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8章 見鬼

守在屋外的人聽著屋裏這麽一聲尖叫加一聲大喝,忙打從外頭推門進來:“娘娘,出了什麽事?”

進來的是綠珠,她人老實本份,本應與紅袖一道守著門的,因為紅袖臉色蒼白,額上直冒虛汗,就讓她先到另個廂房裏歇著,整個院子裏隻她一人在外間守著。

“外頭還有誰?”衛明蘭緊緊掐著唐國夫人的肩膀,指甲都險險要陷到她娘肉裏去,因為驚嚇過度,隻塗了蜜脂的雙~唇都有些發紫了。

“沒人啊……”綠珠茫然,“奴婢一直在院子裏守著,半個人影也沒見著的。”

母女二人互相撐著,才沒雙雙跌倒在地上,她們對視一眼,彼此見到了驚懼。

“你也聽著了?像是個人吧。”

“是呢,那聲兒可近可清楚……”莊氏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說,“怎麽聽著,竟有些耳熟?”

二人又是對視一眼,驚駭之下差點再度尖叫出聲。

壯著膽子,三人彼此扶著走出房門。隻見清風徐徐,白牆灰瓦上爬著碧綠青藤,院角幾叢翠竹,陽光煦暖映著幹淨簡潔的院落,灑下泛著金白的暖意。除了風吹竹葉的沙沙聲,哪裏能見著半個人影?

“或許,或許隻是風響……咱咱咱們一時聽岔了……”唐國夫人臉色慘白地環顧四周,“要麽就是白日裏撞了鬼。”

“大相國寺裏有佛光普照,哪裏能有鬼近得了身?”衛明蘭的身子搖搖欲墜,也隻是強撐著一口氣勉力站著。

“那,總不可能是那個誰……”

話音未落,又似乎有女子哭泣聲嚶嚶傳來,細若遊絲一般,二人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那聲音忽遠忽近,忽清楚忽模糊,滑溜得很,根本找不到方向來。

“啊!”母女二人一把抱緊對方,雙股戰戰,直翻白眼兒。

“娘娘,娘娘,您怎麽了?”綠珠見她們兩人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心裏也害怕,見衛明蘭牙關緊~咬著直翻眼白,也怕她一下子厥過去,忙上前拿指尖去掐她人中。

衛明蘭被她掐還了魂,一把擒住了張惶地問:“你也聽著了是不是?你也聽著了那個丫頭在哭?她在哭什麽?她到底是人是鬼?是人是鬼?”

“您在說什麽?奴婢隻聽著風聲了,旁的並沒聽著啊!”綠珠睜大了眼睛,四下亂瞄,“這這這……這兒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不能吧,這兒可是大相國寺……”又將衛明蘭剛剛說莊氏的話車軲轆一般地說了幾遍。

“怎麽沒有?就在我耳朵邊上哭著呢。”莊氏腿發軟,已經站不住了,跪坐在地上,“真真兒的,剛剛就在這耳朵邊上……”

娘兒倆再一細聽,那哭聲又分辨不出來了,依稀仿佛的,是風聲,是竹葉搖擺的聲音,還有相鄰的院子裏隱隱傳來的女子說話的聲音。

“隔壁院子裏的娘子,可是被什麽驚著了?要不要人過來看看?”

“不用了,多謝,原隻是有隻貓兒突然躥出來驚到了主人,並不妨事的。”在衛明蘭的眼色示意下,綠珠將人攔了。

聽著聲響的紅袖一邊係著外裳的衣帶,一邊急匆匆從另一頭趕過來,見衛明蘭臉色極差地被綠珠扶著,唐國夫人不知為何跪坐在地上,神情驚

惶,釵環淩~亂,與平素的樣兒極不相同,心下雖詫異,卻也忙上前去扶莊氏。

“紅袖,你方才有沒有聽到有女子哭泣之聲?”

紅袖心裏揣著事,剛剛一直在隔間裏躺著,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被衛明蘭和唐國夫人一聲淒厲慘叫震清醒了,什麽女子哭泣之聲?她完全沒有聽到。

見紅袖也搖頭,唐國夫人心已經嚇毛了。若說綠珠一個人聽漏了或有可能,但紅袖也沒聽著聲兒啊,這兩個都是衛家家生子,忠心上靠得住的,不會聯手來嚇她,唐國夫人這時再與衛明蘭說話便帶上一絲哭音兒了。

“定是那孽障化了鬼,來尋我們晦氣來了。這可怎麽辦才好?”

“娘你冷靜點兒,這青天白日,佛祖眼皮子底下,哪隻鬼有這能耐?定是哪家淘氣的丫頭扮鬼兒來嚇人的。”話雖這麽說,衛明蘭心裏也是發毛的。什麽人能有這本事,同一個院子裏,隻讓她和莊氏聽著哭聲,那聲音還能繞著圈兒避開人的?

隻是這兩人心裏揣著鬼呢,縱是麵前兩個是心腹的丫頭,她們也不肯說出心裏懷疑的那人是誰。大相國寺不能待了,衛明蘭也顧不得還有多少話沒跟莊氏說,匆匆命了人收拾車馬,連齋飯也沒吃一口,就如火燒了屁~股一般趕回宜王府去了。

莊氏這邊也叫了心腹的仆婦,緊著回了敬國公府,這一回去就生了一場大病,身上起熱,人燒得迷迷糊糊的直說囈語。翻來覆去都是在說真定府的那些事。衛三老爺一狠心,直接將妻子圈在一個單獨的小院,隻放幾個心腹的陪房嬤嬤守著她,不叫一絲不能說的話漏出去。他又擒了那日跟著莊氏去大相國寺的仆婢們一個個拿來細審,隻道是夫人先前還好好兒的,等宜王妃進了獨院後就都將人遣出去了。王妃出來的時候麵色很不好,接著夫人就回來了,回來就病了,誰也不知道裏頭發生了什麽事或是與王妃說了什麽話。

衛三老爺倒想問問女兒到底是怎麽回事,但遞了貼子都被王府給退回來,說是王妃這幾日身上也不爽利,聽說敬國公府上也有病人,還是兩下各養各的,暫時別走動,省得彼此過了病氣。

衛三老爺沒想到宜王府對他的態度會發出這麽大的變化。自衛明蘭入京,因著他夫妻撫育郡主有功,雖不能放在明麵兒上來說,但皇帝也還是封了莊氏一個二等國夫人,又給了他一個二品光祿大夫的虛銜。他以前讀書不行,但頭腦靈活人又精幹,所以衛家才會讓他管了庶務。手掌一家子的錢袋子固然實惠舒服,但有了個官身,還是個品級很不錯的官身,衛三老爺走在大街上都挺胸疊肚意氣風發的。

女兒嫁的好,宜王文武皆備,貴妃娘家權勢過人,且對他們夫妻也一向很尊敬的,並沒有因為衛明蘭改了姓就與他們劃清界線。

等到莊氏燒退了,人也精神了一些,衛三老爺抓著妻子就問究竟。沒想到他這邊才問一句,妻子就抱著他哭起來。

“是明珠那丫頭,那丫頭的鬼魂纏上妾身和王妃了。老爺,您快給想個法子,那丫頭狠著呢,絲毫不念咱們好歹撫養她十五年的情份,這一意是要拿我們的命來填怨了。”

衛三老爺渾身一個激靈:“你說什麽?”

莊氏如此這般將大相

國寺裏的事詳說了一回,與丈夫說:“當時我與明蘭在屋子裏頭,隔著牆呢,那冷笑聲就像在我們耳朵邊上響起來的,等我們衝到外頭一看,除了綠珠那丫頭,再無半個人影兒。後頭又有哭聲,這青天白日的,院子裏空曠根本也沒地方可藏人。偏我們隻能聽著聲兒見不著人的。後頭紅袖也出來了,她跟綠珠兩個都說沒有聽到聲音,可那哭聲真真切切就在我和明蘭耳邊。活人哪有那本事,一定是明珠死在中山,那鬼魄飄了一年,終於飄到京城來尋我們一家的麻煩了。”

“快閉嘴吧!”衛三老爺被妻子說得心驚肉跳,一巴掌封了妻子的嘴,“你是活膩味了不是?”說著起身圍著屋子轉了三圈,又將門拴緊,確認四下並無旁人偷聽才回聲罵道,“這事兒若傳出去一星半點,不止明蘭一輩子都毀了,整個衛家都要跟著陪葬。”

莊氏低聲哭道:“我們也算盡心盡力養了她十幾年,若不是咱們,她哪能安穩長到那麽大了?咱們給她續的命,這命也就合該是咱們的。她一條命換得她姐妹榮華,換得咱們衛家的聖寵也並不虧。怎麽她就這麽沒良心,非要作怪到我們頭上去!”

“你就少說兩句吧。”衛三老爺背著手,如困獸一般在房中轉圈,頗有些氣極,“為了那小畜牲,也不知折了多少我辛苦養的幹將。真死了倒幹淨。這裏是天子腳下,有龍氣護衛,那孽畜就算成了鬼,也不能出手傷人的。否則你怎麽就聽了點聲音?若真是尋仇,她但凡有點厲害,早動手害人了。”

被丈夫這麽一說,莊氏也終於定了定神,覺得衛明珠即便成了厲鬼,在有龍氣護持的京城裏,又有大相國寺,玄天觀這樣佛法,道法高深的佛寺和道觀壓製著,就算作妖也不能成大事。

隻是涉及鬼神,他們夫妻又心虛著,到底還是花了不少銀子,請了許多和尚道士在家裏做了一場法事。不是捉鬼除祟,而是超度亡魂。

你收了香火,就快點去轉世投胎,下輩子照舊有富貴榮華,可千萬莫在世間流連,害了他人也誤了自己呀!

幾乎是同時,宜王府後門也鬼祟地進了好幾撥女冠姑子,雖然小心謹慎,但也流出一點風聲,說是宜王妃被什麽魘著了,到了夜間便不得安眠。

風聲傳到太後耳朵裏,她對這個外孫女是相當關心疼愛的,又派了宮中女醫過去診脈,又讓身邊的女官去看望她。衛明蘭再也躺不住,趁著那天精神還好,坐著轎子進了長春~宮。

“你休聽那些姑子亂說,”太後一邊撚著佛珠呢,一邊毫不客氣地說出家人的壞話,“這些女尼女冠的慣會糊弄人,乾坤朗朗,哪來的鬼怪妖精?不過是胡編亂造賺人錢財。自古這些出入後宅的尼道之輩都是禍家之源,不可親近。你這就是四時不調,身子虛了要好好補一補。元氣足了,自然百病全消,百邪不侵。”

屋裏檀香嫋嫋,桌上還供著佛相金身,衛明蘭隻拿眼盯著太後手裏的佛珠,恭聲說是。

太後看她總盯著自己的佛串兒看,挺大方就塞到了她手裏:“它陪了哀家十五年,每日被佛香薰染,當也得了一絲靈性,便與你壓驚吧。”

這一刻,太後的形象跟她悄悄請來的有法力的大師的形象十分和諧地整合在了一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