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058章 大秘密
“阻攔監察院辦差類同謀反,爾等可都想清楚了。”
“謀反?什麽叫謀反?當年監察院初創,聖武大帝曾說過監察院如朕的耳目,代天監察百官,不使濫法害民。孝慈太後聽政時曾說,監察百官,不使害民,卻也不能害官,百官是朝廷是手足,監察是朝廷的耳目,哪有眼睛戕害手足的?尊此慈訓,仁宗皇帝時,有明詔通達天下,若無真憑實據,監察院不得拘傳三品以上官員到堂審訊。你看清楚了,這位是敕封的南鄉侯,本朝正三品耀武將軍。你身為監察院分台判司,莫不是連這個也不懂?”
一直冷眼旁觀的白世灼早就看穿了蕭俛和羅覆的真實用意,二人一明一暗,一唱一和,目標都是蘇清邁,抓少浪劍是要激怒蘇清邁,抓捕衣天罡也是要激怒蘇清邁,激他出手對抗朝廷,然後趁機拿下。蘇清邁隱忍不發,眼睜睜地看著弟子和親朋被拿也不出手,倒讓蕭俛、羅覆沉不住氣了,竟然撕破臉麵直接幹上了。
白世灼生性孤傲,素來瞧不起官府中人,對監察院咄咄逼人的氣焰早已不滿,隻是羅覆揪著白小竹不放,讓他有所顧忌,此刻借力打力,還以顏色。
眾人不覺齊聲叫好,誰都沒想到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白世灼一出手竟會這麽漂亮。
“若無真憑實據,蕭俛豈敢在此放肆。”蕭俛淡淡一笑,似乎早有準備,他朝身後揮了揮手:“帶人證。”
一個少年裹著鬥篷,深低著頭,慢慢地走了過來。眾人正猜疑他是誰,蘇清邁卻忽然臉色劇變。
“你,是你。”
“是我,花鬘,嘻嘻,是我啊,蘇掌門,哦不,南鄉侯,請恕我不辭而別之罪。唔,我是花鬘,你不認識我啦,這也難怪,平日為了討你歡心,我把自己捯飭的像個娘們,這才是我的真身,我就是南鄉侯你的隨身煉丹童子花鬘啊。你不信?瞧,這是我的賣身契,諸位都看看,區區十六兩紋銀就把自己賣了,是不是很賤?那年我九歲,家鄉遭災,揭不開鍋,我隨父母流浪到平江府,母親病重無錢醫治,我就在自己的頭上插了根草標坐在蘇家大門前賣身救母。這位好心人、南鄉候蘇大善人,花了十六兩銀子買了我做奴仆,十六兩銀子很多嗎,不多,那年米價鬥米一兩銀子,諸位可以算算,我就值十六鬥米。嘻嘻。”
“一個背主的賤奴,哪值十六鬥,那是蘇掌門心善,憐惜你母親,換做是我,一升米也不買你這狗奴。”有人出言譏諷。
花鬘毫不在意,繼續笑嘻嘻地說道:“整整六年了,我一直追隨著南鄉侯你呀,白天陪他在丹房的丹爐邊煉丹,晚上陪你在書房的床上修煉,唔,修煉什麽?好這口的朋友一定知道我在說什麽,沒錯,我們的南鄉侯、耀武將軍不喜女色,就喜歡我這樣的。我的衣裳、首飾堆滿了整整兩間屋子,隨便拿出一兩樣來都能讓大姑娘小媳婦們恨的兩眼冒血。這些都是南鄉侯送我的,每當沒有外人時他就讓我穿戴出來給他看,還讓我唱曲兒,我真會唱曲,不信我唱給你們聽聽。諸位不要笑,我這話句句屬實,當著天下英雄的麵,我豈敢作偽?唉,我端茶倒水地伺候了他六年,本想白頭到老,沒曾想,嘴上剛長毛就被他嫌棄了,我這心裏有多苦你們知道嗎。”
小廝說著嫵媚地抹起了眼淚。眾皆嘩然,一眾人緊急向後退避。花鬘是蘇清邁的隨身童子,他揭露出的這些醜事其實也不算什麽,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早已是見多不怪了。
問題是他為何會出現在這,因何跟蘇清邁反目為仇,要當麵撕他的臉。
蘇清邁麵色紫漲,雙手微微顫抖,蕭俛和羅覆再怎麽蹬鼻子上臉他都可以忍,但眼下卻是忍無可忍,他們怎能如此卑鄙,殺人還要誅心。
石默春和白世灼忙向前走了一步,夾峙在蘇清邁左右,以便在他犯渾時能出手製止。蕭俛的氣丹即將結固,武技修為已達殿堂級,他的隨從中更是臥虎藏龍。蘇清邁若一時忍不住氣動了手,縱然能僥幸擊殺花鬘,也難逃毒手摧折。
“南鄉侯這是要殺我滅口嗎,花鬘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不過死前請容我把話說完。讓世人都看看這位名滿江南的蘇大掌門究竟是個什麽貨色。”
花鬘火上澆油,蘇清邁忍無可忍,石默春和白世灼稍一鬆懈,他人已射了出去,若非連佩運及時出手拽住了他,花鬘早已被他一刀兩段了。
“各家子弟都把
耳朵捂上,休要聽這雜碎胡言亂語。”
“唔,惡語傷人可不好,連堡主你可是我一直敬仰的大人物喲。好吧,當我沒說。咱們言歸正傳,我們這位南鄉侯為了兩位公子的前程,可謂是煞費苦心,前前後後一共打點了衣大掌旗使一萬三千塊金餅!唔,諸位不要驚訝,這點錢對財大氣粗的南鄉侯來說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哂。不過按照本朝律法,官員受賄五兩銀子即可處以極刑,若這麽算,南鄉侯至少要被處死……很多次,我讀書不多,算不過這個賬,諸位請見諒。嘻嘻。
“這些錢都是經內賬走的,你們查外賬當然查不到!我這有本蘇家內賬,請左判司和各位家長過目。”花鬘高舉著一本賬冊,向眾人炫耀道。
這賬簿與一般的藍麵賬簿不同,它是以紅鍛覆麵,上麵用藍墨標著日期,除此之外別無一個字。因為稅賦極重,征收又十分混亂,在真龍朝,一般商家都有真假明暗兩本賬冊,藍麵賬簿在明,為假,用來糊弄官府稅吏。紅麵賬簿在暗,是真,記錄真實往來。
久而久之,這種紅麵賬簿便約定俗成地成為各家內帳專用。
“你這個畜生!”蘇清邁被徹底激怒了,不顧一切地揮掌劈向花鬘。
想他最信任的小廝,竟在眾目睽睽下猛捅自己刀子,不僅揭露自己的隱私,竟連家族絕密賬冊也給偷了出來,獻給對手,還要公之於眾,打擊自己,此事如何能忍?
蘇清邁氣丹已結,卻一直未能破境入流,武技修為剛入室,這一掌雖無雷霆萬鈞之勢,卻也有開山劈石的威力。
花鬘早有防備,他熟悉蘇清邁的武功路數,故而蘇清邁身形甫動,他便誇張地一路尖叫著躲到了蕭俛的身後。
蕭俛對這個孌童十分排斥,假借保護之名,一個“神龍擺尾”,將花鬘踹出丈遠。
蕭俛的內丹修為已近流境,武技修為更比蘇清邁高出一籌,他踹走花鬘後,輕鬆一招便化解了蘇清邁的致命一擊。
蘇清邁怒火中燒,不能自抑,第二招奔著蕭俛就去了。
蕭俛橫臂一擋,刁手啄向蘇清邁的手腕。修真境界有神、聖、妙、品、流五境,武技修為也有堂(登門)、室(入室)、殿(殿堂)、極(峰巔)、化(化境)五境。
各境之間的實力懸殊巨大,不談內丹修為,單論武技,蘇清邁也不是蕭俛的對手。
這看似隨意的一啄,蘇清邁卻無力化解,蕭俛反手捉住蘇清邁的手腕,一推一帶,擰著他的胳膊向下一壓,強壓蘇清邁跪了下去。
蕭俛當眾羞辱蘇清邁,白世灼、石默春、連佩運三人勃然大怒,齊齊出手。三人內丹修為俱在品境,武技修為也不輸蕭俛。
蕭俛不敢逞強,撒手退避。左右隨從齊出救護。三人意在救蘇清邁,得手之後不願節外生枝,立即帶著蘇清邁退回本陣。
白小竹一聲長嘯,揮劍劈向蕭俛,石明漢、白執恭等一幹少年也隨即跟上,摘星樓前嘯聲陣陣,刀砍斧剁,亂作一團。
“都給我住手!”
隨著這聲斷喝,但見四名英武少年簇擁著一名須發皓然的老者手持鐵杖健步而來,卻是德高望重的吳家前任家長吳尚。
蕭俛見終於逼出了老滑頭吳尚,心中暗自得意。把繳獲的一柄長劍丟還給白小竹,連忙喝令部屬退下。
“這本內賬你是從哪來的?”吳尚直指問題的關鍵。
“這樣的罪證自然是偷來的,老爺子不會因此辦我一個盜竊主人財物的罪名吧,無所謂啦,為國鋤奸,花鬘死而無憾。”花鬘挨了蕭俛一腳,跌的鼻青臉腫,他知道吳尚的分量,回話時小心了不少。
白世灼冷冷一笑:“像你這麽有正義感的家奴,還真是少見。你可曾想過,家奴盜竊主人財物,出賣主人,是什麽下場?”
“淩遲,滅九族。”
“原來你都知道,這就很讓人欽佩了。”白世灼哼了一聲。
眾人竊竊私語,冷嘲熱諷,這種吃裏扒外的家奴自然是人人都不待見。
吳尚手捋胡須,他自然沒有眾人的樂觀,花鬘如此悍不畏死,必是有所倚仗,這個倚仗就是東宮。東宮如此費力敲打蘇清邁,究竟要做什麽,別人或許懵懂,他吳尚卻心知肚明。這也是一樁陳年舊事了,沉寂了十八年,不想到底還是被人翻了出來,而且以這種激烈的方式!
這天下究竟是怎麽了,個個都不按規矩出牌了。是自己老了,還是如那個傳言所說的,天降永夜,人族要完蛋了?
欲滅其族,先亂其心。人心壞了,什麽都完了。
吳尚剛想到這,就聽蕭俛說道:“我以為白掌門熟知我朝律例,卻不想也是個半桶水,國朝律法,家奴舉告主人,要淩遲處死,這不假,但有一樣可以例外,那就是家奴舉告主人謀逆、欺君。一經查實,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一股無形的殺氣彌漫開來,眾人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多謝左判司主持公道,我就是要舉告南鄉侯謀逆之罪。”
有人發出了譏諷的冷笑,是少浪劍。他一直冷眼旁觀這一切,到此刻才算弄明白了一些事。兩天前,他獲知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蘇清邁最親信的隨身童子花鬘忽然失蹤了。
花鬘在蘇家的特殊地位自不待言,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無數雙眼睛的關注下,因此他的失蹤和許多發生在深宅大院裏的事情一樣,被精心地掩蓋了起來。
隻是,世上無不透風的牆,因為關注的人太多,還是露出了一點風聲出來。
少浪劍本不想聽,奈何身處風口,無風不入耳。
有人懷疑花鬘是得罪了蘇清邁被處理掉了,隨著年齡的增長,花鬘褪去稚嫩,變得越來越不討主人歡心,他或者因此喪命。但更多的人則堅信他是被衣夫人處置了。這個童子專寵內闈,不知進退,早被衣夫人深惡痛絕,卻因蘇清邁的寵愛,一直平安無事。但自江南鑒證大會開始後,眾人驚訝地發現蘇清邁夫婦忽然重歸於好,且感情日漸升溫,衣夫人連續幾次留宿在莊主的書房。夫妻修好,還要一個孌童作甚?失寵的舊愛不如狗,被新寵處置實在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當然也有傳言說,花鬘並沒有死,他是拿了蘇清邁的一筆錢後自己離開的。花鬘是個聰明人,但問題是蘇清邁真肯放過他?
因為事不關己,少浪劍並未深究此事,隻是憑直覺判斷花鬘的失蹤絕非感情糾葛那麽簡單,它的背後一定另有故事。
今日的一切佐證了他的判斷,花鬘的離開是為了背叛,他的公然背叛絕非偶然,而是蓄謀已久的一樁陰謀。事情鬧到這個份上,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去留。
蘇清邁幾乎認不出眼前這個人了,這就是那個對自己百依百順,雖時而鬧些小意氣,但對自己絕對忠誠不二的花鬘嗎?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如此嫉恨自己,如此凶狠殘酷地報複自己,這些年自己一直把他當做最信任的人,怎麽就會落得如此下場。
“你承認自己有罪嗎?”
麵對花鬘的冷酷進逼,蘇清邁怒極而笑:“是嗎,未知蘇某有何謀逆之罪。”
花鬘淡淡一笑,用手一指蘇越:“你敢說你不知道他是金真照的孽種!”
今天是天武會宴請四方賓客的喜慶日子,一個值得的懷念日子,但今天又像是一場精心彩排的荒誕劇,劇情荒誕不羈,完全不按常理來,它總是自作聰明地峰回路轉,轉來轉去,轉的人頭暈心煩,讓人驚愕難言,正當人們漸漸忘記劇情,準備迎接一場浴血廝殺時,花鬘又一次挑戰了人們的忍耐底線,再次把劇情扯入荒誕的狗血模式。
空氣中彌漫著各色神傷,有人震驚,有人嘲諷,有人憤怒,有人覺得荒誕無稽而搖頭,有人覺得無言以對而苦笑。
“你,你他媽的吃飽了撐的,在這胡言亂語。”蘇越咧著嘴獰笑著,公然被人懷疑血統純潔,縱然他一向軟懦也忍不住瞬間化身為一頭憤怒的雄獅,他凶猛地撲向花鬘,叫囂著要將這個公然撕破他臉皮的孽障撕成碎片。
一條人影驟然閃出,揮掌直擊蘇越的麵門,蘇越一愕,趕忙撤身,這一掌是虛,意在退敵,並無傷他的意思。饒是如此,神思大亂的蘇大公子仍舊收不住腳,蹬蹬蹬地向後跌去,吳家四兄弟緊急出手相助,他才沒有跌倒在地。
經此一役,蘇越筋骨酥軟,手腳冰涼,又氣又羞之下已經丟了半條命。
有人公然出手毆打蘇家弟子,這就不是口舌之爭能解決的事了,一眾人怒吼著要將出手挑釁之人生吞活剝了。
危急之刻,吳尚以鐵杖頓地,喝了一聲:“都住手!”
吳尚德高望重,隱然是江南八家的共同首領,他的話在任何時候都是有分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