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章 人皮咒,毒蛇吐信

馮老國公的屋子內,一燈熒熒。

馮兮和端著一碗湯藥,細心地用勺子喂著馮老國公馮敬。

她的身上罩了一件寬大的碧青色繡珠鬥篷,唇色蒼白,發髻略是有些散亂。

馮敬形銷骨立,臉頰兩邊的肉都已凹陷下去,他隻著一件單薄的中衣,靠在床榻上,身後墊著墊子,欣慰地把她遞過來的藥汁喝下。

馮老夫人一行人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祖孫其樂融融的畫麵。

“外祖母,大表姐,三表妹,這麽晚了,你們也來看望外祖父嗎?”似是不明白他們過來怎麽會用如此大的陣仗,馮兮和暫時把藥碗擱在一邊,走上前來。

馮老夫人不解地問道:“你怎麽今晚突然來了這邊?”

馮兮和轉眸看了眼老國公,笑盈盈地解釋,“今晚,兮和身子不舒服,就沒有陪外祖母用膳,在屋子裏歇著。可是,後來外祖父派人過來,說是夢到我母親了,特別想見我,我就來陪他說說話。”

看馮兮和的臉色的確不太好,馮老夫人也倒是覺得這番話合情合理。

“你真的一直都在這邊?”馮老夫人一想到魚腹中的丹書和鸚鵡的啼叫,心裏頭還是有些慌張。

馮兮和點點頭,低頭努力地淚水眨回去,“外祖母,你還不相信我嗎?”

“是啊,是我讓這丫頭過來的。”這時,榻上的馮敬像是被打擾到,表現的不大高興,“難道我都快進棺材了,讓外孫女來陪陪我都不行嗎?”

“倒是老婆子你怎麽回事,怎麽對自家外孫女像防賊一樣,還帶了幾個外人過來。”

這裏的外人自然是雲長依姐妹兩人,她們兩個多少有點尷尬,隻好退到門外去。

“那這人皮咒是怎麽回事?”馮老夫人手指向一丫鬟用描金漆盤盛著的那一疊皮狀的東西。

“什麽人皮咒啊?”馮兮和懵懂地睜大眼睛,後看到東西,便過去將它拿起來,一點點攤開,“這不是我給母親畫的小像嗎,外祖母是如何發現的。”

“可惜,兮和沒有畫好,讓紅色的顏料灑到了外麵。”

她的神情略帶遺憾,馮老夫人順著看過去,確實是見到畫麵上是一個紅衣女子的輪廓,隻是,還沒有畫完,畫麵上的還缺少了五官。

一時間,馮老夫人被牽動愁緒,幾滴老淚不由自主地掉出來,手輕輕地撫摸上畫像,“心硯……”

隨後,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撇過頭去。

“這是什麽紙,怎麽那麽像皮?”

“這是羊皮啊。”馮兮和望著門口的雲長依,語聲中帶著幾分感激。

“還多虧了大表姐,要不是她以前跟我講故事時,提到在一個神秘的傳說中,有個地方叫歐羅巴,他們那的人都喜歡在羊皮上畫畫,我才會一時心血**,想試試看的。”

雲長依現在很後悔跟馮兮和說了那麽多來自現代的故事,她恨不得衝上去把那副畫像撕爛。但隻能咬牙把所有不愉快都往肚子吞,然後賠笑道:“沒錯,我是跟兮和講過那樣的故事。”

“而且,剛剛暗格那邊光線不好,我心裏害怕,又不敢碰這東西,才導致了這麽大的誤會。我跟兮和妹妹陪個不是。”

雲小妹也是懊悔地說著,“許是天意不在此,我們多心了。”

接著,她合起手掌,念了一段大家都聽不懂的梵文。

“外祖

母,三表妹說的什麽天意,兮和怎麽聽不懂?”馮兮和好奇地衝馮老夫人眨眨眼。

馮老夫人不耐煩地覷了雲長依姐妹一下,什麽天意,八成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吧。

“沒事,兮和你就好好地陪你外公。”她拍拍馮兮和的手,就打算帶著人離去。

“老夫人,不好了。”然而,她還沒從院子走出去,就有幾個看守葡萄棚的婆子跑來,喘息著說道:“鸚鵡……蛇……”

什麽鸚鵡!什麽蛇!

馮老夫人不安地讓婆子們帶她去葡萄棚那看看,頭都快炸裂開來。

雲長依的心跳加速,那葡萄棚可是她為老夫人專門弄的,千萬別出什麽意外才好。

隻是,她們還未走出去幾步,就見到晚膳時的那隻鸚鵡嘴裏叼著一條青色的蛇飛過來。

“九月八,災星現,人皮咒,親娘死,外祖病,長兄走,小弟猝。”

鸚鵡將蛇丟到地上,嘴巴裏仍然叫嚷著之前的預言。

它飛過來飛過去,從葡萄棚那裏把蛇叼過來,又丟在地上。到現在,府中已被它丟了滿地的蛇。

青色的蛇在地上,成群地蠕動著滑膩的肢體,還不時地昂頭吐著蛇信子。大家都怕被咬到,都往各自的屋子逃竄。

“快拿雄黃過來!”縱使見過各種場麵的馮老夫人,在此時也有些心驚,看著那鸚鵡命令道:“把那滿嘴胡言亂語的畜生給宰了!”

“外祖母,我好怕。”馮兮和的身子微微發抖,扯住馮老夫人的袖子往裏縮,而後她膽怯地說著,“我聽說,葡萄藤容易招蛇。”

“兮和,蛇的出沒跟葡萄藤雖然有關,但跟天氣也有關係,如今天氣炎熱……”雲長依一邊提著裙子,踮起腳尖,一邊假裝在耐心解答,但對上馮老夫人質問的眼神,心裏不由得發怵。

鸚鵡繼續發出淒厲的叫聲,天空中一片漆黑,馮老夫人把馮兮和的手牢牢地抓緊,心裏緊張到了極點。

她隱隱地覺得,說不定預言是真的,但給國公府帶來災難的可能是雲家的人!

馮兮和故意拉著老夫人往馮敬的屋子裏躲,她的餘光一直在注意鸚鵡的飛向。

等鸚鵡飛到她所在的屋簷,吐下一條蛇,發出數次尖叫後,眼眸中閃過厲光,迅速地從袖間拿出一根發簪,往鸚鵡頭部下方刺去。

鸚鵡受了驚,猛地往屋子裏衝,在掠過窗欞邊的一張桌子時,撞倒了桌子上一塊由暖玉雕成的佛像。

“快保護好國公爺!”馮老夫人焦急地叫喚著,但是,在她看到暖玉被砸碎,裏麵倒出汙血,一隻隻烏黑的蟲子在裏麵爬時,差點就倒地不起。

“這是不是大表姐在五年前送給外祖父的暖玉?”馮兮和的手在不停地發抖,神色更是驚恐,“大表姐為什麽要送外祖父這麽可怕的東西,兮和好怕!”

馮老夫人的心裏已經是怒火衝天,九年,九年了!她竟然被那對母女整整欺騙了九年!

平地乍起驚雷,銅燈台上的燈也被鸚鵡撞倒,屋子裏頓時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雷聲、鸚鵡的咒語、青蛇、黑色的蟲子、黑暗交織在一起,讓人覺得似乎是末日降臨,隻能無助地痛哭。

在人群的衝撞中,馮兮和跟馮老夫人被撞開,也不知道被撞到了哪個角落,緊緊地扶著一根柱子。

她是個凡人,也確實會怕。但是,隻要一想到前世所遭遇的種種,這些又

算得了什麽。

馮兮和,你不能怕,她在心裏安慰著自己。卻不想,無垠的昏暗中,有人將她一把抱住。

“你是誰?”她也本能地抱緊對方,就如前世陷入毒宗的地獄,顧錦城出現在她麵前時那般。

當時,那個白衣翩翩如謫仙的男子露出溫潤的笑容,眸子裏泛著琉璃般的光澤。

顧錦城對她說,“兮和,我會醫術,有我在,你不會那麽痛苦。”

她死命地抓住他的衣袖,問他能不能帶她離開,她想見她的家人,她的未婚夫也還在等著她回去成親。

他無奈地歎氣,說他勢單力薄,對抗不了毒宗。他無法帶她出去,但他會陪著她一起痛苦。

後來也確實像他說的那樣,每次過來,他仿佛都受了很重的傷,她擔心他,要看他的傷口,他卻說沒事,攔著不讓她看。

接下來,他幫她治好了臉,他誇她真是個絕色的美人。他給她彈琴,說外麵的世界,說她外祖父的病好了,她的大哥帶著未婚妻回來了,雲長依每天都在變著法子來看她,為她送信。

她信了他的話,一步步地淪陷在他的柔情攻勢裏,漸漸的,她覺得在毒宗雖然每天過的生不如死,但是,好在有他相伴。如果回去,她就要實現承諾,去嫁給顧錦年。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三年後的一天,他愁容滿麵,說顧錦年起兵抗衡裕王爺,被裕王爺扣押了。

外麵的局勢如何,她根本不知道,對於顧錦年,她也隻能表示惋惜。

他卻說,“那是我三弟啊!”

他最後一次過來,就是跟她訣別的,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去死。他要去裕王爺的軍營裏拿白象符,拿到了白象符,才能去九曲玲瓏塔裏救顧錦年。

“我替你去!”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去說出那句話,她隻知道,她不能讓顧錦城死。她對顧錦年的好感無法讓她犧牲生命,但是,對顧錦城的愛意卻完全可以!

至於顧錦年,既然她欠下過一個承諾,那也好,如果在臨死前能見他一麵,以新娘子的模樣麵對他,好歹也算嫁了他,兌現當初的諾言,讓她心中不再有愧。

於是,她自毀容貌,穿了火紅的嫁衣,九死一生,闖出了毒宗,闖入了裕王爺的營帳,得到了白象符。

那個嗜血狂傲的男子當時並沒有殺她,可她冒死將白象符送出去後,千軍萬馬擋在她麵前,數萬隻箭矢將她包圍,她最終還是被捕捉到九曲玲瓏塔中。

從此,她再也沒見過顧錦城,那次真的是訣別!

而雲長依卻搖身一變成了太子妃。她洋洋得意地告訴她,顧錦城早就當上太子了,他要拿白象符,不過是為了對付裕王爺罷了!過往的溫柔鄉,都不過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幻影!

她恍然大悟,太子!太子啊!難怪除了他跟雲長依,在那三年中,其他人沒有來看她,因為別人根本來不了!

“為什麽!為什麽是我!”她撕心裂肺地呐喊著,為什麽她用心對待的人卻給她編織了一個個謊言!

“因為你從一生下來,就擁有令別人歆羨的一切,本宮見不得!太子同樣見不得!”雲長依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原因概括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笑得無限悲涼,笑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雲長依,顧錦城,你們好,你們待我真好!”她自心底裏發出咆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