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四章 阿瀾歸來

有些話題,無論如何討論,都是無果。祁閑雲去了城郊別宅,洛馨月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望著天邊的一抹胭脂色夕陽。

黃昏的暮色,總是讓人覺得感傷,看著天一點一點暗下來,仿佛明亮的希望也被帶走。如果她不要太執著,那麽是不是就不會這麽辛酸?兩女共侍一夫,似乎天經地義,偏偏她要強求唯一。祁閑雲說,他沒有阿瀾那樣完整的心,也沒有明戈那般口是心非,其實隻是他的心被太多責任束縛。如果他足夠冷絕,他可以拋開所有枷鎖,自私肆意。他這樣的男人,算是有擔當的男人吧?

“珠兒。”苑門口,一道溫潤的嗓音傳來。

“阿瀾。”洛馨月站起,向他看去。許久不見,他還是如同以前那般。

“珠兒,你好嗎?”阿瀾的麵容帶著一貫優雅的微笑,緩緩走來。

“我很好。”洛馨月點頭。現在的他是那麽的雲淡風輕……

“但是你看起來並不像很好的樣子,有心事?”阿瀾沒有避忌。一語道破,“煩心著那個琴兒的事?”

洛馨月隻是淺淺淡笑,沒有接話。她並不是因為琴兒而煩心,是因為自己想不通。

“珠兒,有樣東西,我想送給你。”阿瀾攤開右手,掌心上是一顆通體晶瑩的藍寶石,渾圓剔透,泛著魅人的藍色光澤。

“為什麽要送我禮物?”洛馨月疑問,沒有接過。那顆寶石應該十分珍貴罕見吧?可是她要來何用?

“這顆藍寶石,有一個名字,叫做思念石。傳說當人握著它,心中想念著一個人,如果那種想念深切到極致,它就會變了顏色。”阿瀾淡淡微笑,手掌攤在她麵前,沒有收回。

“這麽神奇?會變成什麽顏色?”洛馨月心有好奇,盯著寶石端詳。幽藍的顏色,仿佛深海,神秘難測。

“我不知道。”阿瀾挑眉,語帶深意,“當我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我會去見她。”

洛馨月微微一怔,低垂眼眸,隻道:“我已經受了阿瀾你很多恩惠,不能再接受你這麽貴重的禮物了。”

“珠兒,這顆寶石的珍貴之處,不在於它是否貴重。我把它送給你,當你有一天看到它變了顏色,如果並不是因為我,那你再把它還給我。”阿瀾把藍寶石放在石桌上。

“我覺得我並不需要它。”洛馨月依然拒絕,溫聲道:“自己的心,應該自己想明白,不需要靠外物來證明。”

“可是,你最近的心紛亂繁雜。你想不明白你自己的心。”阿瀾的話一針見血。

洛馨月愣了愣。

“珠兒,我不在乎前路有多難走,但是我要知道你是否已經愛上師兄。”他可以等她,但是倘若她的心已經被人占據,那麽他會是想地退避到角落。

洛馨月怔忡無語。今日的阿瀾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令她沒有招架之力。

阿瀾低歎一聲,終是如同從前不忍把她逼得太緊。

“珠兒,我先回府了,改日再來看你。”凝望她一眼,阿瀾準備離去。或許他有些急躁了,可是他害怕時日久了,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阿瀾。”看著他挺俊的背影,洛馨月輕聲道,“其實不論我是否愛上了祁閑雲,你我之間都不會有可能的。”

阿瀾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但沒有回頭。

阿瀾轉身望著她,狹眸中閃著幾縷柔光,淡淡一笑,不再說什麽,舉步離去。

洛馨月佇立在原地,心中的某一根弦似被跳動。隱居山林,不問世事,並肩攜手

,坐看雲起。那似乎是一幅美麗的畫卷。可是,她心裏希望陪伴自己的那個人,並不是阿瀾。

天色漸晚,餘輝淡去,夜幕降臨。

洛馨月坐回石桌旁,輕輕地摩挲著桌上那顆幽藍的寶石。

她在等,等祁閑雲接琴兒回來。

她該狠一狠心,這樣猶豫不決,拖泥帶水,隻會害人害己。

夜了,風微涼,天漆黑。

洛馨月走出臥房,想去問問祁閑雲是否已經回來,剛走至正廳的回廊,就見管家匆匆忙忙地迎麵走來。

“夫人。”管家停了腳步,恭敬地喚了一聲。雖是未成親,卻是因為有孕的原因,大家都已改口喚她夫人,嫁娶不過是形式。

“管家,祁閑雲回來了嗎?”洛馨月問。

“回夫人,爺已經返來,正在西廂裏。”管家回道。

“琴兒也回來了嗎?她住在西廂?”

“是的,夫人。”管家頷首,見她沒有再問,就先行退下。

洛馨月在原地站了會兒,臉上近似本能地維持著微笑,掩蓋心裏的絲絲酸澀。西廂,是府中除了這裏之外最大的住處了。其實祁閑雲這樣安排是對的,他應該好好照顧琴兒。

慢慢地走著,進入西廂,穿過庭院,無阻地到了主臥廂房的門口。

房門虛掩,房內掌著兩盞明亮的油燈,照映得那一男一女的身影清楚分明。

洛馨月沒有敲門,也沒有走進去,隻是安靜地站著。房裏,祁閑雲坐在床沿,正低著頭和躺在床上的琴兒說話,他的語氣柔和,帶著撫慰意味。琴兒滿臉笑容,似乎很欣喜很開懷,緊緊地握著祁閑雲的手。

這一幕,刺痛了她的眼,刺痛了她的心。

無聲的,她旋身離開,不想驚擾那一對即將為人父母的男女。

回到浮萍苑,她靜靜坐在桌旁,目光飄渺,望著琴架上的楠木古琴,手中摸著那顆藍色寶石。如果有一天這顆寶石變了顏色,會使因為誰?輕撫還未顯懷的肚子,孩子,娘該如何是好?

她清澈的眼眸似蒙上了一層灰塵,黯淡無光。現在琴兒回來了,她也該走了。把完整的空間留給琴兒和祁閑雲吧,她不希望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缺少父愛。

吱呀輕響,有人推開了房門。她沒有回頭,隻淡淡地道:“你來了。”

“既然去了西廂,為什麽不出聲?”祁閑雲的嗓音低沉,聽不出情緒波動。

“醫士為琴兒診斷過了嗎?他怎麽說?”背對著他,她問。

祁閑雲繞到她前麵,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沉凝:“醫士說,琴兒體質偏寒,胎動不安,極易出現滑胎的情況。如果勉強要之,待生產時母子都有危險。”

“醫士也束手無策?”洛馨月微微蹙起秀眉。

“不是。醫士認為能夠用藥調理,距離孩子出生還有五個多月,應該有足夠的時間穩胎。”祁閑雲沒有隱瞞,如實道來,剛毅的臉龐卻未顯絲毫喜悅。

“那就好了。”洛馨月鬆了口氣,舒展眉宇。事關琴兒母子兩條人命,她真心希望他們平安。

祁閑雲的臉色深沉,眸底似乎隱著一抹陰鷙。他幾乎要恨起她的善良了!但是,他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你不高興嗎?”洛馨月輕聲疑問。

“不是。”祁閑雲淡淡搖頭,沒有多說什麽。本來他應該高興,但是他卻覺得愈加沉重。他感覺到那股無形的壓力又增添了幾分。那天,阿瀾在爆炸中受傷,他和他曾有過一段對

話。阿瀾說,如果真愛一個人,有時候應該學會放手;倘若給不了她幸福,強留著人,隻會令彼此都痛苦。所以,他答應阿瀾,公平競爭。現在,他的贏麵已經越來越小。

洛馨月慢慢從椅中站起,舉眸與他平視。他英俊硬朗的臉龐,高挺筆直的鼻子,線條單薄的冷唇,還有那雙墨黑的眼眸,深幽無底。他似乎把所有的喜與怒、悲與憂、累與愁,全都藏於那一片漆黑的深淵之中,不與任何人傾訴,獨自默默背負。

她帶給他的壓力,已經很深很重了吧?

她抿了明粉唇,眼神轉為堅毅冷絕。“祁閑雲,今天會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討論這個話題。”

“你想說什麽?”濃眉擰起,祁閑雲的臉色冷峻。她異常冷靜的表情,讓他感到害怕,她好像狠下了心,做了某個決定。

“一個女人願意為你生兒育女,你應該心懷感恩,誠心去善待他,憐惜她。”洛馨月的語調很慢,但每個字都很清晰,“一個女人不願意為你包容妥協,你應該收回付出,不再強求。”

“如何收回?降地的霜雪,難道還能重回天上?”祁閑雲沉聲反問。

“能與不能,與我無關,這是你的事。”洛馨月漠然回道,“我隻知我想要什麽,而你的世界,我不想參與。”

“你真的能讓自己置身事外?感情的分量,這般輕淺?”

“感情,其實是可以控製的東西。”

“你錯了,感情根本無法自控。”祁閑雲的唇邊浮起一絲淺笑,笑容與其說是嘲諷,不如說是淒涼。

洛馨月凝眸看著他,他的那一抹笑如一枚細針,極輕極慢地**她的心髒,並不覺得劇烈的痛,隻是隱隱的、綿長的、持續不斷的。

祁閑雲的目光有些暗沉,低低地道:“我知道你不愛阿瀾。我也知道你的心裏有我。為什麽不能順著自己的心?”

“是的,你所知道的,都是正確的。”洛馨月誠實地回應,沒有否認自己的感情,白皙小臉上卻是看不出任何情緒的平淡,“但是,有些事你並不知道。你不知道其實我很自私,很貪婪。既然我要的東西,在你這裏得不到,我為什麽還要繼續投入自己的感情?不如趁現在還來得及,早早收回。”

“你覺得來得及?那我們的孩子呢……難道你要讓他……”祁閑雲的黑眸中湧動著複雜得似是悲哀的暗芒。她覺得她還來得及收回感情,而他,似乎已經不能了……

“是,我覺得還來得及。你讓我走吧,我會去尋找我想要的生活。而我也會祝福你和琴兒以及孩子,一家幸福和快樂。至於孩子,他會很快樂,一定會……”她的眸光清冷平靜,無波無爛,似無傷無痛。

他的薄唇勾起,掠過一道冷冽的弧度,斂去眼中所有的情緒,隻剩堅決,“我不會放開你,不管你的感情是否可以收斂自如,我都不會讓你走。”

“那麽,我們也沒有什麽好談了。”她也料到不會太順利,但是她的心意已決,他阻止不了她。

“是,不需要再談了,你隻要乖乖呆著。”他冷冷地拋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看著他挺拔凜冽的背影,她臉上冷靜堅硬的麵具終於卸下,染上一抹幽暗的哀戚。

他身影逐漸消失於視線中,看不見了。

她低垂下頭,墨黑的發絲泄下肩膀,遮住了容顏,看不清神情,模糊了聲音。

“閑人……”

幾不可聞的細聲低喃,飄散在涼夜的空氣中,瞬間消散,無跡可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