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章 流言紛起囚易峰
“哦?你看過?”春早淡淡地掃了兩個妹妹一眼。“眼睛所見之事都未必是真,何況聽聞的事情,冬玲,你退步了。”
春早身上自有一番氣質,能夠平和他人的怒氣,起到奇妙的團結作用,因此明明她的年歲比秋戀還要小一些,卻被她們三人奉為大姐。
秋戀還想說什麽,在春早的視線之下再也說不出口,因為那是從未有過的淩厲,讓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巴。
她自然也不想錯過這個線索,可是她相信失去了愛子和愛奴的皇上未必比她們好多少,他之所以會這麽做,定是有他的理由,既然他是問“對於他將白人作為議和條件送走”的看法,而不是問“要不要將白人送走”,可見他心目中早就有了答案,如今隻是在看她們的反應罷了。
秋戀和冬玲都不是愚昧之人,隻是她們太過衝動了……
聽到春早的話,元無敵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愧是他的好兒子,選了一個明事理、知進退的太子妃,可惜他卻無福享受了,“臣兒說得極是,父皇希望你以身作則的同時,還要管理好太子府,如今也隻能靠你了。”
白蓮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直到元無敵把她弄醒。
這個年歲已高的皇帝看著她,嘴邊一直保持著高深莫測的笑容,一言不發,白蓮隻覺得渾身不自在,比受刑還難受,許久,皇帝才道:“告訴我,你和畢成是什麽關係?”
被他的問題問得有一些懵,白蓮如實道:“沒關係。”
“是嗎?”元無敵的口吻顯然是不相信,“一個沒關係的人卻為你了出**家,成了叛將,如今還為了你涉險,竟然敢隻身一人和我談判,隻為你將你救出……一個沒關係的人會做到這個地步嗎?”
什麽?談判?
不理會白蓮的驚愕,元無敵繼續道:“朕答應了,為了邊疆的安全,他們答應暫時退兵,為了爭取時間,我隻能將你送出去……”他忽然話鋒一轉,“告訴我,夏總管是怎麽死的?”
“我不知道。”白蓮搖頭,但是轉而又想到,這個老皇帝也實在夠可憐的了,老年喪子,白發送黑發人,如今又損失了一名愛將,她的眼神之中有著憐憫,忘記了就是眼前這個人派夏總管要她的命。
“我還有意識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瞎了,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他死了……嗬,說了你也不會相信,妖法什麽的,如果我有的話,也不會還在這裏了吧。”
“我信。”元無敵轉動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你不是凶手,我的直覺是這麽告訴我的,隻是你的眼神讓我厭惡。”
眼神?她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惡意吧?她可以肯定。
元無敵搖頭,緩步至她的跟前,“你知道我從你的眼睛中看到了什麽嗎?”
再次看見那心心念念的人,卻是在這分別的時刻。
他的笑容依然雲淡風輕,她卻從他的眼底看到一絲陰霾,這陰霾是為了誰?是為了,即將分別的她嗎?就讓她這麽自私地認為吧。
“保重。”
“保重。”
十年情分,原以為難分難斷,原來隻一聲保重,就要切兩斷。
她一直在笑,可是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盡管略施粉黛,還是掩蓋不住臉上的蒼白,她又變成這樣了,為什麽他總是看見她受傷的模樣呢?心中一動,他忽然靠近了一些,以隻有她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你相信嗎?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
於是他看到了她自眼底泛起的笑容。
在錯過的刹那,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落進手中。
錯過,是誰的過錯?
她終於得到了自由。
看著窗外竊竊私語、憤憤不平,卻不敢上前阻攔的京城百姓,她心想,終於要離開這裏了嗎?那麽,她又會到哪裏去呢?
--“你知道我從你的眼睛中看到了什麽嗎?”
白蓮想到昨天晚上元無敵對她說的話,“憐憫。竟然有人可憐我,你說我還會放過你嗎?”
是這樣嗎?原來是眼睛惹的禍,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也許這正是她內心想法的體現吧,盡管她沒有察覺。
其實他是沒必要生氣的,憐憫,她有什麽資格呢?她也隻不過仗著這個轉世不滅的靈魂而自恃過高,以為可以改變什麽。
什麽都改變不了。
兩世情關都闖不過的人,有什麽資格?有什麽資格?
為了不讓父皇起疑,元無月避開耳目,獨自一人到了中原城外,看到馬車,立刻迎了上去,北漠的兵士見此立刻拔出武器。
“讓她過去。”
瞪了一眼士兵,元無月一溜煙地鑽上了馬車,看到白蓮,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紅了,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別哭,像長不大的小孩。”白蓮笑著道,眼中是有著熟悉的味道。
“如果一直長不大那該有多好。”
元無月的話語中帶著哀傷,白蓮無言。
因為外麵提示的聲音,元無月才想到不能耽擱太久,將背上的包袱和一封信交給了她,“這裏麵是一些小玩意兒,你一定會喜歡的,還有這封信,你一定要認真看……好了,那個沒良心的男人開始催了,我要走了。”
元無月強笑著就要離開,白蓮心中一痛,不自覺伸出手拉住了她。
“你幹嘛啊,我都要走了……你是想看我哭對不對?”元無月忽然衝過來抱住了她,熱淚流進她的頸窩,仿佛刻進了她的生命裏。
走了,他竟然就這麽走了。
元無夢不敢相信,直到元無月親口和她承認--畢成已經和白蓮一起去了北漠。
她為了他,不惜毀壞自己的清譽,就為了讓他的罪名早日得到洗刷;她始終記掛著他的那個承諾,那一日他從她的手中接過錦囊;就算是他以罪臣的身份,以北漠使者的身份回來,甚至忙得抽不出時間來看她,她也諒解,就盼望著他能夠在這一切結束之後,能夠見上她一麵,隻要這樣,她就會義無反顧地和他走……
然而事實卻是那麽殘酷,他想要帶走的並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女子。
更加荒謬的是,這個女子她還認識,還是她最佩服的一個。
還是她心目中的嫂子。
畢成,這就是你的選擇嗎?告訴我?
告訴你一個秘密,白蓮愛的是我的二哥,聖元王朝的二皇子元易峰,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多年的愛戀,你敵不過的。
元無夢,你也敵不過的,命運的捉弄。
看著元無夢悄無聲息地流淚,元無月眼睛一紅,別過眼,“小青,好好照顧她,知道嗎?”
姐,快點好起來吧,你還有我們啊。
在地牢的時候,受盡酷刑,白蓮隻想著早日結束煎熬,後來被吊在城牆、被百姓用雜物砸的時候,她隻想著早日結束羞辱,可是因為常年的訓練和經曆,她比一般的人要強韌許多,即使想死都不容易。
然後夏總管出現了,在被他勒住了喉嚨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麵對死亡,她還是會恐懼的。
即使是她這樣經曆兩世的靈魂,麵對死亡,依然無法淡然以對,可是話又說回來,麵對死亡,誰還能淡然以對?
除了元易峰這個特例。
為什麽他總是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呢?在看完元無月給她的信之後,她才知道,原來那一次她感受到的氣息確實是他。
為何夏總管會在那個放了她,之後卻又那麽大費周章來殺她,這個問題終於有了答案--那是因為,那時他殺不了她。
即使是帝皇都要對免死金牌忌憚三
分,何況他隻是個太監總管?
他又一次救了她,將能夠在危機關頭中救他自己一命的金牌給了她,他怎麽會那麽傻呢?她想,就是這份傻,才會讓她這麽心甘情願地為他做這麽一切,心甘情願地戀著他,哪怕他也許什麽都不知道。
在被發現在元無極的房間的時候,她想過放棄,因為她怕他恨他;在地牢之時,她想過放棄,她以為他已經不要她了;在城牆的時候,她一心求死,因為他始終沒有出現,可是隻是一夜之間,她所想的,所擔心的似乎都變得沒意義。
那句相信,抵過千言萬語。
白蓮苦笑,恐怕如今的她更加放不下了。
畢成拿著食物進了馬車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苦惱淺笑的白蓮。他神情一斂,將食物放到了她的身邊。
白蓮恍然回神,安靜地吃完自己的那一份後,問:“你以後怎麽打算?”
畢成看了她一眼,視線在她瑩白的發梢多停留了一會兒,沒有告訴她自己和北漠大王的約定,“走一步算一步。”
真不像他。不過她好像也不了解這個人吧。
這時候,趕車的車夫說道:“到了草原了,下車吧。”
草原?早前便對北漠有所了解,隻是一直沒有機會來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風景。
雖然這個行車隊伍的人都知道她是白人,但是為了不引起驚恐,她還是帶上了鬥笠。
心情好了些,身上的疼痛也沒那麽重了,隻是讓她大失所望的是,在她麵前的草原光禿禿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還要一日才能北漠,這裏已經退耕了。”前半句是說明他們的行程所至,後半句則是在說明這裏荒蕪的原因。
“算了,就當透透氣。”
得了畢成的許可,士兵和隨行的仆役都休息了。在馬車裏坐了好幾日,隻覺得再不動動身體,全身的肌肉都該萎縮了。
看見白蓮走遠了一些,畢成想了想還是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這種地方雖然人煙稀少、動物鮮見,但並非沒有暴民和猛獸。
就在這時,白蓮眼尖地看到一隻小動物……人?她從未看過這樣瘦小的孩子,因為營養不良,頭和身子的比例失調,明明這裏如此荒涼,隻有草垛,可是當他蹲下來的時候,他的四肢卻完全被遮蔽了,隻留下毛茸茸的參差不齊的頭發。
走近了些,白蓮終於看出來他在做什麽--吃草!
“別吃!”白蓮試圖伸出手阻止他,手卻被抓住了,她隻看到一雙晶亮的眼睛像負傷的犬科動物一樣凶狠地瞪著她,隨後對著她的手,一口咬下。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畢成見到這一幕,皺眉,伸手捏住小孩的腮幫一用力,白蓮驚叫“別”,可是咯啦的聲音已經響起。
白蓮在心中暗暗嗔怪他心狠,沒有收回手,而是將手心的那一麵朝向孩子,可是那孩子依然隻是警惕地看著她。
“他聽不懂的,估計是狼孩。”
“狼孩?”
“被父母丟棄或者因為戰亂等各種天災人禍變成孤兒的棄嬰,他們被動物養大,但是長大之後那些動物卻死了,可是他們已經不適應人的生活方式,所以變得人不像人,動物不像動物。”
聽了畢成的話,白蓮深深皺眉,“之後呢?有沒有人管這件事?”
“沒有之後,狼孩一般不會活得太久,因為他們失去了動物的喂補之後,身體的弱勢也不允許他們像動物一樣搶食,到最後難免淪落……”
“變成動物的食物,對不對?”盡管已經見過不少血腥的場麵,但是要她看著一個孩子就這麽成為這貧瘠土地上的皚皚白骨,她怎麽能忍心。
原本一直在啃食草根的孩子,聽到白蓮的靠近,再一次充滿敵意地瞪視著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