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3章 相映紅
這時候明殊在幹啥呢?
跟顧昀在軍營裏混了幾天,鬆散了鬆散筋骨,正巧也沒什麽事兒,顧昀就帶著她和幾個親隨出來踏青了。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玄武騎在馬上,搖頭晃腦地發酸。
風和日暖,芳草茵茵,幾人緩韁行來,看著滿目青翠中雜花繽紛,馬兒俯頭啃著嫩草,一派悠閑。暖風薰得人欲醉,偷得浮生半日閑,整個人的骨頭都似被這春風吹得酥了幾分呢。
“看著這兒,我倒想起咱們在江州別業時門後頭那條桃花溪了。”玄武捅了捅身邊的白~虎,“哎,你瞅瞅看,是不是很像啊?”
就在他們身前不遠處,一條清澈小溪緩緩流過,溪邊雜生不少野桃,花開繁麗,風過漣漪,水麵泛起點點瑩光,安靜又漂亮。
這兒離著營地不遠,因是軍事要地,四周被圈了很大的地盤,百姓不許踏入,所以這兒也不像旁的地方,到處都是踏春的遊人,隨處可見挎著竹籃挑野菜的男女。
明殊感慨著,這倏乎一下,一年就這麽過去了。想想一年前的自己,還在東躲西藏,提心吊膽地掙命,一年後的自己,已經身具官職,每年能領不少祿米糧餉,能娶得上媳婦……了。
是的,之所以這麽早就離開慶平侯府,跟顧昀跑到城外來,就是他們倆都被上門提親的人弄得焦頭爛額,苦不堪言,一道兒出來躲清靜了。
之前皇後放話要開桃花宴,傳言是要為葉小郎君挑妻子,許多世族家看不上那浪蕩子,又不想得罪葉家,便都將主意打在了京中適齡貴家子弟頭上。頭一名便是如今聖眷正隆,馬上就要正式襲爵,從世子升職到一品侯的顧昀。顧昀剛滿十八,正是青春得意之時,巧的是還一直沒有定親。像他這個年歲的,與他相差仿佛這般出挑的都已成親生子了,年紀比他小還沒成親的,又沒他這樣出挑。這些日子,慶平侯府門前車馬川流,各家夫人都來拜訪,不是幫人做媒,就是自己想結親。
偏偏安陽長公主覺得兒子也到了歲數,又立功得了聖人褒獎,正是時候好好謀劃門好親事。一向清冷的長公主殿下一反常態地熱心起來,讓顧昀完全吃不消。
顧昀不配合,但又受不了長公主的嘮叨,便隻好腳底抹油,逃了再說。
同樣的煩惱也出現在了明殊身上。
她可就沒顧昀的好命了。顧昀不樂意,長公主也不會強壓著他的頭,連結親的都是求著慶平侯府的,何況顧昀凶名在外,他若看不上自家的小娘子,那家也不敢對他怎麽樣。
可明殊是個孤兒,先前還是顧昀的親隨呢。說好聽點是親隨,說難聽點不就是個奴仆嗎?有了軍功得了官職,那也隻是個小小的校尉,在這京城掉塊磚都能砸著三個侍郎五個舍人的地段,不過是個從五品的果毅校尉還真是不夠看的。
這樣出身低微,沒有家族倚仗的小子,若不是看在確有本事,又得聖人青眼的份上,誰肯把女兒嫁給你啊!嫡
女你就莫想了,指個庶女給你你都得誠惶誠恐,感激涕淋地答應下來,再將人當菩薩一樣接回家供起來才是。
有這樣想法的人家不少呢。喜歡她有本事,長得好,家裏幹淨不需要伺候公婆小姑,雖然起點不高吧,但高門迎婦,低門嫁女,以後女兒不受氣,腰板硬,將來明校尉出息了,嶽家跟著沾光,不能出息,女兒也能過得自在。
上門提親的也來了。多是品級不高但她完全不能得罪的人家。其中甚至還有幾家是世族旁支的庶女。
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等著她來跪舔。
媽蛋的,就算老子不是女人,也不能娶這樣的老婆回家啊。明殊這邊一推推幹淨,各家臉上不好看,就開始各種作起來。
偏偏這裏頭有一個是她頂頭上司,還有一個是她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明殊苦不堪言,跟著顧昀一道逃出來了。
“逃避不是辦法。”顧昀對她說,“等假期一過,你還是要回到他們帳下,這樣硬頂著斷沒好果子吃。”小鞋能給你穿到死呢你信不信!
“那也不能因著權勢便娶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過一生啊,害人害己。”明殊說。
顧昀深以為然,覺得這世上多了一個同病相憐的知己。娶妻又不是上街買白菜,不好吃了可以往外頭扔,這可是要一張床躺著躺一輩子的人。一想到成親之後自己的床~上要躺個陌生的女子,顧世子渾身雞皮疙瘩落了一地。不止是躺在一起,還要跟她生兒育女呢!真是細思恐極。
在大營躲了數天,好容易緩過來這口氣,一行人這才出來春個遊,撒個歡,好將煩惱都扔到春風裏。
“帶調味了沒?”玄武卷了褲腿去河裏摸魚,白~虎在岸邊挖坑壘灶,無心無涯兄妹倆跑出去拾柴。幾個人打算在河邊野個小炊。
“吃飯的家夥,怎麽能不帶!”明殊從腰帶上解下隨身的工具囊,剔骨刀,刮鱗刀外加一溜小瓷瓶的調味料。
“就知道兄弟你靠譜。”白~虎拍拍她的肩,灶壘差不多了,便也下河去跟兄弟撈魚,順帶著潑幾下水,從水裏打到岸邊,震得桃花紛紛,灑滿了水麵。
這兒人煙少,魚兒養得很肥,且呆。人來捉了都不知道要跑。明殊摘了幾莖草葉,編了幾條草繩,將二人拋上來的魚穿了,就著河水刮鱗去腮,剖洗幹淨,拿小刀在魚身上劃了幾刀,抹點鹽巴略醃了醃。
無涯無心拾了一堆柴來,還意外打著了一隻兔子。兩個也是在山裏長大的,見這野地裏生了不少能吃的野菜,便又拿了一隻竹籃,兄妹二人興致勃勃去挑野菜。
這邊火已經升起來,明殊削了幾根長樹將魚串在火上烤,又使玄武去馬背背囊裏取了油,一邊翻烤一邊刷油撒調料,不一會,撲鼻的香氣便傳出去了老遠。
聞著香氣的無涯兄妹也不挑野菜了,提著籃子跑回來。因為出門時沒有帶鍋,明殊索性讓他們將菜洗淨,直接串了烤,竟然也別有風味。
玄武白~虎近來頗收了不少好處,世子那邊他們是不敢吹風的,不過明殊這兒他們還可以談那麽一談。
“其實你無家無業的,挑個好點兒的娶回來也不差啊。這幾位家裏雖然官職不高,但頗有財產,嫁妝必不薄的。且有人幫你熱飯熱炕,幫你漿衣鋪床,將來生兒育女,盡等著享福呢。”
明殊翻著手中的烤魚道:“這麽好的事讓給你。”
玄武一撇嘴:“人家哪能看得上我嘛。”他與白~虎是家生子,全家都是奴籍,雖然顧昀早早要將他們放了籍,但出身放在這兒,即便成了良籍也是顧府的家將。大盛法度是良賤不通婚。明殊當時簽了活契,算是雇的仆人,根子上還是算良籍的,與玄武他們不同。是以人家能相中明殊,但同樣立功得了賞的玄武和白~虎,正經官家女世家女是瞧不上他們的。
“哎,我說,”玄武捅捅明殊的胳膊,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今年也十七了吧,趁著剛立功升職的熱乎勁兒挑個媳婦吧。我跟你說啊,你別看不上人家家的庶女。那些嫡出的小姐個個鼻孔朝天的,你娶回家就是迎個祖宗回來,盡壓著你不說,你還得費心伺候她。庶女雖然不大好聽,但這種女人都識好歹,懂眼色,心不會太大,也知情識趣會伺候人……”
“我還小著呢,急什麽。倒是你和白~虎,年紀比我還大兩三歲吧,該不會是想討媳婦想急了,拐著彎讓我幫你們去跟世子提提,好幫你們相看相看?”
“切,不識好人心啊你。”玄武對她翻了個白眼,“人家是拿你當自己兄弟才說這些,你不樂意聽,我還不樂意說了呢。”
說著一把搶過已經烤處外皮焦脆的魚,一邊被燙得“嗞嗞”吸氣,一邊跟搶似的撕了魚肉就往嘴裏塞。
這魚熬了一冬,又吃了不知多少桃花,魚肉帶著微微的粉色,魚脂豐厚肥腴,一口辛香帶著點回甘,好吃掉舌頭。玄武一邊埋頭吃魚,一邊對明殊豎起了大拇指。
那邊無心將兔子也料理幹淨了,拿鹽醬抹了,然後接過明殊的魚串子,讓她去弄兔子肉。
兔肉~緊,烤著吃雖然也香,但已經有烤魚了,再吃烤物也容易上火。明殊便拿桃花,黃泥,混著溪水拌成糊,將調味抹在兔子腔內,拿了無心挖來的寬葉子野菜將兔子包了一層,再細細抹了花泥,然後挑開火堆,將泥兔子埋到下頭,再將火堆扒回來。
火光映紅了明殊的臉,一陣風吹過,桃花被風吹得四散飄落,有幾朵正落在明殊的頭發上。那人眉眼彎彎,火光將烏黑的瞳色染紅了,因為一直是她掌火,被火光映著,火氣燎著,額角鼻尖沁出些許細微的汗珠。
顧昀看著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詩:“人麵桃花相映紅。”
一時沒仔細,伸手在她的頭上將那幾朵花兒輕輕摘下來,順手在臉上摸了摸。觸手細膩,微微有些濕~滑。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怔住了。
“嘿,我正找你們呢,敢情都躲到這兒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