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94章 兄長
見到宇文泰的時候,顧昀和明殊都沒有提到城門口的那個小衝突。到是竇庸小半個時辰後急匆匆過來,臉上帶著十分欠揍的猥瑣笑容對宇文泰恭喜道:“嬌客已臨門,不知王爺何時請下官喝這杯喜酒?”
聽了這句話,葉榛差點把手裏的筆扔了,宇文泰一口茶水噴出來,淋了竇庸一臉。
“老竇,你燒糊塗了吧,昭王定親了?我怎麽不知道?”葉榛心情複雜地看看忙著擦臉十分狼狽的竇庸,又看看一頭霧水,捧著茶碗變成木雕,不過一會很有可能變成噴火暴龍的小外甥,“是哪家的千金?說來聽聽。”
“人還是侯爺命人送到衙門裏去的呢。”好不容易把頭臉擦幹淨,竇庸瞥了眼麵色如常的顧昀,將嘴一撇,修得十分漂亮的黑胡須在頜下一翹一翹,“說不得下官可以王爺侯爺的喜酒一道喝哩。”
“嫂夫人隻怕不許竇兄喝酒的。”
竇庸人到中年,身材不高,但容貌儒雅端正,出自名門,雖然家裏頭不怎麽富裕,但年少時便有才名,也曾是個頗為搶手的香餑餑。進士及第之後,他拒絕了不少人的提親,娶了自己老師的女兒,也就是他的小師妹嚴氏。嚴氏一點也不凶悍,真的,特別溫柔,特別嫻淑,但竇庸就是怕老婆。他天不怕地不怕,比他官大三級的他得著都敢掐架,但隻要嚴氏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一眼,我們竇大人立刻就慫了,叫往東不往西,叫攆狗不趕雞,特別老實聽話。也算得上是一枚奇葩。因為近來工作繁忙,竇知府的身體狀況不大好,北方幹燥寒冷,他的喉疾又犯了,所以嚴氏下了禁酒令。別說北疆的各種名酒,就連幾乎沒多少酒味的醪醩,竇大人想偷偷嚐一口也是不敢滴。
顧昀一句話就讓竇大人噎著了,不過宇文泰可沒這麽好糊弄。他下意識瞥了眼坐在角落裏裝壁花的明殊,雖然早就想開了,但有時候還是心裏會犯別扭。竇庸跑來說的這句話,就跟杵了他肺管子一樣,平息了好幾個月的火山蠢~蠢~欲~動,眼瞅著又要爆。
顧昀與他在一起時間多了,見著宇文泰的臉色就知道這位要起火。竇庸是不忿顧昀把燙手山芋推給他,所以過來開個玩笑兼給他添堵來著的,估摸著還想探聽探聽第一手八卦消息,他可不知道這位殿下心裏正有個求而不得,寤寐思之的朱砂痣、白月光,這下子正踏著他的痛腳,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昭王爺指不定被這消息一刺激就犯病拉不回來了呢!
“沒什麽,你別激動。”本來以為扔給竇庸就可以省心的顧侯爺歎了一口氣,誰知道會碰上一個豬隊友呢,隻好認命地將這塊火炭再次接手過來。“就是有人進城時與城門衛起了爭執,嘴裏胡唚了幾句,當不得真的。”
“誰人胡唚敢拿這個來玩笑?”宇文泰冷笑一聲,眉毛立了起來,“說說看,是哪家人這麽大的膽子,有這麽大的底氣敢拿本王和你的親事來嚼舌頭!”
“是敬國公衛家哦!”竇庸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被明殊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
“你踢我做什麽!”竇庸不明所以,見坐在對麵的明殊拚命對他擠眼睛,眼睛都快抽筋了。
這個竇大人,平明看著精明得要命,怎麽這會子就腦子轉不過來了呢?您沒瞧見昭王殿下那臉都扭曲成什麽樣了啊,眼裏都噴火了。一個不小心,萬一殿下不高興了要拿刀子砍人可怎麽辦
?
竇庸把頭上有點歪的官帽扶扶正,對明殊使了個眼色,放心吧,殿下又不是任性的小孩子,哪裏就會這麽衝動了。
明殊:……
那邊宇文泰已將頭低下來,蹙著眉想:“衛家?敬國公家?對了,宮裏頭的那什麽淑貴妃是不是姓衛的?”
這回連明殊都忍不住翻白眼兒了。那好歹是你爹心愛的寵妃,你的庶母之一,敢情您連人家姓什麽都不知道……
“淑貴妃娘家姓蔣不姓衛。”葉榛提醒外甥,“敬國公衛家當年庇護過薛駙馬的幼女,也就是現今的宜王妃福慧郡主。”
宇文泰“哦……”了一聲:“三嫂的事我在外頭聽過一些,倒也見到兩回,不過不大熟。除了她之外,衛家人我還真沒見過。”
宇文泰突然有點心驚,忍不住看了顧昀一眼。薛靖的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定北軍解散對大盛北疆的防事損失極大,至今軍中還有不少人在為定北軍叫屈喊冤。宇文泰自己內心裏,也覺得這位姑父死得實在冤枉。要不然父皇母後不會特意找到他這位表妹,又將她指給宜王做了王妃。可見父皇母後心裏,也覺得對薛氏虧欠甚多。隻是當年這是先皇定下的鐵案,雖然父皇有意平~反,但要顧慮到先帝的名聲,反也不能明著平,隻能先將薛靖與北戎勾結的罪名模糊了,將當年的事都推給北戎西狄等國行的反間之計。可是對於薛靖本人和被解散的定北軍,被殺害的定北軍將領們都沒有個正式的說法,更沒有昭告天下洗去他們身上的汙名。
父皇母後對薛家的愧疚宇文泰能感受得出來,這位表妹他在宮中家宴上見過幾回,倒也稱得上溫婉嫻靜。隻是可能是因為自幼養於閨閣,被衛家保護得太好,周身上下全是京中那些嬌弱小娘子,風一吹就倒的氣派,倒是一點將門之氣也沒有了。若是這位三嫂牽線,為於她有恩的衛家說親,說不得父母真會心腸一軟就將他給賣了呢。
這可不行!
他宇文泰的妻子,怎麽可以隨便就定下來?就算父母想償還對薛家的虧欠,也不能拿兒子的後半輩子來做交易。
“人在哪裏?帶來,我要問話。”宇文泰想到就做,不論如何,先將事情問清楚,才好有下一步的應對。
“哎,他們就在下官府衙裏,不遠不遠,下官這就親自將他們帶過來。”竇庸樂顛顛地跑了。
“殿下先別急。”葉榛說,“說不定是下人胡亂說的。殿下的親事何等重要,就算皇上要為您指婚,也一定會先來信提醒,不會這麽草率決定的。”
再說了,還扯上了顧昀,這更加不可能了。
誰都知道顧昀是安陽長公主的眼珠子,命~根子。雖然顧昀不是安陽長公主親生,是過繼來的嗣子,但這些年下來,安陽長公主的護短也是京中名聞遐邇的。自顧昀來雲州,長公主的家書就沒斷過,裏頭夾帶著的那些畫軸是做什麽的,葉榛可是心知肚明。沒可能安陽長公主會先斬後奏,私下裏幫顧昀定了親事,還讓準媳婦找上門來。
這不是貴戚之家的作派和規矩。
顧昀想了想,對宇文泰說:“殿下~身份貴重,此事不如交給我來辦,我先問清楚事情原委,您再出麵。衛家來的人裏我看著倒好似有個能講清道理的人,我先見他。至於那些女眷……府裏也沒個主事的女主人,你我皆是男子,
不方便見,那便不見吧。”
宇文泰點點頭:“依你。”
不多時,竇庸果然將人給帶了來。
他也是個心思細膩的,知道昭王府裏沒有女主人,不好接待女眷,便先派人將自己的夫人請來,先將衛家來的兩位小姐請到偏殿用茶,自己帶著衛明淵來見昭王。
進了書房,卻見昭王不見人影,書案後有一美青年端坐著正在看輿圖。
竇庸知道這書案後坐著的是誰,可衛明淵從未見過昭王,哪裏知道底細!見一個弱冠青年衣錦掛玉坐在案後,便想當然地以為這位就是昭王宇文泰了,不等竇庸介紹,已拜倒在地,行了大禮。
“小生衛臨淵,見過昭王,王爺千歲!”
竇庸咳了兩聲,見顧昀頭都沒抬,心說:“你裝,你裝,你再裝!”
過了一會兒,衛明淵心情忐忑之中,才聽著案後的青年開了口:“你先起來,我不是昭王殿下,你認錯人了。”
衛明淵:“……”那您安之若素地接受我的跪拜……還這麽久不出聲……
“衛公子不用多禮,起來說話。我正在看北疆輿圖,一時忘情,請勿見怪。”
“是是。”不管他是誰,能堂而皇之坐在昭王的書房裏,肯定不是個一般的人物。衛明淵定了定神,站起來略撣了撣衣腳,坐在竇庸的下首,這才有空抬起頭細細端詳那案幾後的青年。
這一眼看過去,衛明淵心頭猛的一跳,被顧昀出色的容貌震到,險些失語。好在他心情堅定,失態隻是一時之事,很快便調整了過來。再想想京中對幾位名公子的傳言,對這案後青年的身份,很快便有了判斷。
“久聞慶平侯風采過人,今日一見,果然誠不欺我。”這句話衛明淵說得特別誠心。他長這麽大,還真沒見過誰有顧昀這樣令人驚豔的風采。身為男子,容貌殊麗,卻絕沒有女態,而是英氣勃發,如烈日剛陽,令人見而自慚形陋。
往常或還不覺得,今日見了真容,便真心覺得自己那位堂~妹配不上這位聲名赫赫的慶平侯了。何況在城門前的那一幕又被顧昀看到,那一鞭的威風下去,衛明淵對他的個性已略有明白。大伯一家的念頭十之八、九是不能成的。
說實話,衛明淵本就對大伯一家的行~事不看好不讚同,但好歹也護送了堂~妹們走了一路,這麽多天下來,若說心中沒有半分期待那是騙人的。誰都知道昭王與慶平侯,一個是皇上的眼珠子,一個是長公主的心頭肉,一個是坐鎮兩州的實力派藩王,一個是戰功赫赫手掌重兵的將材,若衛家與這兩位結了兩姓之好,不說會對宜王的未來有什麽幫助,對衛家一門的好處那是顯而易見的。
而衛明淵,此次前往雲州,也是為了應征昭王府幕僚,想於這位年輕的王爺手下做出一番成就事業。
宇文泰會是他的頂頭上司,但如果同時又是他的妹~夫,前方的路不是會更加平坦嗎?
“敬國公衛家,我於京中時也偶有耳聞。”顧昀將身體靠在椅背上,目光如刃上下打量著麵前的青年,“雖不出色,但勝在忠心可嘉,先帝曾經這樣評說過敬國公。”
衛明淵臉上發燒。
不出色是真的,敬國公府幾代沒有過出眾的人才了,不過這忠心可嘉四個字,從慶平侯的口中吐出來卻似乎有別的用意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