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三章 舉國同殤悲白發
元無止看著床上那死不瞑目的大哥,鼓起勇氣道:“父皇,讓兒臣試試。”
元無敵此時已經沒有辦法站穩,隻能坐在由仆役搬來的椅子上,“準。”
元無止搓了搓手,才上前將手放在元無敵的眼臉上,他知道人死之後渾身的血液會凝滯,身體也會變冷僵硬,他心想也許是春早是個女子,力氣不夠的緣故,才沒有辦法讓大哥闔上眼睛,哪知,那眼皮就好像石頭上的花紋一般,竟是分毫不動,他臉上駭然。
眾人見此,也明白了,這太子的眼睛竟是真正的死不瞑目啊,“難道隻有將真凶找到,太子才會闔上眼睛?”有一個聲音小小聲道。
“是她,一定是她!”終於再也受不了了,秋戀瘋狂地撲向白蓮,長長的指甲就要劃傷白蓮的臉。
白蓮全身已經失去了力氣,見此,也隻能閉上眼睛。
然而有一隻手卻更快抓住了秋戀的手,“皇嫂冷靜,事情還沒有徹查出來,誰也不知道真凶是誰。”
元易峰這話說得極慢,眼神卻是堅定,原本相貌就與元無極極其相似,因為這樣的堅毅的視線,讓秋戀仿佛看到了元無極的影子,一時間竟然也隻能抱著那被元易峰隔開的手腕,愣愣地看著他。
別說冬玲,就連剛剛從悲傷中努力恢複的春早看到,也是怔楞不已。
在場之人無不驚奇,他們自是知道元無極、元易峰兩兄弟是同胞兄弟,也知道他們麵目相似,但是卻不想,他們竟然能夠相似到如此。
床上還躺著元無極的屍體,在他們麵前的元易峰卻又擁有相似的麵容和神情,讓人驚奇之時,心中有種莫名的惶恐。
就在這時,一個極輕、極輕的聲音響起,“也許我能闔上太子的眼睛。”
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白蓮。
因為白蓮忽然打破沉默,秋戀才猛然驚醒,對於自己竟然望著除了自己夫君以外的人十分羞愧,即使他們確實是十分相似,可是轉眼又想到白蓮正是可能殺害元無極的罪大嫌疑人,不由冷了聲音道:“你有什麽資格?!”
由於秋戀的關係,元無敵也注意到了元易峰身前的女子,這個女子並不是特別美麗,可是一雙眼睛卻特別,好像看盡蒼生,卻又有著某種特別的堅持,“你,有什麽辦法?”
沒人料到元無敵會這麽問,冬玲心中一凜,“皇上……”卻有一隻手拉住了她,她抬眼一看,是春早。
春早的眼睛通紅,可是手卻十分堅持地拉著她,緩緩搖頭。
白蓮沒有說話,慢慢從椅子上站起,走向元無極,看著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心中生出強烈的悲愴。
她失敗了,她隻是想救易峰而已,她並沒有想要害死元無極的,她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元無極死了,原因不明,而她昏迷在當場,人贓並獲,元易峰、皇上、太子的妃子和刑部的人都在這裏,她插翅難逃,而她,也不會逃。
她沒想過要他死的,可是他的死和她逃脫不了幹係,她不知道是誰要加害於他們,又是誰要栽贓嫁禍於她,她現在的腦海中一片混亂……
“有熱水嗎?”
白蓮問向還愣愣地站在一邊的元無止。
元無敵揮手,“給她熱水。”
有了熱水,白蓮對春早道:“能否將你的手帕借我?”
沒有遲疑,春早將手帕遞給白蓮。
將手帕放進熱水中充分浸透,白蓮的
手白皙得幾乎透明,被熱水迅速燙紅,可是她似乎什麽都感覺不到,將手帕擰得半濕後折成長條,覆於元無極的眼睛上。
刑部的人麵麵相覷,隱隱明白她這樣做的目的了。
半晌,白蓮開口道:“誰要幫忙?”
春早站了出來,“我來。”
白蓮瞥了她一眼,對這個從頭到尾最為冷靜的女子點頭,隨後將手帕撤掉。
春早伸出了手,這次她終於如願將元無極的眼睛闔上。
至此,眾人紛紛鬆了口氣。
白蓮做了此時,完全是因為心中的一絲歉疚,隻是她卻不曾想為自己洗脫罪名,當秋戀要求刑部的人將她也帶走審查的時候,她悄然無語,元易峰似乎是想為她說話,可是她卻是看著他,緩緩搖頭。
“你有什麽要說的嗎?”元無極注意到了元易峰的舉動,淡淡開口問道。
白蓮卻隻是道:“請調查吧。”
刑部的人有些奇怪,她怎麽就這麽錯過了為自己申辯的最好機會,他們不知道白蓮已經做好了抵死不說出事情真相的打算。
臨行前,春早叫住了她,“謝謝。”
白蓮點點頭,什麽也沒有說,也沒有再看向元易峰。
元易峰心中感覺到一絲不安,卻說不清楚心中的感覺,白蓮被帶走了,她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麽消瘦,明明是那麽纖弱的身體,為什麽卻又有著這般強韌的靈魂?
被帶出太子府的時候,白蓮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心想,這聖元王朝怕是要變天了吧,易峰,保重!
就讓那一晚的事情成為一個秘密吧,起碼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不想看到你仇恨的眼光……
“太子役了!”
中元城中,一個紮著小辮模樣的童子一邊跑著,一邊大聲喊著,他沒有注意看路,冷不防撞到一個女子身上。
那女子聽到這話,不由得抓住他急切地問道:“你說什麽?”
“好痛啊,放開我放開我!”小童見那女子麵色蒼白,可是眼神卻是緊緊地盯著他,他吃痛道:“太子役了!”
“你胡說!”那女子不信,因為憤怒表情有些扭曲。
“不信的話你自己看去啊,呐,那裏人最多的地方就有官府的訃告呢!”
聽到小童的話,女子才放開了他,急急向人群的深處擠進去。
“太子役,舉國同殤,此訃告頒布之日起,齋戒七日,大殮之後半月文武官員不準作樂,禁止喪服嫁娶活動,在京軍民百姓,二十七天摘冠纓、服素縞,月內不準嫁娶,百日內不準作樂,十九天不準屠宰,二十七天不準祈禱、報祭。服未除前,文件票擬用藍筆,文件一律用藍色油墨印刷。京城自大喪之日始,各寺、觀鳴鍾三千次……”
長長的訃文之下,有些百姓開始小聲抱怨,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女子失魂落魄地離開。
元無極本是皇位的最佳繼承人,而且他生性豪爽,與人交好,他這一役,悲痛的不止是白發送黑發的元無敵、一夜之間成為寡婦的太子妃子,皇室子弟、文臣武官都沉浸在悲傷之中。
聖元王朝在半月之內連失三員大獎,元氣大傷,邊疆暴亂未平,叛軍之事還沒有查清,甚至連當今太子都死於非命,整個朝廷都陷入一種悲戚和恐怖的氣氛之中。
元無敵失去愛子,可是為了國家社稷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開始著手選拔良將,調兵遣將。“征兵之事如何?”
夏總管為皇上奉上醒神茶,“回皇上,三皇子不負所望,已經招攬到十萬人馬,正開始著手選拔良將。”
“哦?”聽到這話,元無敵心中稍微有了些安慰。
元無極的能力是所有孩子裏最強的,他也已經做好了傳位的準備,誰能想到竟會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太子一位一空,而最近他也明顯感覺到自己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還未從愛子死去的打擊中回複過來,就要開始擔心這個,真是悲哀啊……
“小桌子,你看看朕是不是老了?”
夏總管聞言一驚,抬眼看向元無敵,此時的元無敵臉上已經出現了衰敗之色,印堂發白,眼窩深陷,嘴唇幹裂無色,然而……“皇上莫說笑,我看您還能再活個幾十年都不成問題!而且聖元還需要您啊!”
“說得極是。”元無敵一笑,讚同了夏總管後麵的話語,他話鋒一轉,問道:“審訊怎麽樣了?”
夏總管已經陪在元無敵身邊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回皇上,此女口風甚嚴,刑部至今無法得知任何線索。”
“是……嗎?”不知道怎麽的,元無敵對那一雙清明的眼睛印象極其深刻,幾乎隻是憑靠那一眼,他就斷定,她不是害死元無極的人,可是她卻不為自己做任何辯解,也不說明為何那一晚她會出現在元無極的房中,更是對那些奇異的物事諱莫如深。
這些行為簡直像是一心求死,元無敵看過不少人,他明白,這樣的人,這樣的舉動,往往是為了保護更深一層的東西,又或者……是為了保護誰。
元無敵閉眼,對夏總管道:“你看著點,別讓刑部把人弄死了。”
這句話看來是在替白蓮說話,實則不然,夏總管了然應道,心想,不把人弄死的意思也就是說隻要不弄死她,用什麽手段都可以吧?”
低矮的牢房裏,血跡斑斑的十字木架上銬著一名渾身是血的女子,她身上的白衣已經破爛,被鞭子甩過的地方皮肉外翻,整個人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連那張清秀的臉上都被兩條長長的鞭痕破壞,形容可怖。
即使如此,她依然牙關緊咬,自進牢房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痛已經不怎麽明顯了,倒是饑渴、困倦和寒意在折磨著她,三日來,她滴水未進,沒能睡上一個好覺,她知道,這是在考驗她毅力的時候,許多犯人起初也是抵死不從,後來卻在這樣的慢性折磨中投降。
牢房很暗,似乎是地牢,每日隻有很短的時間,才能從那狹小的通氣口中感覺到一點陽光的熱度,那也是她計算日子的方式。
人如果沒有喝水,頂多七日就役,她在數,倒數她死亡的時刻。
沒錯,早在她決定不解釋、不反抗的時候,她已經給自己宣判了死刑。她錯了,因而牽連了無辜的元無極,她錯了,她最終也沒能救到元易峰,她真的錯了……
其實這樣也好,這樣的話她可以早一點到地府那裏等待他,到時他們又可以再相見了,又或者,有誰救了他,讓他幸福,做到她所做不到的事情。
會是,她嗎?
她的腦海中閃過昏倒前的那個景象,是她吧,那雙紫色的繡花鞋,那麽特別的顏色,那麽別致的圖案,她隻在那個人身上見過,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那個時候,那個地點,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真凶,但是她已經決定什麽也不說了。
她或許是那個可以給他幸福的女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