,但在情感上卻是永遠少著一塊。

可是今天,父子差點就陰陽相隔了,父親也差點失去自己的兒子,想起陳策會一個人孤單地住在這冷清而龐大的府邸裏,慢慢老去,陳穀雨就是說不出的心痛,也愈加為自己的莽撞後悔。

“爹,我錯了!”

陳策歎著氣,終於將陳穀雨扶了起來,吩咐道:“老高,快拿藥膏來!”

“是!”

如同小時候頑皮摔傷了一般,事隔多年,陳策再次為自己的兒子擦起了傷口,隻是這一次,他才忽然有些恍惚地發現,原來兒子已經這麽大了。

陳穀雨低著頭,也想起了那時候的事,自己貪玩爬樹,結果摔了下來,他無法忘記父親當時的緊張擔憂,雖然事後被狠狠罵了一頓,但卻是那麽的溫馨。

陳策輕輕地擦拭:“今天的事,若是你主動說出來,爹也會同意的,你已經長大了,爹也不好一直守著你,你總要自己出去闖一闖,雛鷹也要自己翱翔,但是你千萬不能像這次聽到了消息就沒頭沒腦地去做,衝動!”

“爹教你一個道理,萬事,三思而後行!你一定要記住!”

那個引領著帝國前進的青衫宰相,此刻,卻像是尋常的父親一般,嘮叨而囑托。

陳穀雨不住地應下,也不斷地學習,他知道,自己還是太年輕了點,

沒有經驗,而父親,他的每一句話裏都有著歲月的積累。

看著陳穀雨點頭,陳策終於鬆了口氣,過了片刻,這才想起了另一件事:“好了,穀雨,你說說吧,最近都發生了什麽?”

“什麽?”陳穀雨一愣。

陳策冷哼:“你的性格,爹很清楚,以往你都講究低調行事,怎麽最近卻忽然鋒芒畢露,那天打林大古,今天更是直接去找梁王的人,最近發生了什麽?”

難怪說知子莫若父,僅僅是那麽幾天的改變,就讓陳策發現了端倪。

陳穀雨沉默了下,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他想說是因為道法,可是那實在是在神秘了,雖然陳策是他最親近的人,而且也可能知道道法的存在,但那是楊七夕教給他的,他也不敢自己做決定,更何況,心中還有著小小的念想,哪天若是修煉有成了,也許還能給父親一個驚喜!

看到陳穀雨不說話,陳策寵溺地笑了笑,也不強求:“你不想說,爹也不強求,畢竟你也算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其實高調點也沒關係,像林大古那種人,打了就是打了,誰敢說什麽。”

陳策想了想,又補充道:“主要是最近陛下出關了,梁王怕是會有大動作。所以你還是要小心點。”

陳穀雨心中一凜,忙點了點頭。

其實許多人都知道,唐皇長年閉關修煉,不理政事,但修煉的是什麽,卻無人清楚。最近陳穀雨倒是有了些猜測,或許唐皇修煉的就是道法?

陳策看著陳穀雨,突然想到之前是監察院報的信,有點好奇地問:“對了,穀雨,今天是監察院的什麽人救了你?”

“呃。”陳穀雨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了實話,“是聖女殿下。”

陳策一愣,念叨著什麽,看了看陳穀雨臉上的喜悅,裝作不在意地道:“原來是殿下,她的確是掛名在監察院下的。隻是她怎麽會在那裏,你在那天之後應該跟殿下沒聯係吧。”

“嗯,聖女殿下應該是碰巧在那裏,救下了我。”

陳策點了點頭,突然說道:“聖女殿下是有大本事的,別看她現在年紀跟你差不多,但地位比起我也不低。我知道她今天救了你,又長得漂亮,你又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天性,或許會對她生出好感。但你要知道,這種女孩不是我們能惦記的,她的層次跟我們不在一個地兒。”

看著老爹有些擔憂的眼神,以及語重心長的話語,陳穀雨也是一愣,滿是尷尬地道:“爹,你想多了,這怎麽可能!”

陳策哈哈大笑,這才點了點頭,隨著這一陣大笑,剛才的沉重也一掃而空,他笑道:“對了,你那個叫薑宇的朋友不錯。這小夥子有能力,有擔當,哪天有空請他來家裏吃飯吧。”

“那當然。”陳穀雨一臉得意,“也不看看是誰的朋友。”

看著陳穀雨那臭屁樣,陳策終於放開了心。今天那一連串發生的事讓他緊張憂怒了好久,連飯都沒怎麽吃,現在終於是感覺到餓了,回頭對高管家點了點頭。

高管家會意離開了正堂,去準備晚飯。

陳穀雨看父親已經緩了過來,輕輕問道:“爹,你是怎麽知道我去找那梁正的麻煩了?”

陳策敲了一下他的頭,沒好氣道:“四象街的牆都被砸塌了,還想瞞著我?”

陳穀雨頓時尷尬地笑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