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枕兒糕3
枕兒糕3
四郎因為是個不好養活的混血兒,到化形的時候就要比別人多吃許多苦頭。
臨到他化形前,自己都寫好了遺書做好了30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打算,誰知饕餮跑外頭胡混幾天,搞得滿身臭氣的帶回來一顆藥丸。他吃了藥丸,挨了道雷劈後,就能夠保持人形,又常常被拉著與饕餮雙修,身體倒一天好似一天,再不似當年出個門也得被饕餮捧在爪心頂在頭頂的嬌弱樣兒了。若化回了原型,與山裏的狸小貓打架也從勝負三七開到五五開。自覺也是個養得家打得架帶的出去帶的回來的男人了。【其實並不】
雖然人形不能隨意動用法力頗為遺憾,但是這於他在人間行走卻有大大的好處。至於何時能夠恢複妖怪的神通,饕餮隻說待他找到了生身父親後自有辦法。也就是說,他現在完完全全就是個身體素質較好但是皮薄防低的人類,也難怪剛才的道士被他這個剛化形的小妖怪糊弄過去了。
此時四郎因忙了一天,回了臥室就很疲乏。隻坐在個胡椅子上休息。一時也有些迷瞪了過去。
都快要靠著椅背睡過去的時候,忽然發現在他不遠處站著一個小孩童,這小孩胖胖的臉,穿一個紅兜兜,手裏還拿著個十分精致的繡球,頭上剃了個小光頭,唯有頭頂留了一綹頭發。膚色白的好似細瓷,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著就有幾分眼熟。
這孩子圍著四郎坐的胡椅轉來轉去,不說一句話,隻自己跟自己較勁似的想要找個地方往上爬。最後終於看準了四郎的膝蓋,於是踩著他的腳過來趴四郎的膝蓋。
他一出現,門外的饕餮就注意到了,隻不做聲就想看看這小東西打算做什麽,誰知他一聲不吭趴四郎膝蓋上去了。
饕餮天性使然,對自己的所有物占有欲極強。他早已默認四郎的膝蓋是自己的地盤,就算自己不屑於去趴也容不得一個小鬼去趴。於是趕忙麵色冷然的推門進來。
那小孩見他進來了便很害怕,使出了吃奶的勁想爬上四郎的膝蓋鑽他懷裏藏起來。
人類對這種萌萌的幼崽戒心很低,四郎也不能免俗。此時見他爬的可愛,就伸手托著他的腋下把他抱將起來。他一到了四郎懷裏,板的死死的小臉就露出個笑容,對著四郎喊:“娘娘,吃糕糕。”
四郎臉就黑了。他也不會看人臉色,還伸出小胖爪想去抓四郎的頭發,又對著四郎笑。
饕餮不是人類,他這輩子除了覺得四郎的原型總叫他心裏癢癢的想蹭一蹭外,其他的幼崽在他眼裏都是還算嫩的食材,此時也一點沒有被這小娃的萌煞到。所以小娃還沒抓到四郎的頭發呢,就發現自己升到了半空中,他頗有些趨利避害的本能,在饕餮手裏就顯得特別老實,一動不動小烏龜似的被饕餮提著。
四郎此時也看出來他就是那個瓷枕上的娃娃。就問他為何在枕頭裏,又為何被人扔到了廚房裏。
這娃娃倒是老實,就是表達力不太好,雜七雜八的說了半天,四郎也隻大概聽懂了:
他娘對他很好,他小時候天天給他做枕兒糕吃。後來他就生了病,開始很痛很痛,後來很熱很熱,然後就待在枕頭裏了。每天娘都抱著他睡。
然後他娘帶她去了一個新家,後來娘不見了,他就出來找娘,結果遇到個很壞很壞的人,壞人見了他就把他丟在了廚房,裏邊還有個紅衣服的小姐姐。然後今天廚房有人做了枕兒糕,就知道娘回來了找寶寶了。
再問他什麽樣紅衣服的小姐姐以及那個壞人長的什麽樣時。他就隻會眨巴眨巴眼睛,吃著手指說:“寶寶不知道……嗯……吃糕糕。”
四郎也拿他沒辦法,隻得去廚房給他拿糕。
剛起身就見窗外猛一發亮。忙走到窗邊往外看。
隻見廚房的灶膛裏滾出來一個紅火球,道士拿著一麵鏡子對著紅火球,隨後刷刷刷扔出去三根定魂針。全紮在火球上,火球就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叫。變成了一個紅色繈褓。又從紅繈褓變成一個紅衣服的女孩子。這女孩子臉很清秀,卻有四條腿四隻手,是個沒分開的連體嬰。
看著十分怕人。
道士見她現了原型,喝道:“你這惡鬼,為何在此作亂?”
那女孩見打不過他,弟弟也在他們的人手裏。忽然就哇哇大哭起來。
這女孩子看著比小娃娃大一些,也隻有六七歲的樣子,此時一哭起來,那冷麵道士倒有點不知所措。
那邊槐二從房間出來,見了這幅情景就嘲道:“好威風好霸氣,欺負一個小娃娃算什麽本事。”
其實這話有失偏頗,這雖是個小娃娃,也是個紅衣鬼,而且越是小鬼,為禍越甚。道士的做法實在無可指摘,這麽說不過是槐二物傷其類罷了。
那紅衣小女鬼痛哭流涕道:“你們把我弟弟放了,要抓就抓我吧。嚇人的事都是我做的。”
又道:“他們自己做的孽,生了我下來,不知道為什麽又不喜歡我,把我生生掐死塞進灶膛裏。活活被燒成了灰啊——啊——”想來是回憶起了被燒死時的痛苦,她發出了失去理智的鬼吼。然而盡管如此,她也隻是想要嚇一嚇自己的父母,叫父母把自己領回家罷了,所以才總是在父母住的院子裏徘徊不去。
這邊老財主一家聽得鬼已經抓住了,忙趕了過來,聽到這小兒鬼的話,老財恨恨地瞪了女兒一眼,上去就給了秀才一腳,喝道:“混賬東西!”
又對著道士陪著笑臉說:“道長啊,這都是我家的孽障們惹出來的禍事。可是到底是我的女兒啊,求求你救救她吧。”
道士卻暗自疑惑:按說這種橫死的幼兒化鬼後凶性最重,不弄死親生父母甚至屠殺全村村民是不會罷手的。而這女童雖然凶殘,甚至已經身著了紅衣卻並沒有化成厲鬼向人索命,頗為奇怪。
而一直在饕餮手上乖巧安靜的寶寶聽見紅衣女孩兒鬼的鬼哭聲,就開始不斷的掙紮著要撲過去,饕餮被他掙煩了,手一鬆,他就喊著小姐姐飛撲了過去。
財主一家冷不防見著還有一個,差點沒嚇暈了過去。
道士見著這小娃,似有所悟。
他對老財主道:“這個小女鬼凶性還不重,我可以幫你點化。可是這小男孩又是怎麽回事,他應該是幼兒死後被人做成了孩兒枕,已經有七八年了。如果老爺不給我一個解釋,那麽恕我愛莫能助。”
原來當時孩子太小夭折後是不能進祖墳的,有些母親不忍心自己孩子成了個孤魂野鬼,就托人燒製一個孩兒枕,將自己孩兒的骨灰裝在裏麵天天枕著。據說這樣這孩子就會再次投胎到自己家裏來。
老財主聽了瞬間就怒了,牙幫子咬得咯咯直響,上去就一腳把秀才踢倒在了地上,罵道:“畜生!你還做了什麽孽?”
幼兒的注意力很難做到眼觀四麵耳聽八方。寶寶開始隻顧著安慰小姐姐,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的人,此時見了這秀才,認出來仇人,猛地就化成一道鬼影衝了過去,嘴巴張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雖是極可愛的長相,此時看來卻極可怖。
一時陰風陣陣,砂石亂飛,伴著梟鳥的夜啼,直叫人嚇破膽。
那秀才風流樣子早已不再,跪在地上痛哭道:“不關我的事啊,你娘是自己得花柳病死的,把錢全給她治病,我這一生就全完了……”
周圍人再想不到他平時一個總把聖賢書掛在嘴邊的秀才書生,私底下居然是這幅德行。
眼看著寶寶要化為厲鬼,四郎扯扯饕餮的袖子,饕餮聳聳肩,做個“總是撒嬌真拿你沒辦法”的嫌棄表情,愉快的跑過去把正準備放大招的寶寶提溜了回來扔到四郎懷裏。
寶寶(⊙o⊙)忽然換片場小朋友根本反應不過來好麽?
土財主聽了道士的話,上去對著秀才公子就是啪啪兩個大耳瓜,怒喝:“狗殺才,聽到道長的話了沒?你倒底做過什麽?”
秀才公子此時再不敢有半點隱瞞,一五一十從頭道來:原來他中了秀才後就辭別老母去汴京考舉人,自覺少年得誌,也頗羨慕傳奇話本裏那些才子佳人,書生名妓的故事。結果話本多是文人們的意淫,他縱然有心效仿,也因為囊中羞澀難以成事。
上等瓦子勾欄的名妓沒錢根本不讓他進門,而相國禦史家的小姐更是連麵都見不著,偷偷在廟會上丟個寫了首酸詩的扇子吧,還被個地痞撿起來看看又扔了。唯有去些“遊朋”或者找些“野嗬兒”消散消散。
後來就認識了寶寶的娘親蘇寶兒。蘇寶兒原也是三橋街上等瓦子裏的名妓。本來勾欄裏的姐兒縱有懷了孕的,也要打掉胎,這不僅是對她們自己好,也是對孩子好。蘇寶兒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一直藏著掖著,直到月份大到打不下來。好心的惡意的都來勸,蘇寶兒卻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生下來。結果兒子生下來,卻不能用自己的奶水喂養,隻能用水兌了枕兒糕喂,這孩子先天不足,又飽一頓饑一頓的,沒到兩歲就死了。孩子死後,她自己也有些神神叨叨的,很快就被人擠了下去,淪落到遊朋裏。
雖然淪落到遊朋裏,到底是曾經做過名妓的,秀才公子就看上了蘇寶兒,要同她做段才子佳人的美談。這秀才也算有幾分哄女人的本事,隻說願意待她好,娶她做個正房,待他考上了功名,也叫她做個官家太太,以後他們的兒子也是好出身的公子哥兒了。不知道哪句話打動了這位風塵裏摸爬滾打的女人,就自己贖了身,還自己掏錢供他讀書,一心指望做個官家太太。
人的心都是肉長的,且這秀才不過是寒門出身,雖然讀了些聖賢書,卻到底少了世家門閥的禮法熏陶,又有那野史上的元稹白居易之流做榜樣,娶個名妓已經頗為自得了,所以一開始對蘇寶兒確實是真心的,還把蘇寶兒帶回了老家。倘若這真心能長久,縱然可以說他為人輕狂,在文人中卻也不是什麽大毛病。
誰知他的真心卻不值錢。
他自己縱然是個目無下塵不同流俗的才子,家裏老母親街坊鄰居卻都不和他一路的流了俗,出外喝酒也常有朋友笑話。日久天長下來,他的真心也就漸漸消磨光了,後來竟一發的隻問蘇寶兒要錢,蘇寶兒沒有辦法,隻能再去賣身。結果染了花柳病。
娶了個□□又逼著其賣身,這實在是地痞流氓一等的做派。這秀才見壞了事,便把這病的糊糊塗塗的蘇寶兒丟在老家的亂葬崗,卷了細軟跑到臨近汴京城的鄉下做教書先兒來了。
他卻不知道,蘇寶兒因為舍不得夭折的兒子,將其做成了個孩兒枕。
他要娶新娘子了,因怕泰山大人嫌棄,就把以前舊人的東西翻出來想淘得一二寶貝搏佳人一笑。見一口箱子寶貝的鎖著,還以為是什麽稀罕玩意兒,撬開一看是個瓷枕。又見這瓷枕做的精致,就打算拿出來與新娶的娘子使。誰知拿出來那天就出了怪事,因為寶寶思念母親,從箱子裏出來後就半夜到處找媽媽,嚇得秀才第二天一大早就將其埋在了村口的大鬆樹下。
後來大鬆樹被雷劈死了,這孩兒枕又被“小姐姐”撿了回家。
這秀才一路痛哭流涕的說完,就算是日日想當崔鶯鶯的鄉下財主女兒也不得不說他一聲品格低劣了。
野嗬兒:這兩種都是當時妓院中較次的,唱歌跳舞不太在行,比較三俗的那種。後者可能比較類似現在的站街女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