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章 歡樂頌

那時候,像我們這麽大的孩子,盡管在福利院囫圇吞棗地學了很多東西,音樂,美術,外語,但沒幾個人懂的法律。

可他當時的口吻像極了一個律師。

義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但終究還是放開了我,悻悻而去。

慕遲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我,目光充滿憐憫,就像我在教堂看到的壁畫一樣,是那種上帝俯視蒼生的目光。

他的目光徹底把我激怒了,都是同樣的人,他憑什麽對我憐憫?

我對他破口大罵,罵了很多惡毒的話,罵著罵著,我就委屈地哭了起來,沒穿衣服跑了出去。

當時我隻有一個念頭,我再也不想見到他,我要將他趕出我的世界,我再也忍受不了他在我麵前莫名其妙的優越感,還有他漆黑的眸子像是夜的精靈,總能無時無刻地窺探我的心思。

他仿佛能夠看透我的一切,在他麵前就像一個赤|裸的人,我醜陋的一切全部暴露在他麵前,這讓我覺得羞憤,並且疼痛。

我到院長麵前告了黑狀,說他侵犯了我,當時我沒穿衣服,凍的身體發青,並且涕泗橫流,號啕大哭,而我一直以來的表現,讓院長相信了我的話。

院長拿了一件大衣給我披上,然後馬上叫人去找慕遲過來對質。

當時我還擔心他拆穿我的謊言,我該如何反擊,我在心裏默默地醞釀了很多說辭,可我一句也沒用上。

因為他連解釋都不解釋。

第二天,聖誕節,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整個世界都是銀裝素裹,他依舊是白衣白褲,和我最初見到他的時候一樣,和白茫茫的天地融為一體,讓人站在遠處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這一天,他被送到了少管所,少管所的工作人員帶走他的時候,他經過我的身旁,輕輕地對我說:“我給你準備了聖誕禮物,在我床頭。”

我跑到他的房間,在他的床頭看到一個精美的禮盒,裏麵放著一把德國版的布魯斯口琴。

口琴是我當時唯一會的樂器,梅清愁會吹口琴,她教過我。

我來福利院的時候,全身上下就帶著一把梅清愁留下的複音口琴。

開始的時候,我嚐試過接近他,我想迅速和他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或許潛意識裏我也想像他一樣,在卑微的環境裏,活的如此高貴。

我在他麵前忐忐忑忑地吹了《歡樂頌》,可他還沒聽完,就對我說:“單音混了太多雜音。”

我當場就被氣哭了。

特殊的環境,造就了我比常人更為敏感的心,從那一刻開始,我就發誓,我再也不想討好

這個怪人。

後來,和慕遲住在一個寢室的小黑告訴我,慕遲在給一家雜誌畫插畫,拿他的稿酬給我換來這一把口琴。

我終於知道他的優越感來源於哪裏,當我們還在等待和乞求別人施舍愛心的時候,他就已經學會怎麽通過自己的努力達成願望。

聖誕節那天,所有孩子都興高采烈的,隻有我默默地躲在房間,悵然若失。

但在那個年紀,其實我也不大明白那種感覺,隻是覺得難受,我一遍一遍地吹著慕遲送給我的布魯斯口琴,發現它比複音口琴要難好多,我怎麽也吹不好。

之後,我打聽過慕遲的消息,院長對我說,他被他媽媽接走了,我才知道原來他還有家人,他媽媽是個著名律師,不知什麽原因改嫁到了國外,慕遲也跟著去了國外。

第二年春天,我也被接出了福利院,接我的人是我媽的朋友,從前是和我媽在同一個行當裏的姐妹,我認識她,她叫蘇櫻,從良之後嫁給一個離婚男人。

她的老公萬榮,本來有一個兒子,不過和前妻生活在一起,他希望再要一個孩子,但是蘇櫻因為從前流產太多,已經不能要不了孩子了,堪巧她又受了我媽的委托,順理成章地把我領養過去。

因此我又開始了十年噩夢一般的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