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66章 賣身葬父

這段時間,明殊過得那是相當悠閑。

聖人的封賞已經下來了,自是大大的褒獎了一番青州軍和黑山軍。一般士卒的戰功自有軍律可循,由軍中功曹按梟首剿獲,都是明碼標了價的。特別突出貢獻的,才會另有明旨。比如這裏頭破城的第一功臣明殊,就因為救出青州軍統帥聞懷瑾,另殺了青州城內奸之功從個小卒被封了果毅校尉,隻差一點點兒就能被人叫一聲將軍了,這才叫真正的平步青雲呢。

帶兵突襲布圍,保了青州城又擒殺西涼西戎兩名將帥的顧昀,便由三品雲麾將軍升做了二品宣武將軍,跟呂正的職級相當了。

至於兩軍主帥,主防聞懷瑾和支援呂正,聖人亦有賞賜,隻是官職未升,除了金帛之外,加蔭了二人的長子,看皇帝的意思,是打算等這二人再接再勵,將西北諸國徹底打趴下了,再給個大大的封賞呢。

總之,列在名冊上報的諸位皆大歡喜,哪怕遠在青州和黑山兩地的駐軍,也很快就會收到朝廷賜下的酒和豬羊,聽說每人都有一貫的賞錢。

無心在宮裏給葉皇後說佛法,穿~插了不少民間靈異驅魔小故事,把世家出身,從沒看過民間小話本的皇後哄得鳳心大悅,加上弟弟不聽話讓她心頭煩躁,便將無心留在宮中陪了她好幾天。

要說無心也挺有裝神弄鬼的天份。那些話本上的小故事不管多離奇可笑,她擺張表情淡漠,無喜無嗔的臉,平平無奇,淡淡無波地這麽一說,就讓人不明覺厲,可信度爆表了呢。以至於宮裏那些個女官內侍見了無心都要尊敬有加地叫上一聲:“大師”。

若不是無心堅持自己隻是南華宗的外門弟子,隻有入了內門,找到緣定的師父才有可能接受剃度正式出家為尼,隻怕她出宮時明殊就隻能見著一位身披法衣,執著佛串敲著木魚的比丘尼了。

“我隻是在宗門學了幾年武功強身健體,習了幾本佛經靜心寧性,又不是真的想出家。”無心很有些無奈,“像我們這樣的外門弟子有不少,將來真正有機緣入南華宗成為佛門弟子的十中挑一而已。”她和哥哥自小在宗門長大,雖然十分尊敬佛門中的各位大師,但離看透紅塵,斬斷塵緣出家還有很大的差距呢。照師父的話說,他們塵緣未斷,是出不得家的。

就是,出什麽家,她以後還要嫁人,還要看著哥哥娶嫂子生小侄子侄女呢。

於是將皇後要在京郊幫她建個庵堂,讓她去做庵主的提議委婉拒絕了,特別的光風霽月,特別的謙遜誠懇。讓皇後由衷感慨,到底南華宗是天下第一大佛宗,連教出來的外門弟子都這麽的品德高潔。便從自己的小金庫裏撥了一大筆香油錢,命人護送到江左,供奉給南華宗在江左的總院南華寺了。

因為好些天沒見著無心,明校尉特地拉她出來逛街喝茶吃小吃。明殊雖升了官,可在京裏,果毅校尉這樣的小官並不能提得上筷子,就算皇帝賞的金銀頗豐,但這兒寸土寸金的,想買個自己的宅子並不容易。她也舍不得。

反正顧昀又沒開口說讓她搬家,她就繼續賴在慶平侯府蹭吃蹭喝蹭住,不但免費還比外頭的生

活質量高出幾倍。沒事就跟白~虎玄武他們在校場鬆鬆筋骨,還時不時跑到顧昀書房那裏借著幫他磨墨收拾屋子之便,看兩眼美人養養眼睛,這日子不要過得太痛快。

白~虎和玄武是顧家的家生子,自小被長公主派到顧昀身邊服侍,三個人是一道長大的情份。他們與明殊自然不同。像明殊這樣簽了活契的,有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解了契還是過自己的日子,他們則是世代與顧家綁定了。就算憑著戰功得了封賞,也依舊是顧家的家臣家將,生死榮辱全依憑主家。

說實話,就算這會子顧昀提出來要為他們除了奴籍,放他們歸良,他們也未必肯呐。

反正這天跟著明殊無心一道出來玩的,除了她哥無涯,還有明殊的好兄弟張貴喜,四個人剛好組隊,湊一桌子,都不帶浪費的。原本那倆也要粘乎著跟過來,但顧昀有應酬,他們身為貼身親衛不好不去,隻能說好下回再請無心吃飯,聽她講講後宮裏的那些個見聞。

四個人無波無浪地逛了一會街,覺得天色不早了,便找了個並不怎麽高大上的飯店打算吃午膳。

這不,事情就來了!

他們進飯館兒的時候,見不遠的街旁圍了一圈子人,也不知道是幹啥的。明殊街頭流浪慣的,一般這種時候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並不會上前湊熱鬧。貴喜為人樸實,雖然出自鄉間,但不像哈少良那貨見熱鬧就愛湊一腳,所以呢,跟著明殊走,並沒有去摻和一腳。無心無涯自小在山裏長大,於世俗紅塵這些事並不甚了解,雖然心裏十分好奇,但聽佛經禪音聽得多,心定得很,也不是容易被外物感染的人。見明殊不動,他們也不動。

四個人都是苦孩子出身,沒有那張揚浪費的習慣,雅座有另外的茶水費,雖然視野好點,清靜點,但他們一致認為沒必要。於是就在一樓的大廳靠門邊的地方找了張桌子,點了幾個菜,要了兩大盆麵,四個人對坐著開吃。

還沒吃幾口呢,突然就聽得那圈子人喧嘩起來,罵聲中還夾著女子的哭泣聲。一樓吃飯的人不少,聽著外頭熱鬧,就有不少人端著飯碗湊到門旁窗邊,一邊吃一邊瞧熱鬧了。

那人群呼啦分開,從裏頭衝出一個渾身帶孝的年輕女子,一手掩麵,張惶奔逃。後頭有個錦衣的公子,脖子上歪插著一把折扇,身後跟著四個穿著黑衣的家丁,涎臉追過來,一路追還一路喊:“小娘子別跑啊,你若嫌少爺再加二兩給你啊。”

那女子也不應聲,一邊嚶嚶嚶地哭,一邊慌不擇路,也不知怎麽的就衝著這飯館跑進來,因為明殊這桌子靠門近,她又掩著臉看不清楚路,這一跑竟直接撞到他們的桌子上來了。

明殊:……

媽蛋,為什麽總有女人往她這邊跑!拜托下次換個俏哥兒行不行?

四人手裏拿著筷子,嘴裏嚼著食物,都僵住了。

都說要想俏,一身孝,這姑娘本就五官清秀,再帶著一衣白孝,頭上別著一朵白色茶花,配著那水盈盈的眼波,微微生紅的眼尾,生生加了幾許風情。那女子目光在他們四人臉上身上快速一掃,便粘在了明殊的臉上

就這麽一打頓的功夫,後頭的富家公子帶著家丁已經追了上來,口中還在說:“哎,小娘子,你別跑啊!我說你也別太貪心,你開價不過二兩銀子,我都出到五兩了,你既不誠心,為甚又要出來說賣……”

明殊抬頭看了看他,見這個公子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五官也算端正,就是麵色青白,眼下微微浮腫,一看就是個氣虛腎虧的主兒。不過跑這幾步路,頭上竟有些虛汗,說話都有點兒喘。

那女子拿袖子排了半張臉,露出一雙秋水盈盈的妙~目,含羞帶怨地說道:“奴是實在沒有法子才賣~身葬父,為奴為婢隻簽活契,這位公子卻要……卻要奴……這如何使得,奴也是良家子,斷做不得此事,讓父泉下蒙羞。”

話中未盡之意,在場中的眾人皆聽明白了。就是這位小娘子要賣~身與人為婢數年,換得些銀錢來葬父,這位小公子貪圖人家的美色,要拿錢買了她回去收房哩。看看眼前這如清風荷露般的女子,再看看那位麵白眼青的公子,孰是孰非自然成形。雖則覺得這位小公子生了這樣的心思也在意料之中,但時人以孝為先,年紀輕輕的小娘子能有這般勇氣賣~身葬父也是值得讚揚和敬佩的,不肯與人為妾為通房丫鬟也是有氣節的,何況還是良家子……這麽一想,這公子也忒過份了點兒。

投向那公子哥兒身上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那公子哥兒家中確是有錢有地,為人也是嬌養著長大的,卻並不像一般的紈絝那樣蠻橫無腦,眼見著店中的情勢於己不利,倒也沒有像一般紈絝那樣非要爭口氣,強要將女子弄回家去。

這女人的確容色新鮮,媚~態天成,但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使了銀子人家也不樂意,那他還非要頂著旁人的怨憤非要買她不成?

這位倒也幹脆,將手一拍,眉毛一挑,冷笑一聲道:“既是小娘子不樂意那便算了,隻是往後再做這樣的事千萬將話說明白了,免得叫人誤解了去,平白惹場麻煩。”說著下巴一擺,“咱們走。”

竟然頭也不回就這麽……走!了!

咦?這劇本不對啊!

店裏的人都有些蒙圈,接下來不應該是富家子仗勢欺人,強搶民女,然後大家夥路遇不平,仗義相助……的嗎?這麽痛快就走了,那前頭還追著鬧什麽?

看熱鬧的不嫌事多,隻是人家不配合,眾人“切”了一聲,各回各位,各找各家去。

那女子也顯然沒想到對方會這麽痛快地放手,麵上怔了一怔,還頗有些回不過神來。

明殊拿筷子頭在桌子上敲了敲,出聲道:“姑娘,麻煩讓讓……”你袖子擋著我的菜了。

那女子怔怔地將手挪開一些,一抬頭,正對上明殊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心頭猛地一跳。

“嘿嘿,下頭鬧什麽呢?”正此時,從樓上傳過來一聲精神氣十足,還有些怪腔怪調的話。一個人拿竹簽子剔著牙,晃晃悠悠地下了樓。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明殊抬起頭來看,無涯無心貴喜三人皆是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就想往外頭跑,能跑多遠是多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