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99章 我在(大結局)

他來了。

這是陸荏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隨即,便被第二個念頭代替——他為什麽會來?

兩人就這般在街道兩邊對峙著,一個思緒紛繁,一個笑意粲然。過往的行人不多,此刻卻已成了虛化的背景。道上的車輛頻頻,也都是不緊不慢的前行。

半年的逃離,時至今日陸荏已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執念些什麽。林宸給了她自由,葉菲琳給了她寬恕,許光譯給了他近乎放縱的包容,她卻仍然掙不開心頭的枷鎖。

她隻知道,離開H市是為他好,有些糾纏隻要不開始便不會有令人唏噓的結果。但如果開始了呢?勢要親手為那錯誤畫上句點才能罷休。誠然,她也這般做了,在他看不到的小城過著苟且偷安的日子。

他好不好?其實並不需要知道。她可以自欺欺人地說服自己,每個人都能夠不藥而愈,世上也並沒有什麽“非你不可”。

風過,吹散了陸荏及腰的長發。清涼的雪紡裙擺在空中舞出恣意的弧度,鵝黃的色澤與天際的日頭交相輝映,溫暖而柔和。

誰都沒有動,但這詭異的和諧卻注定要被打破。

冰藍色的雙眸緊鎖著對街的人兒,許光譯唇邊的笑容分毫不減。她瘦了,夏裝更顯她腰身的單薄,可一雙靈動的眼睛卻還如初見的澄澈幹淨。

他抬步,順著目光所致的方向上前,穿越不寬的街道,竟目不斜視。

他怎麽敢?!陸荏平靜的雙眸瞪得老大,並下意識地看向了街道兩邊的方向。

沒有車。

許光譯走得極慢,每一步都像是要拉出光年的距離。陸荏看在眼裏,心裏急得不行。她想喊出聲,讓他快些過來。可她又害怕他真的走過來,自己根本沒有做好麵對他的準備。

雙行車道的馬路真的不寬,分秒間卻也能突生變故。當她的餘光掃過黑色的車頭,雖未疾馳,熟悉的恐懼感還是席卷著壓頂之勢漫天湧來!

這場景根本就是過去的重現!她就是這樣失去了她的林宸!

許光譯,不,不要,不可以!

她丟下手中的早餐向著來人跑去。雖然明知自己的行為可能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她真的不能冒險再次錯過了。

於是,時光開始倒帶,記憶中的男子和眼前的男人重合了。還是這一方街角,路牌上的標識已然不可見,年久失修的路麵甚至有了裂痕,她卻再一次經曆了相同的事件——盡管這一次,她沒有遲到——又或者說,她遲到了太久。

當陸荏的雙手觸到他的腰身,她慶幸自己趕上了。腦中再也管不了下一秒他們是不是會就此毀滅,他在,真好。

行駛的小車在他們身側刹住了車,司機的詈罵早已無暇顧及。

陸荏的雙臂緊了緊,把頭埋進男人的胸膛裏,盈眶的熱淚再也堅持不住地瀉了去,沾濕了素白的襯衣。

“許光譯......許光譯......許光譯......”她單調地重複著他的名字,心中的恐懼

卻被前所未有地放大。

衝動散去,理智回籠,她的心終究收不回來了。

男人嘴上的笑意更深,這一局“賭心”的博弈,他贏了。懷抱著小女子,許光譯在她的發心落下吻點,語氣輕淺,擲地的話卻讓人心安:“我在。”

我在。

陸荏知道,她不必再掙了。

後來,她帶他去到了自己的大學——和林宸初遇的地方,走過他們曾經走過的路,看過他們曾經看過的風景,一路無言。她又帶他去了公墓——和林宸作別的地方,他們凝望著墓碑上年輕的照片,好久好久。“再給我半年的時間,我想看著孩子們畢業。”送許光譯上飛機時,陸荏沒有看他,雖然知道他會答應,但她還是沒有勇氣看著他的眼睛要求他再等。

許光譯答應得很爽快:“好。”他知道,半年前小女子從XES辭職是帶著遺憾走的,她沒能守約看著自己的第一批學生畢業。“好好照顧阿姨和自己,有任何問題記得隨時聯係我。”

隨時聯係。陸荏明白這是他許諾給自己的心安。當下隻他說了,她就深信無疑。

其實,他很忙,H市分校校長的職務比起以前教學主管的工作量翻了倍數有餘,許父也表現出了想退居二線、放手讓權的意思。從今以後,他所要背負的是整個XES教育集團的擔子啊。

思及此,心疼便無以複加。

“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你若想找我,我一直都在。

飛機的剪影漸漸淡去,陸荏想,所有的離別隻為了重逢的那天,這不是分開,他們分不開......

一年後。

刻意調暗的柔和燈光鋪了滿室,八音盒的琴音婉轉動聽,加濕器升騰的水霧讓空氣變得愜意,靜音播放的頻幕畫麵斑駁了靜謐的光影。

男子半靠床頭仰臥著,雙瞳被長睫覆住,嘴角揚起淡淡的弧度。一手緊摟著伏在他胸前小蝦米似的一團隆起,一手已甘願輪流了被霸占的玩具。懷中,是安睡的幼子。小小的鼻頭不時**著,嘟起的小唇吐著泡泡,隨即又自顧自地呷呷嘴。一雙小手牢牢地抓著男子修長的指尖,沈玖熙知道,那是暖心的溫度。

掌心的手機亮了,這是葉實的手機,他們之間再沒有秘密。

她將屏幕解鎖,看清短信是來自於那個與自己再無聯係卻也從未斷過聯係的男人。

【小葉,孩子可好?她可好?】

沈鈺宗果然信守當日的承諾,沒有再找過她。而她在知道葉實和他常年保持聯係後竟絲毫生不起氣來。

誠然,他們倆瞞了她,但她卻找不到立場去責怪半分。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父親,她不是沒有良心的人,這兩個男人用最隱忍的方式包容著她,她麵上雖沒有表示,心裏卻清明得很。

【安好,勿念。】

手指幾番動作,一條短信便已發送了出去。她將手機握在手心,放在最靠近心髒的位置,腕上的翡翠鐲子依舊綻放著低調的冷光,她覺

得圓滿。

男子和幼子睡得很沉。如今的他終於站在了自己應該在的位置上,而生產之後的她也漸漸懂得了適當地收斂鋒芒。他們都在成長,從初出學園的青澀到為人父母的成熟,沈玖熙很慶幸這些年有他不離不棄、榮辱相依。

站在門邊,她默默地定格下這動人的畫麵,快門的聲響讓沉睡中的男子啟了眸。

他望向她,滿目柔波。

她回應他,兩頰緋然。

而同一時間、同一片星空下,陸荏則慌亂得多。

明天她將重回XES的講台,台下的學生還是曾經的那一批,隻不過,他們已經是高中的年紀。

其實,在做出回到XES教書的決定時,她有過猶疑。許光譯已經接手了許父的職位,不再從事教學工作。因此XES那條不成文的規定——“禁止辦公室戀情”倒不會困擾到她。隻不過,要拾起曾經艱難放下的東西不容易,更何況麵對這一群孩子,陸荏心中是有愧的。是她因為私人因素放棄在先,她不確定孩子們是否還願意接受她。

月缺夜半,她還在電腦前備課。她要以最好的狀態重新開始,而課程質量便是她對孩子們的承諾與保障。

許光譯走進書房,順手將熱牛奶放在桌邊。他清楚小女子的教學追求,所以盡管這會兒已經到了休息的時候,他並沒有催促叨擾。

一刻鍾後,陸荏終於伸了伸懶腰。呼,所有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希望明天的發揮能夠令人滿意。

“肖燁然說他明早的飛機到,中午一起吃午飯?”許光譯遞上溫度適中牛奶,眼波流轉著無盡的寵溺溫柔。

陸荏乖順地接過,輕啜一口,唇齒生香:“他也真能折騰,居然為了我的課專程飛回來!”嘴上說著擠兌的話,心上卻柔軟了一片,“梓菱姐也一塊兒回來麽?”

許光譯抽過紙巾將她嘴邊的乳白色水漬抹淨,並自然熟稔地接過她手中的空杯放在一旁:“應該吧,聽說她近期在H市有一個醫學研討會,估計會在這裏待一段時間。”

“那敢情好呀!又可以逗逗肖燁然,人生一大樂事!”說話間,陸荏的眼裏閃爍著快活的精光。

聞言,許光譯的笑容愈發溺愛:“你確定被逗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他把小女子攬進懷裏,如今兩人的身上都有不散的薄荷清新,這是“在一起”最動情的證明。

陸荏聽出了他話裏的調侃,嘟著嘴表示不同意。兩人又鬧了一陣兒,終於在她毫不掩飾的哈欠聲中相擁睡了去。

第二天,在機場接回了肖燁然和付梓菱並享用過午餐後,許光譯驅車將眾人帶到了的教學點。

上課鈴聲響起,陸荏走進課室,她看到那一張張熟悉卻又略有變化的笑臉,她看到課室後家長陪聽席上有她的家人、她的愛人、她的好友。這裏是她的夢想開始的地方,他們都是見證人。

“好久不見,孩子們......”

真的,好久不見。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