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4章 真是要命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聽著近,離著還有些距離,倒是將正陷入某種不可明說的曖昧氛圍的兩人給扯脫回來。二人的視線於空中相匯,又如被燙著了一樣快速分開,各自撫著胸,心跳如鼓。

心道:“我這是怎麽了?”X2

“嘿,原來你們在這兒,倒叫我好找!”

二人站起身,見遠遠數騎飛奔而來。當先一個年紀十六七歲,身著石青色箭袖,底下著墨色暗銀竹紋的束腿綾褲,腰係革帶,外間披一條玄色鑲暗金色的大披風。麵如冠玉,目似朗星,頭上未著冠,隻拿頭巾將發髻紮了,露出寬闊的額頭。他身後跟著四名玄衣軟甲覆身的護衛,年紀皆在二十開外,眉目端正嚴肅,背上負弓,腰間懸刀。

待離得近了,那人偏身從馬上跳下來,還沒站穩,已聳著鼻子深深吸了兩口氣。

“什麽東西這麽香?”

這一行人過來的速度極快,火灶旁的幾人都站了起來,擺出戒備之姿。

等人下馬走近了一看,居然都覺得眼熟。玄武白~虎一向跟著顧昀,早幾年前就見過,至於無涯無心和明殊這三個,根本就是前幾天才與他照過麵,想不記憶深刻都不行。

“好哥哥!出來玩兒也不說叫我一聲!”昭王宇文泰紮著雙臂,過來很敷衍地給了顧昀一個擁抱,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插在火堆旁的幾條烤魚上。

顧昀拍拍他的後背,笑著說:“咱們倒有年把未見了。你這次回來,大約是不會再跑了的吧。”

“誰知道呢!”宇文泰將目光從烤魚身上拔回來,向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打量顧昀,“你倒是沒怎麽變,越來越漂亮了。”

顧昀眉頭微動,雙手捏了捏:“怎麽,一來就想與我打一場?”

“別別別,下回再比過。”他的視線從顧昀身上轉向他身邊站著的明殊,就見那少年頭發微微有些亂,麵色緋紅,額角鼻尖帶著點細汗,雙目湛如星子,正瞅著他。

“撲咚!”心髒猛地一撞,撞得他心口都是一陣抽痛。

媽的,老子特地狠狠拿顧昀洗過眼睛了啊,為什麽還是……宇文泰蹙起了雙眉,臉上要笑不笑,要哭不哭,好好一張堪稱英俊的小~臉生生被他憋成了便秘狀。

這邊明殊還詫異著呢,這人看起來多眼熟啊,不正是那天當街揭露騙子的那個少年郎嗎!看這樣子,與顧昀像是很熟也很親近的樣子。不過也是,當日見他時,就覺得他身上穿戴和言談舉止非尋常人。非尋常人還愛管閑事呢。

明殊對他笑了笑。

好刺眼!

宇文泰眉毛抖了抖,將視線移開。

“這位是昭王殿下,快來見禮。”顧昀沒注意到宇文泰這一時的失態,招呼手底下人來給皇子行禮。

聽到顧昀說眼前這個少年竟然是傳說中那位五皇子,新封的昭王殿下,明殊心中很是震驚了一番,再三回想當初自己對他有沒有過什麽無禮的舉動,似乎沒有呢……這才挨個上前與他見禮。

宇文泰抱拳回了禮,還是江湖上的那套作風習氣,讓這一眾少年男女都覺得可親了不少。

宇文泰對顧昀的

說法就是,難得回京一趟了,又被親爹媽往身上壓了這麽重的擔子,自然想要找幾個好朋友出來減減壓。往慶平侯府送了幾回信都沒見著顧世子的人,不想再等了,正好今兒天氣晴朗,就直接騎馬來找人了。

皇後三月十五開設的桃花宴請的全是京中的貴女們,跟顧昀沒關係,他又一向深居簡出的,居然都沒聽到消息。他在京中難得有幾個好友,宇文泰算得上是一個,而且兩人還是很近的表親,心下歡喜,拉了宇文泰坐到身邊來。

野餐的人一下子又多了五個,還都是肚腸寬大的青少年,白~虎打了聲招呼,領了兩個昭王護衛,又卷了褲腿下河撈魚去。驚蟄已過,春日裏已有不少野獸出來活動。這一片人來的少,林間地頭有不少野味。無涯也興起,帶著另兩個護衛去打獵。玄武自覺去拾柴,無心幫著明殊烤魚,這轉眼前,火堆旁就隻剩了昭王,顧昀和無心,明殊四個人在。

宇文泰的目光不時在顧昀和明殊臉上打轉,無心就像個透明人,直接被他無視了。

倒是看的次數多了,無心倒底是個女孩子,十分敏銳,不覺微微蹙了眉頭,尋了個借口與明殊換了位子。這下昭王隻能瞧見明殊的大半個後腦勺,對麵蹲著的反而是容貌平平的無心了。

不多時,兩邊都有收獲,一隊拎著鮮活肥嫩的魚,一隊拿樹枝挑了兩隻野兔和一隻山雞回來。

明殊從火堆裏將那隻泥裹兔子扒出來,外頭泥殼已經燒硬,直接敲裂,扒~開泥殼,露出裏頭變成黃綠色的野菜葉子,再將葉子撥開,一股熱乎乎的香氣撲麵而來,勾得人饞唾直滴。

好在明殊調味帶得足,這一頓野炊直吃了近兩個時辰。

顧昀帶著宇文泰沿著溪邊漫步,邊看美景邊消食。

“陛下將青雲二州封了殿下,這二州一鄰北戎,一接西狄,殿下可有什麽可算?”顧昀手裏折了一枝桃花,立在水邊,看著有傻頭傻腦的魚兒遊過來便在水麵上輕輕一點。漣漪泛開,魚尾輕擺,那魚身子便劃出去老遠。

“那些韃子最沒個廉恥,反複無常,陰狠殘暴,非要將他們全都打老實了才好。”宇文泰俯身揪了一把草,隨手扔進水中,“當年北疆有薛帥,蔣帥鎮著,南邊有顧老將軍壓製,我大盛朝才得安享三十年太平,國富民安。如今薛蔣二人都不在了,顧老將軍也早早致仕還鄉,朝中竟無幾個能戰的將軍,真是令人扼腕。”

“尚有聞懷瑾,呂正可用。”

“呂正勇武有餘,智謀不足,聞懷瑾文武雙全,隻可惜,竟被韃子害得四肢俱廢!”宇文泰提起這個就狠得咬牙,“我終有一日必帶人直~搗北戎王帳,將北戎汗王四肢折了陪與聞懷瑾。”

“聞將軍若知殿下有此心,當感激不盡。”

“誰要他感激了。”宇文泰歎道,“我倒寧願不叫他感激我,而還他一副大好的身軀。”

邊境大體上太平了幾十年,近十年來又有小規模衝突不斷。北地時有搔擾,或打草穀,或劫掠邊民商隊,今冬更是直接合了十萬大軍,悍然攻打青州,或非聞懷瑾與呂正兩下合擊將他們打回去,又有顧昀陣斬西狄元帥,生擒西涼北敦

王,破了三家聯合,加上北戎老汗王病危,諸王子忙於爭搶汗位,隻怕韃子鐵騎已過青雲兩州,直接要打到京城城下了。

他們如此囂張,皇帝自然暴怒,想要狠狠打擊一下北疆。隻是朝中文武大多不讚成,動不動就講大道仁德,兵刑不詳,好像自己這邊舉兵就是殘虐暴君,對不起上蒼對不起祖宗對不起黎民一樣。士大夫真是個令人又恨又煩又離不開的群體,國家機器要靠著這些人運轉,偏偏關鍵時刻拚命拖後腿的也是他們。皇帝氣得沒法,索性將北疆二州直接劃作小兒子封地。叫你伸爪子,有能為便向裏伸伸試試。

關於這個,皇帝跟兒子也是挑燈夜話,討論了許久的。

皇帝想打,但又不想落人口實,特別是要堵著朝上那幫迂夫子的嘴巴,同時又不想動靜搞太大。一場戰事牽涉甚廣,要有兵有馬有軍械有糧食有銅錢,籌措,調撥都繞不開朝堂,到時又有得嘴仗要打。這邊想痛快又要周全,顧慮重重的,到兒子口中都算不得什麽了。

“阿爹,豈有將狼當狗養的?北邊那群狼崽子,喂也喂不熟的,最是奸滑。日子過不下去就來打,打不過就求附,得了糧草緩過了氣,又回頭狠叼咱們一口。要兒看,要麽直接端了它的狼窩,要麽將它打得骨斷筋折,拔了它一口獠牙,再做不得亂才好。知道痛了,少說能安靜個十年二十年的。”

兒子這話說到心坎裏,但知易行難。大盛朝拿得出手的大將實在寥寥,就算當年薛靖還在時,也沒能將北戎的汗帳給拔了呢。

在宇文泰心裏,這事卻並不一定就毫無勝算。

“當年薛帥守疆,糧草軍械馬匹全賴朝中調配,無數人拖著後腿還打得韃子屁滾尿流。如今阿爹命我掌青雲二州,這些個軍備我傾二州之力分扛大半也能扛得。至於出兵的理由……想找還不好找?”

“到時候朝堂上少不得人說你擁兵自重,私蓄軍械,有不臣之心。”顧昀提醒他。

“隻要阿爹肯信我,這些不過些許嚶嚶蚊鳴。”宇文泰一點不在意。

兩個正滿腔熱血的青年站著滿是落英的溪旁說了足半個多時辰,愉快地達成了共識,友誼的小船在這天便有成長成巨輪的趨勢。

天色略暗下來,西邊的晴空染一片緋紅,宇文泰是很欣賞顧昀這個兄弟的,今天聊下來,更覺得是人生一大知己,可惜軍中禁酒,不然可以跟他浮一大白。他帶來的護衛和明殊他們將火灶踩熄,把食剩的那些魚刺肉骨這些埋了,便打算回去。

因為天色已晚,城郊大營離著京城也有段距離,此時趕回去隻怕城門要關了。正好二人還覺得意猶未盡,另有不少細節要好好討論。是以宇文泰不顧身邊護衛勸說,一意要留下來,與顧昀在營帳裏住一宿。

昭王的脾氣很倔,認定的事不肯受人左右。無奈之下,隻得派了一護衛飛馬回京與帝後報訊,免得他們擔憂。

宇文泰與顧昀並轡而行,夕陽餘暉將二人身影斜斜拉得老長。昭王一扭臉,正瞧見明殊就在顧昀身後半馬之距,眉眼彎彎與顧昀說話。

臥~槽,真是要命!

昭王捂著胸口,暗暗罵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