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九十章 一點紅痣血殘妝(中)

黑暗,一望無際的黑暗,沒有出口,也不知道入口何在,時間和空間在這裏都被模糊化,隻有恐懼和絕望在心底蔓延。

為什麽她會在這裏?抑或是在做一個噩夢而已。

可是,她從未擁有過,如此清晰得令人汗毛豎起的噩夢。

吱呀--聽起來像是十分老舊的木門開啟時發出的聲音,外麵的光芒讓她了解到現在還是夜晚,即使光芒微弱,她依然有些不適應地眨了眨眼。

逆著月光,她看不清楚站在門口之人的模樣,隻覺得那人異常高大,是個男人。

“圓圓?”

那人開口了,異常冰冷的聲調,仿佛從地獄深處前來複仇的鬼魂,她又瑟縮了一下,把自己縮進黑暗之中。

隻是越是黑暗,卻越是不安。

長劍出鞘,月光下泛著嗜血的光芒,給照不進光明的黑暗帶來一絲臨死前的回光返照,也照亮了女子臉上的驚恐。

哦,那是圓圓,她知道的,那是圓圓。圓圓就在她的身邊,那時候的圓圓就在她的身邊。

然後,劍過無痕,妖冶的鮮血噴湧而出。

沒錯,她親眼看見的,看見那劍劃過了圓圓的脖子,隻留下那麽細、那些細的痕跡,那刀傷甚至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然後,有什麽落地的聲音響起,然後有東西滾到了她的身邊,軲轆、軲轆--

哦,那是圓圓,方才還完整地在她身邊的圓圓,雖然在劍光乍起的一刻,她是那樣害怕,但起碼,那時候的圓圓的頭還在她的脖子上,現在……

垂眸看著滾在她腳邊的頭,圓圓那圓滾滾的眼睛還大睜著,保持著最原汁原味的恐懼。

然後那顆頭對她笑了,甜美的,叫人毛骨悚然的笑。

然後她又聽到那個冰冷至極的聲音,“圓圓、圓圓。”

然後在劍光閃現的時候,她又看到了那顆頭,那不是圓圓,那是她,是她,她是誰?哦不。

人頭在她身後歡蹦著,那個冰冷的聲音不曾斷絕……

“不,我不是--”

她握住了自己的脖子,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確認自己的腦袋是否還在自己的頭上。

“你不是什麽?”

她還沒來得及喘息,一個冷淡的聲音響起,讓她差點梗死在當場。

白蓮望進那一雙盈滿恐懼的眸子,很顯然,她方才正在做噩夢,而這噩夢看起來很有可能和她發瘋的原因有關。

她不由得想到離魂宮,想到娜仁,就連武功高強的郡主都會被離魂宮控製、陷害,更遑論這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了,隻是這個女人看上去不像是夜姬會動手的對象。

--才更讓她覺得蹊蹺。

“你,你是誰?”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吧,恩?圓圓?”

方才她做噩夢的時候,她一直在她的身邊,自然也聽進了這個名字。

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女子的身軀明顯一震。很明顯,根據這個女人的反應,她離真相很近了。

卻見長久的沉默之後,女人抬起頭來,狼狽的臉上早已淚流

滿麵。

“不,我不是圓圓。”

“死掉的那個才是圓圓,我不是。”

“我是活下來的,我是逃掉的,我是香梅。”

“香山紅梅傲冰雪的香梅。”

白蓮看著那張臉,許久才道,“香梅,我是白蓮,即使在夜晚行走也不會看不見光亮的白蓮。”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香梅的恐懼未消,說話有些顛三倒四、語無倫次,但是白蓮卻也從中整理出來她想要的信息。

這個女孩兒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朋友被殺死的過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殺手沒有殺她,或者應該說夜姬沒有殺她。

“你為什麽那麽肯定是夜姬下的手?”

很顯然,香梅認定是夜姬下的毒手,否則不會在聽到夜姬這二次就發起狂來。

香梅咬唇,遲疑地道:“因為我曾經看過她,在將軍府上,她曾經拿出過絲巾替將軍拭汗,那個時候我不小心看見了,那手絹上麵有一個這樣的標記。”

她走到桌子邊,用茶水沾了,在桌子上畫了一個類似櫻花的標記。

“一開始我以為那隻是女兒繡的花,隻是因為這花看起來很特別,所以我記了下來。”

“你在那個……男人身上也看到這個標記?”

“恩。那把劍,劍光閃過的時候,有那個標記,絕對錯不了,你要相信我!”她說著又激動起來。

見識到眼前女子高強的武藝,她在無形之中已經將她當成了救命稻草。

“恩,你先別急。”她心想,雖然沒有資料表明這個標記和離魂宮有關,但很顯然,是夜姬和她的人的信號,香梅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秘密,這讓她的處境更加危險。“呐,從現在起,你要老實回答我的問題,這樣我才能想清楚要怎麽才能幫助你。”

香梅點頭,肩膀卻還是不住顫抖著。

“你覺得夜姬為什麽要殺害圓圓?”

這是她心中的一大困惑,圓圓不過是畢成府中的一個女婢,憑借夜姬的地位,何必去為難一個下人?

“我想,可能她聽到了什麽。”香梅遲疑地道:“我也不是很確定,隻是我知道,圓圓很仰慕將軍,夜姬不是和將軍走得很近麽?也許她做了什麽讓她不開心的事情?我隻能想到這個答案了。”

“唔。”白蓮點頭,“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吧。”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她對一個小婢吩咐了一句,隨後那小婢便取了一樣東西來。

“這是?”

“這是我自己做的熏香,可以幫助睡眠的,這樣一來你就不會被噩夢困擾了。”

香梅也知道這事情的困難,“謝謝、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我以為再也沒有人能救得了我了,就連將軍他……我相信將軍是冤枉的,一定是的,將軍是什麽人,在他身邊做過事情的人都清楚,他怎麽可能出**家?我相信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恩,我也相信。”

“真好,我終於把這些話都說出來了。”

香梅的眼角又有淚光閃動,卻轉過身去,

白蓮便將這空間留給她,然而在她要走出門口的時候,香梅又叫住了她。

她的嘴邊露出怯怯的笑容,“白……姑娘,我能這樣叫您嗎?請問您喜歡什麽圖案的花樣呢?我的女紅不錯,您看要不要給您繡一條手絹?”

忐忑、小心、陪笑。

這樣的神情看在白蓮的眼中,不自覺地和前世的記憶中的某張臉重疊了,她淡淡一笑,“我喜歡,向日葵。那就麻煩你了。”

她的手掩蓋在長袖之中,因此沒人看到她握起的拳頭。

她現在很想找到夜姬,很想問她這一切是不是她做的,即使答案是那麽顯然,她還是想要她親口承認。隻是夜姬的行蹤飄忽不定,也沒有給她能夠聯係上她的方法--在她們的交集之中,她一直是處以被動的狀態,被動便意味著挨打、受控。方才她幾乎不敢正視那雙眼睛,這樣的她,這個狼狽為奸的她,真的能幫到她?即使真的是夜姬所為,她又能怎樣奈何得了她?

是夜,連易峰都注意到了她的憂心忡忡,“怎麽樣了?”

白蓮搖頭,隻是將腦袋埋進他的胸膛,易峰也沒有多問,輕輕撫摸她的雲發,“小葉兒,我在這裏。”

“恩。”她知道他的意思,隻是一句話便讓她的心情舒坦很多。

“談得怎麽樣?”

半晌,等白蓮平和下來了,易峰才開口問道。

白蓮不由瞪眼,“你可以不要這麽精嗎?”

“嗬嗬,吾妻安可不知?”

白蓮也跟著淺笑,隨後歎了一聲,“她的情況……有些棘手。”

怎能不棘手?夜姬是香梅的敵人,香梅又知道了離魂宮的秘密,而她現在是夜姬的合夥人,無論怎麽看都很棘手。

元易峰停頓了一下,沉**:“人非聖賢,量力而已。”

“誒……”

“睡吧,來,為夫陪你。”

元易峰拉開了被褥,眨著眼睛對她示意道,那模樣甚為調皮。

白蓮淺笑,向他盈盈走去。

她送了香梅熏香,自己卻反而睡不著了。

睜眼,易峰已然熟睡了,他的睡相很好,就連呼吸都是那樣清淺,每每醒來,看到這張睡顏,她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偷來的,就好像這一切很快又會被奪走。

閉了閉眼,她悄悄離開了房間。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中一直有些不安,從香梅那裏出來後就一直是這樣,走在通往後院的路上,她不經意抬頭看向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烏雲蔽日,那雲彩似乎是綠色的?她搖搖頭,捏了捏眉心,再看去,果然是青色的。

她皺眉,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過,是什麽呢……

靈光一閃,她想到了那日在離魂宮中所遇到的……青霧!

白蓮渾身一震,飛身向香梅的房間而去,到了後院,她停住了。

黑暗之中,整個後院都籠罩在濃濃的青霧之中,而香梅就站在房間的門口,她的眼睛是睜開著的,可是她的眼中沒有焦距,黑色的瞳孔看上去就像一潭死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