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一章 身中奇毒

房中靜悄悄的,氣氛怪異而壓抑。

祁閑雲靠躺在床榻上,冷眼瞥向洛馨月。她一身水藍色長裙,布質柔順如水,腰間一根同色的腰帶盈盈係住,長長裙擺剛剛遮住足踝,腳下一雙同色的繡鞋,鞋麵上以白色絲絨勾有一縷飛雲,長長黑發以一根白色綢帶在尾端係住,臉上脂粉未施,飄逸如柳,素雅如蓮,柔美如水。她雖然清瘦了,但卻比以往更顯清韻。

“醫士說,你的傷極重,情況十分棘手。”洛馨月微微皺眉,早前阿瀾就問過醫士,但醫士的話裏似有所隱瞞,他的傷到底有救無救?

“你與阿瀾很久不見,何不到外麵找個地方敘敘舊?別在這裏打擾我歇息。”明知阿瀾在外頭,祁閑雲緩緩地閉上眼睛,眉宇間籠著一股陰沉之氣。

“師兄,你還在怪珠兒?”阿瀾聽到屋內的談話,無奈地低歎一聲,“珠兒離開之後,我已經把事實告訴你,那***那樣做,並不是有心傷害你。”

“傷害?阿瀾,你言重了,沒有什麽傷害不傷害。我隻是想通了,幾欲想走的人,何必強留。”祁閑雲沒有睜開眼,語氣冷漠。已發生過的事,他很難忘記,她做得太絕,猶如狠狠一拳揍在他的舊傷口上,讓他痛入骨髓,久久難愈。

一旁的洛馨月神情怔然,原來阿瀾和祁閑雲解釋過了,可祁閑雲還是不能原諒她……

“你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阿瀾沒有再多言,旋身離去。感情的事,隻有自己想明白才有用,別人是無法勸說的。這一點,他已深有感悟。

“洛馨月,你還不趕緊跟上去?”祁閑雲的語調慵懶,聲音卻是冷硬如刀鋒。

洛馨月站著不動,她要等阿瀾走遠了再走,不想祁閑雲再次誤會什麽。

靠坐在床上的祁閑雲微微眯起黑眸,她怎麽還不離開。

“閑人,我……”

“怦……”踹門而入的竟是前腳離去的阿瀾,而懷中的,不正是琴兒麽!

“師兄,借你房間一用。”阿瀾抱著琴兒疾步走進房間,將她放在床榻上。

祁閑雲的神色漠然,並未起身,隻對洛馨月淡淡地道:“把門關上。”

“琴兒怎麽了?不會有事吧?”洛馨月憂心地問。

“你別打擾阿瀾為她療傷,她就不會有事。”祁閑雲冷覷了她一眼,耐人尋味地道,“琴兒的胎兒難保,不是因為體質,而是身中奇毒。”

洛馨月走去關門,然後坐在祁閑雲身邊,心裏存有疑惑:“琴兒怎麽會……”

祁閑雲冷諷地勾起唇角,道:“當年,她眼見自己愛的人有危險,奮不顧身,一心隻想救人,卻不慎害了自己。”

“確實令人動容,那個愛人……”洛馨月不明白,那個愛人是祁閑雲麽?

“琴兒……雖是中了奇毒,那個愛她的人卻是愛她至死。真是,羨慕不已……”什麽時候洛馨月才能放下一切與他攜手呢?或許,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為什

麽要這麽說?”洛馨月的嗓音不由地轉為柔和,愛她至死?那麽,便不是祁閑雲了?她又是輕聲道,“你所擁有的,並不比任何人少。”她和孩子,這一刻也在他身邊

“不必任何人少......”祁閑雲低念,卻沒有多說什麽。她所指的不必任何人少,便是琴兒和琴兒腹中的孩子吧。可是為什麽他始終感覺不到喜悅?琴兒並不是屬於他,那個孩子也不是啊。而洛馨月呢,總覺得是那麽的虛無,好像並不是屬於他的。但縱是如此,若洛馨月生下了孩子,他也不能不愛自己的骨肉,他必須告訴自己,一定要愛,這是上天賦予他的責任,無可推卸。

“我相信你會是一個好父親。”洛馨月低聲說道,雙手慢慢撫上腹部。不論他愛不愛她,將來孩子出生,她相信他會愛這個孩子的。他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好父親?嗬嗬!”祁閑雲輕笑出聲,卻笑得有幾分苦澀。是阿,他得做個好父親。然而,這卻是他所有痛苦的起源。其實他心裏很明白,洛馨月決意離開是為了什麽。既然他給不了她想要的福,那麽他就隻能放手,即使心再痛,也隻能如此了

洛馨月默默地凝視著他,不知該再說什麽。見他抽回遠眺的視線,那漆黑如夜的眼眸望過來,她忽然有些迷茫。他的眼瞳,黑得那樣的深沉陰暗,可她似乎能從那黑色中看到一點溫暖,那一絲暖藏得那樣的深,那樣的隱蔽,似有心似無意,隻是......為誰而藏?

祁閑雲望了她一會兒,便就淡淡地一開視線,開口道:“一個女子孤身在外,很危險,你應該投入阿瀾的庇蔭。”

“嗯?”洛馨月微愣。他這是在說反話嗎?可聽起來似乎並不像。

祁閑雲抿唇不再出聲。他活不了幾日了,以後她有阿瀾的保護和照顧,也就無需他自作多情的關心。

洛馨月亦沉默,心中苦思著,他的傷,到底該如何治。新鮮的人血,誰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提供呢?琴兒感激著祁閑雲的救命之恩,收留之恩,或許會願意,但是她現在也與她相同懷有身孕,而阿瀾,隻怕就算他肯,祁閑雲也不會接受的。那麽,踏雪?不管她會不會肯,她都要去求她!

靜默許久,祁閑雲忽然道:“你沒有帶走那把房裏古琴,今日既然來了,就順便把它帶走吧。”

“嗯。”洛馨月輕應。當時走得匆忙,帶著古琴不便,她隻收拾了幾件衣裳,以及那顆藍寶石。她想知道,那寶石,是否真有一天會變顏色。

“那支夜明玉釵,你扔了吧。”祁閑雲的語氣極淡,似要確認,又似已自行肯定。她並沒有戴著它,也許她根本不想憶起舊事,早就丟棄了。

“並沒有。”從離開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沒有戴過那支夜明玉釵。因為,她舍不得佩戴,她怕不小心損壞了。那是他送的唯一禮物,她要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

“應該扔了的。”祁閑雲冷漠地瞥她一眼,道,“你既已選擇了新生活,也就是開始了新的人生,你應該徹底

拋開往事。別過頭,隻向前看。”他是將死之人,已無未來,但是她不同,她還有漫長的日子要過。

“不。”洛馨月簡單地輕吐出一個字。這段時間她已想得很清楚,她的確是愛上了一個人。對於感情,她一直懵懵懂懂,若不是狠絕地離開了他,她也不會明白,原來,情已暗生,無法拔除。

“別急著說不,總有一天你會的。”祁閑雲對上她清澈的眼眸,話語低沉有力,“時間,會讓你忘記過去。隻有還留在你世界裏的人,你才會記得。”而逝去的人,她會淡忘的。更何況,那是一個曾經重重傷過她的人。

“不。”洛馨月還是同樣的回答。

“又要和我對著幹?”祁閑雲勾起唇角,這次卻不帶諷意。腦中浮現他與她曾經有過的那些爭執,她每次都那麽倔強,非要惹怒他。在柔弱的外表下,她有一顆並不溫馴的心。現在再回想起來,他突然覺得與她那樣鬥嘴鬥氣,是那般珍貴。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什麽叫‘又’?每次都是你不講道理。”洛馨月的唇邊亦牽起一絲微笑。也許是因為再也得不到了,所以回憶就會變得分外美好。曾經他們總是吵得不可開交,現在她再憶起,卻覺得十分暖心。

“這次,我很講道理。”祁閑雲的聲音低了下去,自嘲中隱含認真,“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應該聽進去,並且記住。”

“你不會死的!”洛馨月忽地生氣,瞪著他,惱火地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軟弱?你不是一向都很強悍的嗎?不就是被刺了一劍,你就放棄自己了?”

“不就是被刺了一劍?你說得可真輕巧!”祁閑雲被她突如其來的火氣給激怒,沒好氣地道,“你試試一箭穿心的滋味,再來跟我說這番話!”

“要是可以,我寧可是我受這一劍!”洛馨月脫口道。

“是嗎?若真是如此,你怎會不肯以血救我?”祁閑雲衝口說出潛藏心底的不滿,其實他明白,他與她都不會拿孩子冒險、

“我怎麽救?我......我......”洛馨月氣結,可還是忍住了。她不能拿孩子的安危去冒這個險。

祁閑雲直直地盯著她,心存一點希望,希望她否認,希望她能夠解釋。就算她坦白說,他也不會怪她。隻要她有心,他便就滿足了。

“算了。”洛馨月搖了搖頭,緩了氣,淡淡地道,“隨便你怎麽想。反正你不會死的。”如果踏雪不肯救他,如果最終沒有其他的辦法,那她是否不得不放棄孩子?可是她好舍不得......但她也舍不得他

“不會死?我看我還是死了的好。”祁閑雲的眸光一沉,語氣變冷。是他奢求了,是他自找罪受。早就知道她不會為他付出不會為他犧牲,他還傻得一再確認。他祁閑雲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傻子!

“死死死!滿嘴的死!祁閑雲,我真討厭你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洛馨月心中不舒服,堵得慌。她不能說出真相,但是她不想看到他這個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