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五章 鞭撻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能換回我的孩兒?”琴兒的聲線淒厲,尖聲喊到,“你曾經答應過不會傷害我的孩子,你不僅不守信用,且心狠手辣,人麵獸心!”
“對不起。”洛馨月低著頭,沒有半句辯解。她的確做了錯事,無論是鬼迷心竅,還是一念之差,都改變不了已發生的事實。就算琴兒要殺了她泄恨,她也不會還手。她對自己太失望了,她這一生連一隻螞蟻都不忍踩死,現在卻殺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琴兒冷笑連連,但不再理會洛馨月,轉而對祁閑雲道:“爺,琴兒失去的孩子,也是您的孩子,難道就這樣任由罪魁禍首逍遙法外?”
“你有什麽想法?”祁閑雲低沉地接話,聽不出喜怒。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琴兒一直謹記府裏的家法,爺自己卻忘記了?”琴兒蒼白的麵容加上陰恨的眼神,在燭火的照耀下近似地獄厲鬼,光影搖曳忽明忽暗,更添淒寒幽冷之氣,“家規第八條,蓄意害人,情況輕者鞭笞訓誡,嚴重者送官查辦。琴兒知道你定會袒護洛馨月,不會把她送官查辦,但是我要親手鞭笞她,以祭奠我枉死的孩兒!”
“好。”在祁閑雲出聲之前,洛馨月率先頷首應諾,“我罪有應得。”
“你確實罪有應得!”琴兒冷冷地恨聲道。
祁閑雲睨了洛馨月一眼,再掠過琴兒狠厲的眸子,繼而淡淡揚聲道:“來人!立刻取我的鞭子來!”
鞭子在手,祁閑雲的唇角微揚,掠過一道凜冽的弧度,大手驟然抬起!
隻聽銳利的“啪”聲,鞭尾淩空劃過,竟生生打破房頂的屋瓦!
“明戈!下來!”冷厲的喝聲從祁閑雲的口中迸出,語氣陰沉冷酷,方才淡然的表情已斂去,隻餘濃烈的肅殺。
洛馨月一怔,仰起頭來。屋頂上毫無笑意的冷笑聲清晰傳來,一襲墨色驀地破頂降落,現身於房內。
明戈的麵容冷若冰霜,嗓音透寒:“祁閑雲,看來你恨死我了。”
“你自己說!你對珠兒做了什麽?”祁閑雲毫不動容,冷著臉色,黑眸森冽無情。若非他在皇宮中捉到一名驅蠱者,也不會知曉其中蹊蹺。明戈此次過分至極,已超過他能容忍的底線!
“我做了什麽?害你的小妾失去孩子的人,可不是我!”明戈冷哼一聲,冰冷乖戾。
“你催眠珠兒親手傷害琴兒,不就是要我因此對珠兒失望?很可惜,你的詭計敗露了!”祁閑雲的脖頸隱隱暴起青筋,手裏軟鞭一揚,絲毫不留情地甩向明戈!
明戈縱身一避,冷笑道:“那又如何?珠兒傷人是事實,她不能原諒阿瀾害她落胎,難道她就能原諒自己?”
聽到此話,洛馨月渾身一震,腦子逐漸清明起來。原來她和阿瀾一樣,中了蠱毒,才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但明戈說的沒錯,饒是如此,她也無法原諒自己。
“明戈,你向阿瀾和珠兒下蠱毒,你這麽做你又能得到什麽?”祁閑雲眯起黑眸,眸底寒光乍現。很久了,他已經壓製自己的暴戾脾氣很久,這次是明戈逼人太甚!
明戈聞言突然放聲大笑:“我能得到什麽?我早已經什麽都得不到!既然這樣,倒不如玉石俱焚!好一個獨孤無心,原來留給我的天下竟是這樣不堪……”
“好!很好!”祁閑雲的眸子眯得越發細,危險的氣息也越發重,手腕一抖,軟鞭猶如毒蛇直襲向明戈!
怎料明戈旋即飛身離去,守在一旁的暗衛即刻追去。
祁閑雲冷冷盯著離去的明戈,薄唇裏吐出一個字:“滾!”
洛馨月愣了愣,喏喏出生:“閑人,夠了……”孰是孰非已經分不清了,誰的罪孽更深,也都不重要了。憾事已鑄成……
……………………
這一廂,糾葛還未落幕。
剛才的突**
況,琴兒冷眼旁觀,等到明戈離去,她才幽怨地開了口:“爺,這就算是給了我交代?”她大而黑的眼睛裏盈滿怨毒,直射向洛馨月。
祁閑雲淡淡掃了琴兒一眼,並不理會,反而走近洛馨月身邊,握住她冰涼的手,低聲道:“珠兒,不要把所以責任都攬上身。”
不待洛馨月說話,別人已厲聲道:“大仁大義的未來帝王,原來就是這般護短之輩?”
祁閑雲不緊不慢地攬住洛馨月微顫的身子,才抬眼道:“琴兒,我理解你此時的心情,但罪魁禍首並非珠兒。”
“她一掌拍死了我的孩子!她如何不是罪人?她應該下第十八層地獄!”琴兒恨得齜牙裂目,若不是身體尚虛,她定會撲上去把洛馨月掐死!
“是,我是罪人……”洛馨月低低地承認,垂著頭俯看自己的右手。潔白的手指,沒有血漬,可她仿佛能看見一大片猩紅,刺痛了眼,刺痛了心。她也曾是將為人母的女子,所以她懂得,失去寶寶的那種痛。
“你既認罪,就不要躲在男人的護翼下逃避責任!”琴兒的目光一轉,尖銳如刀,落在祁閑雲手中的鞭子上,“今**若不讓我親手鞭笞,我誓不罷休!即便來日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閑人,把鞭子給她。”洛馨月舉眸看向祁閑雲,輕輕地道。
祁閑雲握鞭的手不鬆反緊,硬著聲道:“琴兒,你說我護短也好,說我薄情也罷,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鞭打珠兒。如果你一定要泄恨,就打我。”
琴兒:“嗬!”了一聲,神情冰冷,寒聲道:”爺,你我雖無夫妻之情,但至少有夫妻之名。現在我們的孩子死了,爺似乎一點也不傷心,一點也不在乎。爺的確薄情寡性。”
祁閑雲的麵色倏地一沉:“琴兒,那孩子是誰的,你應該比我清楚。”
此話一出,琴兒和洛馨月同時震住!
“閑人,你說什麽?”洛馨月疑問。
“爺!這是你師兄的孩子!”琴兒緩過神來,激憤反駁,“琴兒自問一向深居簡出,隻為了讓他留下一兒半女!”
“你一向深居簡出沒錯,但那是你懷孕之後的事。“祁閑雲冷淡道,本來我想在你養好身子後再與你談此事,但你口口聲聲說那是我的子嗣,也就別怪我不體恤你眼下身體虛弱。”
“你、你!”琴兒情緒激動,一口氣不順猛咳起來,但仍是咬定自己實為清白,“咳咳!咳!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也沒有對不起他!”
“你確定?”祁閑雲的語氣很淡,幽深黑眸中浮現淺淺的感歎。
“爺,你的話也未免太可笑!”琴兒依舊矢口否認,神色強硬,隻有圓眸裏隱約閃爍過無助的微光。
“不見棺材不掉淚!”一道冷漠的男音自房門口傳來。
“你是誰?”琴兒猶如驚弓之鳥,不安地看去。
獨孤樓瀾大步踏入房中,冷聲道:“那就由我來說。事實上,你當初去城隍廟祈福,認識了一個落魄書生,後來兩人發生苟且之事,但誰知那書生意外落水溺斃,你卻已珠胎暗結。於是你趁祁閑雲某天酒醉之時,……還要我再說下去嗎?”
琴兒瑟瑟顫抖,震懾得說不出話來,失血的臉蒼白如紙,眼眶裏淚水湧動,再也否認不了。
“獨孤樓瀾,你怎麽知道?”洛馨月很輕地開口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獨孤樓瀾淡淡地聳了聳肩。他原本是查洛馨月反常的事,才一並查了明戈的底,沒想到越知道越多。
“琴兒,我並不想追究這件事,也希望你能放得下。”祁閑雲沉聲道,而後牽著洛馨月的手離開廂房。誰欠誰更多,他不想計算。他隻想保護自己愛的女子。
“放下?嗬嗬……如何放得下?我連唯一的希望都沒有了……”房內,琴兒幽幽戚戚地自語,悲絕
而無力,“我已經失去愛的人,上蒼還要殘忍地奪走我的孩子,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洛馨月走至房外,聽見裏麵模糊傳來的喃聲,心裏難受得緊,忍不住掙脫祁閑雲的手,跑回房中,蹲在床鋪邊,對琴兒溫聲道:“琴兒,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還能失去希望,給我一個機會補償你好不好?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求你原諒,但我是真心誠意的。人生不完滿的事情總是那麽多,我自己這一路走來也時有失望,但終是挨過來了。琴兒,你還這麽年輕,你還會遇到另一個愛你的男子,還會再次孕育一個新生命。人生一定會有光明和溫暖,隻有你願意去相信。”
“光明?溫暖?”琴兒怔怔低念,眼中戾氣散去,卻更顯悲哀,“我感受不到了……我是個不清不白的女人,我一無所有了……”
“不會的,你可以重新開始的。”洛馨月伸出右手,握緊她同樣冰涼的手,誠摯地道,“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將來如果遇見好的男子,他若真心愛你,就一定不會介意你的過去。”
琴兒抬起眸來,有些空茫地看著她:“你這是在補償我嗎?你也隻是受人控製罷了。是我自己命薄,不配擁有幸福。”
洛馨月不由鼻酸,是她打破了琴兒幸福的幻想,她有義務照顧琴兒的餘生。
一門之隔,兩個高大的男子負手而立,閑散地談話。
“這次的事,也不盡然是壞事。”獨孤樓瀾瞥了房門一眼。
“怎麽說?”祁閑雲淡聲接言。
“洛馨月懂得寬慰別人,那麽她自己的心境也將會豁達了。”獨孤樓瀾簡略地道。
“我應該謝謝你及時告訴我琴兒的事。”祁閑雲對他頷首致意。
“我隻是關心洛馨月,並不是關心你,所以不需要謝我。”獨孤樓瀾懶懶地睨著他,“我大概上輩子欠了洛馨月,這輩子總是想為她做點事。祁閑雲,我警告你,如果以後洛馨月過得不幸福,我唯你是問。”
“我不會給你唯我是問的機會。”祁閑雲揚唇淡笑,自信傲然。
“最好如此。”獨孤樓瀾的褐眸微閃,亮著一樣傲然的光芒,身形一躍,已飛上牆頂,“我就好人做到底,把阿瀾給揪出來!你們等著!”
話音未消,人已無總。洛馨月從廂房裏出來的時候,隻看到祁閑雲一人極目望月,不解道:“閑人,你在看什麽?”
“看夜色。”祁閑雲收回視線,攬住她的雙肩,與她對視,“珠兒,夜空晴朗,我們往後的日子也會一樣晴朗。”
“會嗎?”洛馨月猶有不確定。這一整日發生了太多事,雖然現在琴兒不是那麽恨她了,但想起她和琴兒都是失去了孩子,她的心就抽痛。
“會。”祁閑雲點頭,很是篤定。
“閑人,我好累。”很輕地依偎在他的胸膛,洛馨月閉了閉眼,打自內心地歎息,“如果從此以後可以什麽都不要再想,那就好了。我想自私地躲在你的懷抱裏,不再經曆任何風雨。”
“這樣的願望並不自私,我會為你實現。”祁閑雲微微側頭,親吻她的發絲,“倘若我再讓你受苦,就讓上天懲罰我下一世當女人。”
洛馨月不禁笑了:“原來當女人是種懲罰。”
“因為看著你受了那麽多苦,我才知當女人著實不易。”祁閑雲低聲說。
“閑人。”輕喚他的名字,她心中有種酸酸的感動。
祁閑雲不語,薄唇緩緩下移,印上她的臉頰,然後貼上她的唇瓣。沒有激烈糾纏,隻是這樣安靜地親著她,感受著她的氣息。
半空中明月皎潔,寧謐的光輝灑落在兩人貼近的身上。
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停止了轉動,世間煩惱也褪盡了。
沒有人在意那一隻垂直無力的殘廢的手,也沒有人留意庭院角落裏有一雙灼灼的大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