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3章 傷痕累累

次日,莫白陪我一同前去醫院探望蘇櫻,從病房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杜一菲的秘書江姐。

江姐是認識我的,和我打了一聲招呼。

出於友好,我還是問了一句:“江姐,你怎麽會在醫院?”醫院這種地方比較敏感,有人在此出生,有人在此死亡,不論如何,都是一件大事。

因此我覺得我的問話沒有任何唐突。

“噢,我來替小杜總做個鑒定。”

我一愣:“鑒定這種事情……還能替嗎?”

“嗨,你看我怎麽說話的?”江姐似乎也為自己的表達能力著急。

接著她又解釋:“是這樣的,小杜總交給我兩份頭發,讓我來做個親子鑒定,也不知道是誰的。”

她見我和莫白平日都和杜一菲交往密切,因此也沒隱瞞。

而我心裏卻咯噔了一下,不消說,那兩份頭發是慕遲和小西的,我越來越搞不懂杜一菲,她竟然對慕遲和小西的關係存有懷疑,為什麽不直接張口問?

難道又與她的輸贏有關嗎?

她做慕遲的女朋友,隻是為了贏他?

而慕遲,他那種風輕雲淡的性格,杜一菲不問,他自然什麽都不會解釋,因為他和小西的關係,在他看來,也與旁人無關。

就算兩人存在血緣關係,也是發生在他和杜一菲之前。

我不知道杜一菲為什麽如此糾結。

我和莫白去向主治醫師了解了一下蘇櫻的情況,交了治療費用,然後回到車上,莫白忽然神秘兮兮地說:“若兮,我有東西給你。”

“什麽?”

“我記得你喜歡口琴,今晚在北口有一場挪威樂團的口琴演奏會,我托人拿了兩張票,一起?”他把票拿給我看。

提到口琴,我首先就會想到慕遲,是他,讓我喜歡口琴。

當年他送給我的德國版布魯斯口琴,一直就像一段寶貴的記憶被我珍藏,沒人的時候,那把口琴就是我訴說心事的對象。

每一個音符,都知道我的秘密。

……

口琴演奏會,有我最喜歡的口琴演奏家,西蒙。

我和莫白坐在台下,全場安靜,那些經典就像流水一般把我包圍,高超的演奏技巧,是我從來不曾涉及的。

我忽然想起十一年前,我在福利院對著慕遲演奏《歡樂頌》的情景,笨拙的就像一隻鴨子。

自然而然地喚醒很多與他有關記憶,直到散場的時候,滿腦子還是被他潔白的身影充斥,是他14歲那年的樣子,青蔥少年,踽踽行走,漫天飛舞的櫻花。

而在此刻,他就站在我們麵前,依舊幹淨如水的穿著,俊美的麵容像是最為上等的瓷質一樣柔和。

莫白挽著我上前和他招呼:“慕先生,你也在。”

“西蒙是我喜歡的口琴大師。”他說。

我忽然知道,昨晚他是想約我來一同來聽演奏會的,可我說我要去夜場上班。

但我最終陪著莫白一起來了。

似乎也沒什麽不可以,因為莫白是我男朋友,

但是不知為何,麵對慕遲的時候,我就有一些慌亂,我感覺我向他撒了一個謊。

如果早知今晚要和莫白一起來演奏會,或許昨晚我就可以和他明說,也免卻了此刻的尷尬,雖然拒絕了他,但似乎拒絕的有些不夠真誠。

就像和人約會,中途想要離開,謊稱家裏起火了一樣,比起直接的拒絕,更加傷人。

他仍落落大方,對我說:“我很高興你能來,西蒙很少來中國,要是錯過了就太可惜了。”

他的側重點完全和我不一樣,我關注的是人,而他在乎的是事,他隻關心我有沒有來聽這一場演奏會,至於我和誰一起來,似乎並不怎麽重要。

我釋然,卻也失落。

或許,是我會錯了意,他不是要和我約會,而是想帶著我和口琴約會,這兩者對我的身份界定有著很大的區別。

他曾說過,他不喜歡追求別人,也不習慣被別人追求,所以就算約我來聽一場演奏會,那意義也純粹的很,無關風月。

他是那種不會賦予事物太多意義的人,他把所有事物都還原成了本真,就像道家最為古樸的道理,明明簡單易懂,卻總被我們想的太複雜了。

假如有一天他送我玫瑰花,也一定和愛情無關,他隻是單純地覺得玫瑰花很美,他想送我,於是他就送了。

我緩了口氣,平靜地對他微笑:“你一個人來嗎?一菲沒和你一起來嗎?”

“她不懂口琴。”他的表情沒有任何喜怒的成分,沒有對杜一菲的輕蔑,也沒有惋惜,他隻是在簡單地陳述一件事,杜一菲不懂口琴。

僅此而已,不包含任何感情。

然後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永遠都是話題的終結者,接下來我和他談論杜一菲,似乎有些不合適,和他談論口琴,更加顯得不禮貌,他女朋友都不懂的口琴,我再和他談論,似乎有些賣弄和炫耀,而且也有貶低杜一菲的意思。

莫白似乎看出我的局促,主動提議:“慕先生,相逢不如偶遇,咱們一起出去喝一杯吧?”

“好。”他說。

然後我們三人一起到了外灘的露天酒吧,看著城市的燈火光怪陸離地倒映江麵,就像一張複雜而詭異的麵孔,又像是某個人內心的投影。

莫白叫了各式各樣的酒,看他的架勢是想和慕遲大醉一場,而我隻叫了一杯檸檬茶,總要保證一個人能夠清醒地開車。

他們談論男人和女人,以及性和愛,絲毫不避諱身邊還有一個異性的存在,偶爾遇到露骨的地方,我隻能麵紅耳赤,假裝沒有聽見。

但兩個男人卻絲毫不讓人覺得猥瑣和齷蹉,他們更像學術探討,莫白能說會道,侃侃而談,而慕遲相對冷靜的多,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的酒杯,很少說話,但每一句話都能一針見血。

遇到觀點不同的時候,反駁莫白,他也不驕不躁,莫白讚同他的觀點,他也沒有任何欣喜,不喜不悲,寵辱不驚,一直保持著他的沉著。

我在一旁根本就插不進話,這是單純的男人的世界,作為女人,很少會有機會參與,或許就連看

一看的機會都顯得異常的難得。他們一樣的博學,睿智,並且厚重,向我展開一個平常根本無法觸及的深度。

因此,我依稀地知道了慕遲自從離開福利院之後的一些故事,當年他被我設計進了少管所之後,他的母親將他接回美國,他相繼去了很多國家,他精通四國外語,橫穿過撒哈拉沙漠,也曾航海遠行,他見過很多與我們不同的人群和風俗。

他的世界繽紛多彩,離我那麽的遙遠。

他們談的十分融洽,似乎發現忽視了我,莫白回頭望我:“若兮,你怎麽都不說話?”

我好脾氣地笑了笑:“我更願意傾聽。”

我讓他們不用管我,他們果然就不再管我了,繼續喝酒,兩人漸漸地都喝的天昏地暗,有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

我終於意識到,我根本扛不動兩個男人,以免他們喝醉,忙道:“莫白,咱們不如請慕遲到家裏坐一坐,我給你們做幾個菜,你們繼續暢聊。”

莫白很高興,醉醺醺地拉起慕遲:“走,慕遲,你可不知道若兮做的菜有多好吃,今晚正好有機會讓你嚐一嚐她的手藝。”他很自豪,有些顯擺我的意思。

我有些尷尬,我不過會做幾個簡單的家常而已,上次我可親口嚐過慕遲做的牛排,手藝至少比我高了兩個段數。

慕遲眸光清淺地向我投來,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是,她做的菜確實很好吃,隻是當年我嚐不出來而已。”

當年,我親手給他做的襪底酥,隻得到了他“難吃”兩個字的評價,自此之後,我就再也不敢給他做東西吃。

我不確信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恍惚了一陣,就見慕遲靠在莫白的肩頭沉沉睡去,莫白得意地笑了一下:“你喝不過我。”然後兩人一起倒在地上,以一種極其銷魂的姿勢抱在一起。

我目瞪口呆,這倆男的……太無語了!

我還是避免不了要扛他們,找了酒吧的一個保安幫忙,將他們抬上了莫白的車。

我開車把他們往青花園帶,有些男人醉酒之後,讓人討厭,有些男人醉酒之後,卻異常地可愛,比如躺在後座抱在一起的兩個男人,我從後視鏡看去,場麵要多有愛就多有愛。

我承認那一刻我有一些腐女的情結。

到了青花園,我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兩個男人連拉帶拽帶進家裏。

兩人醉的就像爛泥似的,我把他們並排放到沙發,我累的就像一條狗,大口大口地喘氣,然後聽見莫白“嘔”的一聲,吐的慕遲滿身都是。

我太陽穴疼了一下,我知道今晚是別想睡了,抽了兩張紙巾,擦了莫白嘴邊的酒漬,把他先扶進了房間。然後找了他的一件棉質睡衣出來給慕遲換,當我脫去慕遲的外套,解開他的襯衣的時候,我又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他的上身滿是錯綜複雜的傷痕,有些很淺,有些很深,就像一條一條的蜈蚣,逶迤地攀爬在他身上,觸目驚心。

我坐在地上小聲地哭了出來,我不知道他曾經有過什麽非人的遭遇,但隱隱覺得,這些傷痕都與我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