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七章 回憶

“你就那麽狠心?讓我重歸那人手中?”

……

阿斕沉默。

洛馨月緩緩勾起唇角,忽然覺得很是安心。

然後,慢慢的,慢慢的,陷入了沉睡。

殊不知在失去意識後,方白推開了門,“阿斕,我們終究會連累你……”

睡夢中,洛馨月看見兒時的自己。一樣的眉,一樣的眼,隻不過隻有嬰孩大小,美貌的貴婦人從長廊那頭抱著她看前走去,舉止優雅,神情柔和。

“珠兒,笑笑。”美婦人笑著逗她。

是了,她便明白,這個穿著華貴絲綢漢服的婦人,不是自己,是自己的娘親。

這一年,她半歲。

“娘親,”小珠兒柔柔的叫喚。“這裏好無聊,我去禦花園玩好不好?”

美婦人微笑頷首。珠兒歡呼了一聲,一溜煙的下來,聽見身後母親一迭聲的叫喚,“你慢點,帶上幾個宮女,周全些。”卻早跑的遠了。

禦花園裏樓台亭閣,精致風流。小珠兒在假山中慢慢穿行,忽然聽見風中有細細的哭泣聲。沿著哭聲尋去,轉過一座座的假山石,她看見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孩,背對著她,抽聲哭泣。珠兒看不見他的臉,隻覺得他的身影好可憐。

“你是誰?”

男孩受驚,慌忙抹去眼淚,回頭望向她。洛馨月看見,他的麵容略黃,有著一雙漆黑的眼眸。

“你又是誰?”小珠兒微笑,分明看見男孩故作的強勢下掩藏的慌亂。

“我是珠兒。”珠兒回答的聲音很是稚嫩嬌軟。

“啊!”男孩低呼一聲,顯然知道這個名字在這座宮裏代表的意義,起身欲繞過她離去。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珠兒抱住他的手臂,不讓他離去。她的年紀比男孩小的多,雖然男孩掙紅了臉,但也怕傷了她。

男孩執拗不過她,最終還是軟軟的道,“我是獨孤無心。”然後甩開她,跑了。

洛馨月聽見自己撲倒在地的聲音,這就是獨孤無心,那時候的他是那麽的軟弱無依,受盡欺淩,他的母後又是那樣了……

待她覺得無聊準備回去時,卻被一黑衣人上前迷暈了飛身帶走了。

這一年,她三歲半。

那一年,皇帝殘暴無情,貴婦人傷心欲絕一病不起,卻從此沒了長公主的身影,最終隻得昭告天下長公主重病不治。

五歲,獨孤無心過繼給皇後,立太子。獨孤樓瀾為王爺。

十一歲,皇後去世。

十五歲,帝亡,獨孤無心登基。

時間一年一年的流逝,當年的小小長公主已是記不清宮中的往事,被黑衣人賣到邊境之後,幾經轉手,洛馨月早已無從查起,這才有了與明戈的交易。直至現在才醒悟,這不過時作繭自縛罷了。一個個人如走馬燈似的登場,退場,慢慢的,當年的珠兒便長成了如今的少女。

洛馨月手執一卷竹簡,倚在藥廬窗下。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欞,映照在她身上,溫暖寧馨。當真像是從畫卷中走出的女子,美麗空靈。

“姑娘,”大娘端著藥推門進來,“這是方白開給你的藥。”這些日子,大娘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身子虛弱的洛馨月,熱情而又周到。

她立時皺了柳眉,想起那藥苦澀的味道,撒嬌道,“能不能不喝?”

“這怎麽行?”大娘失笑勸道,“姑娘的傷本就重,不喝藥怎麽行,這不是讓阿

斕外憂內患麽。”

“大娘,我喝就是了。”端起藥碗,一口氣喝下,這才看見大娘眼中透出的笑意。

“傻孩子,”她悠悠的理了理洛馨月散亂在鬢邊的一縷青絲,“阿斕雖然沒有說什麽,大娘觀你言行氣質,也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其實,人生在世,能夠照料一下別人,也是一種福氣。”

洛馨月聽著大娘話語裏的真心和藹,眼圈一紅,哽咽道,“大娘,”依在她懷裏,這些日子她一次又一次的受傷,心中隱隱知道,這一輩子,怕是不會幸福了,彷徨無依。

大娘笑了笑,撫著她的麵頰,慈祥道,“珠兒,你如果不嫌棄,我就叫你一聲珠兒吧。”

她怔了一怔,連忙低下頭去,隱住淚水。大娘大急,追問,“怎麽了?”

“沒有。”她緩緩道,聲音傷感,“我自小便失了娘親……”她撒嬌般依進大娘的懷裏,“大娘,我認你當幹娘吧。”

“好啊。”大娘歡喜道,“隻是怕委屈了姑娘。”

“娘,”洛馨月想起自己的母親,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她將臉頰貼在大娘身上,對自己說,“這一次,我一定要守住自己的母親。”

送回了幹娘,她靜靜的回了身,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冷眼旁觀,方白此人,行事端正大方,高深莫測,必不是簡單的人物。而阿斕又是外姓王爺,明戈許久都找不到這裏來,想必這處是及安全的。

洛馨月進了方白的書房,伸出一支手指在他麵前搖晃,:“方白方白……”

方白無奈抬起頭來,問道,“大小姐,什麽事?”這幾天,他算是被洛馨月纏怕了,從沒有見過這麽無聊的女子。

“我的藥什麽時候能停呀?”

“你每天都問……”方白無奈,愛理不理的對洛馨月。方白站起來,去倒茶,卻倏地怔住了,即刻扶住了桌子。洛馨月見是不對,便扶住了他,這時有外力撐著,忽然覺得勁力一鬆,險些向洛馨月身上倒過去,麵上蒼白如紙,洛馨月隻覺得觸手處方白的肌膚冷凍如雪地生鐵,心中大急,向外頭吼道,“幹娘。”

洛馨月手忙腳亂的扶他到榻上,喃喃道,“這是怎麽了?”

“方白?”洛馨月試探著喊道,“你聽到見我說話麽?”看見方白極細微的點了點頭,方才覺得鬆了點氣。洛馨月想著怕他透不過氣,想要摘了那麵具,卻被他阻攔。

“不要……”聲音似有似無。

“方白,你到底怎麽回事?”久病成醫,說不定方白身有宿疾。

方白提了一口氣,淡淡笑道,“蠱毒需要每月十五在一個時辰內將其導出體外,而此次……”

“今日並非十五,你……”蠱?洛馨月微微皺眉,連忙問,“那該怎麽導出這勞什子蠱毒呢?”

“要內力與中蠱者同源的練武者將母蠱逼到手腕元關穴處,再有人用刀劃開血脈,在母蠱跳出體外的一刹那將母蠱接住。”方白淡淡道,寒氣越發發作,在他的麵上罩了一層薄薄的霜雪,洛馨月的眼圈早已紅了。

“方先生,這……”大娘進來一看如此,便是慌了。

他安撫一笑,苦笑道,“大娘勉強可以幫我逼蠱,但阿斕還沒回來,附近又沒有可以操刀的大夫,更何況,劃脈取蠱需要絕對冷靜精確的執刀,若中蠱的不是我自己,或許我可以做到,現在時辰已經過了大半,已經來不及了。”

“誰說

來不及?”洛馨月含笑說道,看了眼期望的大娘,原來大娘也是深藏不露的人。微笑道,“我來。”

“相信我。”洛馨月看著方白明顯當她是胡鬧的眼神,惱羞成怒,“反正你也要死了,怕什麽?好歹我會切菜,刀工不錯的。”

“大娘,小心!”

大娘點點頭,坐到蕭方身後,將雙掌貼在蕭方背心,洛馨月低身仔細看,果見方白傷口附近肌膚鼓起,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血液裏移動,順著人體血脈緩緩向左手手腕元關穴遊來。

洛馨月深吸一口氣,緩緩舉起手術刀,聚精會神的看著,在母蠱遊進元關穴的一刹那,冷靜落刀,手腕沒有一絲顫抖,準確劃過血管,蓬勃的血液迸湧而出,夾雜著一隻極微小的蠱蟲,在空中翻了一個身,在落回血脈的前一秒,被洛馨月用左手接住。

“好了。”洛馨月冷靜道,忙將蠱蟲扔到地上踏死。洗了一遍又一遍的手,回頭看,方白與大娘已經收了功,聽得方白一笑,道,“可以了。多謝救命之恩。”

“不客氣,”洛馨月嫣然一笑,“彼此彼此。”

“唔……”洛馨月有些支支吾吾,“方白,隻要不給喝那麽苦的藥便好了。”

“免談。”大娘非常堅持,“你的身子剛剛有起色,若停了藥病情反複又當如何呢?”

她連忙骨碌一聲起來道,“娘,我去看看藥還有沒有。”裝作沒有聽見大娘的呼喚聲,一溜煙的走了。

卻是聽到了屋內方白的低笑,洛馨月好不無奈。

走著走著便來到了一旁的小廚房,當年曾被賣到大戶人家的廚房裏當差,手藝多少是學到了一點的,想著大娘估計也來不及做飯,便露個一手把。

大家看著她端出來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大娘怔了怔,疑惑道,“這是如何做的?”

無巧不成書,此時阿斕也是趕了回來,甚是不放心方白,為他細心的把了個脈。緩過神來便開始打趣洛馨月:“這什麽呀?珠兒。”

阿斕夾向他看著最垂涎欲滴的一盤紅燒肉。入口的滋味鮮美醇甘,讓他幾乎連舌頭都吞下去,不由得讚道,“好吃,好吃。”

大娘也細細嚐了一口,“味道的確很好。不過和一般的菜似乎有些不一樣。”

“嗯”洛馨月笑嘻嘻道,“這是用油烹的菜,並加入了醬汁。”

阿斕似乎餓及了,大吃了一場,抹抹嘴,看著珠兒滿意道:“可以媲美宮中大廚了。“洛馨月嗤笑,宮中大廚她是比不過的。

洛馨月從大娘房中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下來,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窩在廊上,提著燈籠湊上去,恰逢那人抬起頭來,燭光下的麵容白光閃閃,她嚇了一跳,惱道,“你在這裏幹什麽?”

“好吃。”方白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聲音依舊沙啞。

“呃,”洛馨月愣了一茬那這才反應過來,好笑道,“你總不會為了告訴我這一句就一直在這裏等著吧?”

“明天還煮麽?”方白悶悶的低頭一會兒,道。

“別。”洛馨月有些嚇到了。“我可是要投毒給你吃的。”

方白不知為何卻很堅持,執拗的望著她,洛馨月一陣頭痛,有些埋怨自己自找麻煩,洛馨月擦了擦額際的冷汗。

不知是無緣還是為何,第二日一早阿斕便急衝衝的敢來,說是事情有變。一行人皆翻身上馬,方白顧自的拉了洛馨月上馬,她的騎術不精,隻得與人共騎一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