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一章 梅園琴音
這天，璃雪和熙媛從如仙堂出來，想著沐芊羽蒼白的病容，不無遺憾道：“沐姐姐的身子總不見好，隻怕過些時日的除夕夜宴也無法參加。”
熙媛也喟歎一聲：“是啊，還是好生將養著罷。”
兩人一路走一路閑聊，其時昨夜大雪方停，宮人們雖迅疾地清掃了道路，然屋簷樹頂仍積留著厚厚的雪，蒼白而美麗，在陽光下折射出動人心魄的美。
璃雪忽發奇想：“姐姐，不如我們去梅園賞梅吧！雪後初晴，梅園裏梅雪交映，一定好看的緊！”
熙媛笑道：“嗯，你說得不錯。隻是可惜了，今兒婉嬪約了我敘話，改日我再陪你賞梅罷。”
璃雪一聽，嘟了嘴道：“過幾天雪化了，就沒有這個意境了！”她一跺腳，似乎帶了幾分賭氣，“罷了罷了，姐姐不去，我自己一人去看吧。”
熙媛抿嘴笑道：“好罷，別忘了把你看到的美景畫下來，也好讓我也享享眼福呀。”
璃雪得意一笑：“嘿嘿，姐姐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是一向不擅丹青的。姐姐今天不去，隻得等到下回下雪嘍！”
說罷，便挽了玉淳的手往梅園而去了。
梅園位於禦花園的西南角。如今臘月寒冬，又雪天路滑，禦花園百花煞盡，璃雪一路行來，莫說妃嬪，便連宮人都沒見幾個。
走進梅園之中，果然不出璃雪所料，美得恍然叫人以為誤入了仙境。
宮人們並未來得及清掃梅園，因此也保留了那一份雪後最純粹的美。
皚皚白雪鋪陳於地，一望無盡的白，璃雪一時竟不忍心下腳去踏。
梅樹嶙峋，枝枝椏椏伸出優美的姿勢，一點一點托住晶瑩的雪。或紅豔或玉白的梅花，小小的綻開在枝椏上，到處都是，裹著一層凍雪，像紅彤彤的山楂裹成了冰糖葫蘆。
剛入梅園，便有清冽的梅香混合著冰雪的寒冷，撲麵而來，叫人生生打了個激靈，直直沁入心底去。
璃雪享受似的使勁呼吸了一下，微微闔上雙目，長歎一聲：“嗯，感覺整個人都變得清新起來。”
玉淳道：“小姐既是喜歡，不妨摘一些回去插瓶吧。”
璃雪想了想，道：“算了。放在暖閣錦瓶之中，哪有梅花真意？”
二人在梅園中盡情賞玩，不知不覺中便走到了梅園深處。玉淳瞧見不遠處在層層梅樹和冰雪的掩映下露出的一角亭子，便道：“小姐，走了許久了，那有座亭子，我們不妨去歇歇腳罷。”
璃雪欣然應允，正欲抬步上前，忽聽那亭子中飄出一陣渺渺琴音，在這雪天梅林之中顯得格外空靈。
璃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站在雪中梅下靜靜聆聽。那琴聲泠泠，似與流風回雪相共舞，兼綴冽冽冷香，在花中升華。
一曲終了，璃雪仍是怔怔的，仿佛未從琴聲中醒來。卻在這時，亭中閃出一個小內監，快步走到璃雪身旁，打了個千兒，恭聲道：“皇上與玉嬪正在亭中，請婕妤上去。”
璃雪沒想到會遇見軒轅無色同玉嬪孫琬碧，一時倒是有些尷尬。但小內監已經下來傳了口諭，璃雪總不好抗旨不遵。她活動了一下麵部肌肉，衝小內監點點頭，後麵的玉淳趕緊往人手裏塞了個銀錁子。小內監眉開眼笑，小心地引著璃雪向亭子而去。
璃雪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溫婉的笑容，畢竟玉嬪還在場，她在外人麵前總是端莊得體的。
掐指算來，璃雪已有一個多月未曾見到軒轅無色了。她可不知道軒轅無色已經對她存上了心，特意存了試探她的心思冷落她。璃雪早已對軒轅無色情根深種，她可以坦然笑對背主求榮的宮人、拜高踩低的內務府，但對於冷落她的軒轅無色，卻是黯然神傷了許久，近幾日才慢慢看淡一些。
有時，她也會在夜深人靜之時，吟幾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傷春悲秋一下。但她並不是這種柔弱的性子，雖然嚐到了愁滋味，卻沒有帶到麵上來，就連親密如熙媛，都沒有察覺到她的小心思。
璃雪並不想成為班婕妤那樣的賢妃，她比較崇拜的是唐太宗的徐賢妃，集才情，美貌，智慧於一體的女子。而她對太宗的癡戀和生死相隨，更令璃雪神往不已——
每個女人都會有過的神往。
這段時間，璃雪有時會想軒轅無色看似玩笑實則認真的話——如果沒有十二歲那年玄武門的驚鴻一瞥，自己也許就不會入宮選秀，也許會像她期許的一樣，入主鳳閣鸞台，成為身係軍國要務的鳳儀女官。
世上有幾個也許呢？這個詞，不過是世人的幻想，美好又殘酷。
璃雪跟著小內監步上台階，很快就見到了坐在亭中的軒轅無色和玉嬪孫琬碧。
軒轅無色一身月白色流雲錦緞長衫，做家常打扮，隻腰間的九龍盤紋玉帶露出了天家本色。
孫琬碧坐在下首，上身著淺碧色綠萼梅花小襖，下麵是湖水藍的長裙，用銀線勾勒出水波的感覺，清麗無雙。
璃雪襝衽行禮：“陛下萬福金安。”
孫琬碧也趕緊站起向璃雪請安，璃雪與她無甚交情，但也不曾交惡，便衝她微笑頷首：“孫姐姐不必多禮。”
軒轅無色神色自若，麵上似乎還含著微微的笑意，好像全然忘了一個多月前他和璃雪在蓮心堂的爭執。
璃雪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更不知道他一直在暗中觀察自己，並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
孫琬碧的麵前擱著一把古琴，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琴極為愛惜，此時正撚起上好的鬆香粉，細細地灑在琴弦上。
璃雪對樂器一向知之甚少，沒看出什麽名堂。倒是軒轅無色開口笑道：“這把關雎，賜給你方不令寶琴蒙塵。”
孫琬碧抿唇一笑，柔聲道：“陛下謬讚，是這琴好，臣妾的技藝還有待精進。”
“你啊，便是太謙。”
璃雪垂首坐在一旁，聽著軒轅無色與孫琬碧的互動，心裏很是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軒轅無色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極品武夷山大紅袍，忽然歎息一聲，麵露遺憾之色。
孫琬碧自然問道：“陛下可有憾事？”
軒轅無色道：“今日有雪，有梅，有茶，有琴，便是缺了一舞，未免美中不足啊。”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璃雪身上，“不知珞兒可能一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