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章 相依為命情愫長(中)
他們回到人群之中的時候,盜賊們正在清理人數,見他們走來,推了幾下,告訴那個身形如熊的頭兒道:“老大,這裏還有兩個。”
娜仁向那人看去,麵色黝黑,五官粗狂,隱隱覺得有些熟悉,然而那不懷好意的神色卻讓她皺眉,“不錯,帶進去。”
見有人要拉娜仁,吳右冰不動聲色地擋在她身邊,“我們自己走。”
娜仁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走到村民之中,盤底而坐。
村長似乎已經和匪盜們達成了什麽協議,此時那些盜賊們分出兩批,一部分繼續監視村民們的行動,另外一部分則分了好幾路去搜刮錢財,不一會兒,人群前方的空地上便已經滿是搜刮來的戰利品,有些人看到自家的東西被挖了出來,又是心驚又是痛心,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反抗,因為那閃著嗜血光芒的大刀。
忽然,有一個高瘦的男人,手中拎著一個孩子走來,“老大,我們在廢井裏找到了這個臭小子,怎麽辦?”
“我已經說過敢逃走的,隻有死。”賊頭沒有正麵回應,陰測測的聲音卻讓人心中一涼。
“不,我的孩子!”
看著那大刀就要衝著自己的孩子砍下,大嬸慌忙撲上去糾纏。
娜仁才剛剛打算飛身上去,卻被兩隻手死死拉住,“不行!”
吳右冰的臉上也滿是憤怒,可聲音卻異常堅持。
那持刀的高瘦男子不耐煩的揮開孩子的娘親,想要繼續執行命令,卻忽然整個地被撲倒了。原來是孩子的爹,此時他就像一隻凶猛的野獸,和入侵者戰鬥著,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
賊匪們見狀,紛紛拿出大刀走上前去,娜仁見此,也顧不上什麽,狠心踹開了吳右冰,“我不像你那麽狠心!”要看著方才還幫助過自己的一家三口就這麽死在亂刀之下,他於心何忍?!
然而,娜仁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不--”
三把大刀同時**漢子的身體,他的身形遲滯了一下,隨後嘴邊溢出鮮血。
不知道什麽時候,孩子已經落在了地上,見此就要爬上去,然而卻被她的娘親死死地壓在了身下。
“娘,我要爹爹。”
母子二人哭成一團,眼睛還看著死不瞑目的男人。
“吵死了。”賊頭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種奇怪的腔調,他走上前去,就要給母子二人都補上一刀,卻感覺到眼前一黑。
“不要動。”
電光火石之間,娜仁搶過了他手下手中的大刀,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人明顯一愣,“你想做什麽?”
“放了他們母子。”
“你知道你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嗎?”
娜仁不言語,她知道自己衝動了,可是她沒有辦法控製自己,雖然早就知道世道混亂,還是沒有辦法看著這樣殘酷的事情發生。
因為她的舉動,原本朝著母子的刀都向著她,火光聚攏,照亮了她那張美豔的臉蛋,吳右冰握起了拳頭,情勢一時緊張起來。
“放了他們。”
火光靠得太近,娜仁覺得自己的臉仿佛就要燃燒起來,汗水慢慢流過她的臉頰,她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喉嚨處。
“放了他們。”然而男人最終還是按了她的話去做。
孩子已經哭暈了過去,那可憐的女人也已經失了力氣,有個男人走上前去,拉著他們走到村民之中,正是吳右冰。
“現在你可以放下你的刀了吧,小娘子。”似乎打定主意她不會真的動刀,賊頭子的話中帶著調笑。
“別動。”娜仁皺眉,
“我現在還不能放了你。”如果現在放了她,那她必死無疑。
似乎是知道她的擔憂,男人開口道:“你會武功吧,這樣吧,你和我打一場,贏了我就放你走,輸了……嗬嗬。”
後麵的話男人沒有說出,但是她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麽,她不由自主地向人群中望去,視線在碰上了某個視線之後,又收了回來。
看什麽呢,現在隻有她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了。
吳右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無力,為什麽他不會武功,為什麽他隻能看著她以身犯險,為什麽他沒有能力救她?
娜仁別無選擇,隻能站到了賊頭子的麵前,她還沒有站定,那個男人已經先發製人地攻了上來。她暗暗心驚,雖然她學過武功,卻極少派得上用場,更不要說實戰過了。但此時她也隻能被動應戰了。
然而,那男人之所以能夠做到這個位置,也是憑著實力的,方才隻不過是沒有料到這些村民中會有人會武功,因此才疏於防範,如今他用了全力,她又怎麽會是他的對手,幾招之下,她已經發覺到自己必敗無疑。
難道她真的要委曲求全?不。
她握緊手中的刀,想到父王曾經說過的話,神色一凜,反手一轉。
吳右冰也看出了她的敗勢,卻聽得一聲撕拉的聲音,就在這一邊倒的情況下,娜仁竟然硬生生向男人胸前劃去。那男人也識出她的意向,但終究是慢了一步,刀劃開了意料,薄薄的夏衣壓根受不了這種利器的傷害,於是大漢那滿是疤痕的胸膛被袒露了出來。
在場的人無不暗暗抽了口氣,為著那一片猙獰的,皮肉外翻的,顯然是受了極重極重的傷才形成的疤痕,因為幾個哥哥都是軍人,娜仁並沒有少看過這類“壯觀景象”,然而,饒是這樣,她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卻不是為了那猙獰的疤痕,而是被那疤痕破壞了的,卻隱約還能看出圓形的紋身。
“你是北漠士兵。”這句話並非問話,是十足的肯定句。
看著大漢身上那破碎的狼圖騰,娜仁恍然明白過來,為何她會覺得他的口音有些熟悉了,可是……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而且是戰場逃兵。”這一句話也是十成十的肯定句。無論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多不會允許有逃兵的出現,更遑論是一向最注重軍紀的北漠了,眼前的男人胸前的傷口明顯是逃兵的懲罰。
“你是誰?”那男人皺起眉,既然身份已經暴露,他索性也沒有再將衣服撩上,但他的眼中已經隱隱透出了殺意。
聽聞他那帶著熟悉的口音的話語,娜仁身上那天生的高貴又蘇醒了過來,她驕傲地昂首挺胸,“我是北漠郡主,娜仁高娃。”
她的聲音不重,卻鏗鏘有力地撞進每個匪徒的耳中,看著他們刷白的臉色,娜仁明白了,看來不止是這個賊頭是逃兵,恐怕這些叫村民心驚膽戰的黑寨子的人都是她母國的士兵,不,她絕不承認這些貪生怕死之徒是她偉大的祖國的士兵,她的國家沒有這種貪生怕死,搶奪擄掠的無恥之徒!
眼前的匪徒沒有想到,她身後的那些村民也沒有想到,也是,誰能想到那本應該出現在深宮之中的高貴郡主竟然會出現在這樣一個逼仄的小村子裏?而更巧的是,那些匪徒竟然正是她國家的人,村民們的眼中顯露出一種尋常見的,盲目的希望。然而吳右冰卻是暗暗搖頭。
太魯莽了。她不應該就這樣講事情說破的,如若她眼前的是一群絕對效忠於北漠的士兵,那他沒有話說,可是眼前這些人的身份,注定了他們不會屈從於一個天高皇帝遠的落難郡主。
一個武功不錯的逃兵,一群前途黑暗、隻能
靠著搶奪擄掠而生存的逃兵,在這個時候竟然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他們怎麽可能會善待她?
果然,聽完她的話,那男人半是輕鬆半是猖狂地笑了起來,邊笑邊狠狠地看著那娜仁,那目光讓她不寒而栗,“你笑些什麽?”
無禮之徒!北漠的軍隊交給他們的就是這樣的禮節麽?遇到貴族,他們所能做的應該是匍匐在她的腳下,虔誠地感謝她的家族所賦予北漠的一切。
“我笑,笑有人不識好歹……”男人慢慢止住了笑意,眼神卻沒有放過娜仁,那眼神就像一條蛇一樣,陰冷的,不懷好意的,“嗬嗬,瞧,兄弟們,你看咱們遇到了誰,是咱們國家最美麗的郡主!你看,這是多麽天大的榮幸!”
男人這麽說著,忽然逼近了娜仁,娜仁反射性地後退一步,然而男人的下一步動作卻之隻是將胸前劃開一塊的布料整個撕開,惡狠狠地對娜仁說道:“看清楚沒,這就是我們偉大的國家賦予我們的一切,惡心嗎?害怕嗎?恐懼嗎?你知道這些傷口是怎麽造成的嗎?是要燒熱的烙鐵,一邊燙一邊割開的!”
娜仁雖然懾於他此刻的猙獰表情,卻還是爭辯道:“這是你們應得的!戰場上的逃兵是整個國家的恥辱!”
然而她的話語卻隻是引來更多的**,另外一些逃兵也撕開了自己胸前,惡狠狠地向著娜仁叫囂,“住嘴,你個婊、子!你知道個什麽,像你們這種貴族,就懂得享樂嬉戲,怎麽會知道我們這些窮苦人家的苦難?如果不是為了那一點半點的軍糧和晌銀,誰想背井離鄉到那萬裏冰封的地方去?我們本以為為國家出份力,國家會善待我們,可是你看看我們得到了什麽?我們在前線戰鬥,天寒地凍,沒有一件衣服可以禦寒,我們就將死去兄弟的衣服扒下來穿上,沒有東西吃的時候,我們就吃雪、啃樹皮,我們以為援兵很快就會到來,物資很快就會到來,可是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當我們從戰場上戰敗回來,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無盡的責罵、詆毀還有鮮紅的烙鐵!”
“對的,鮮紅的烙鐵。你想試試嗎?我細皮**的郡主大人。”
那賊頭又靠近了娜仁一些,娜仁已經便這些人的言語刺激得動彈不得,此刻隻能微微仰起頭,試圖讓自己離開那危險的氣息一些,卻還是嘴硬道,“你、你們不要胡編亂造,肯定是你們做了什麽……”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看見一隻巨掌揚了起來,“你他媽的給我閉嘴,在這裏,我們才是王,我們才是王法!”
眼看那一大掌就要落下,娜仁閉上了眼睛,那一瞬間,她想到了許多,想到了總是慈祥撫摸著她的頭的父王,想到總是以身為軍人為榮耀的王兄,想到男人提起的那一戰,是的,那一戰她明白,那是北漠的恥辱,雖然人口不多,但向來以驍勇善戰聞名的北漠完全沒有預料到竟然會慘敗在一群甚至還未完全開化的極低遊民之上,所有人都說是戰略失誤,而她也便聽信了這麽說法,誰知……她感覺到耳邊有什麽尖銳的聲音在鳴叫,然後啪地一聲。
世界安靜了。
她以為自己被狠狠地甩上一巴掌,以男人的魁梧、力道,她毫不懷疑她會被掀翻在地,然而她沒有。
因為有一個人替她接下了這一巴掌,狠狠的,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她甚至看到他那白皙消瘦的臉龐上迅速紅腫了起來,嘴邊溢出一抹鮮血,然而他卻站得筆直,盡管背部僵硬,但是他確確實實是擋在了她的麵前。
像一個男人一樣將她保護在身後。她心中因為這一份認知而震驚不已。
吳右冰緩緩抬起頭,看向眼前的男人說道:“打女人,算什麽好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