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3章 殺神

“在戰場上,我根本不會隻防禦。”

明殊想了想,剛剛兩人在對戰之時,全是自己進攻,而顧昀真的隻是在防禦。

“萬佛歸宗是禪門守勢,遇強則強,遇弱則弱,隻為己身立於不敗之地,而非上陣殺敵的招式。”顧昀目光冰冷,遙遙望向北方,“對同袍,我不會使殺招。”

明殊看著他,正午過於明烈的陽光打在他的頭頂,烏黑的發隱入一團金光,身周也似鍍了一層金邊,隻是寒意凜然,好像一把出鞘利劍,劍動便要攪起風雲。

此時顧昀也正在看著她,戰了數場,發髻已經有些散開,幾綹亂發被汗水粘在額前,臉上被手指抹出幾道灰痕,卻更顯得目光清澈,眼神純真,剛剛那殺神一樣以摧枯拉朽的氣勢一口氣打敗四個力士和校尉的少年,臉上終於顯出與之年紀相襯的稚氣來。

顧昀忍不住伸出手,拿手指在她臉上抹了一下,指尖傳來的滑膩柔嫩的觸感讓他心神微動,臉上卻是絲毫不顯,隻淡淡地說:“去梳洗一下,臉上都髒了。”

明殊愣了愣神,聽了他的話,忙抬袖子在臉上一通亂抹。

再抬起頭時,顧昀的身影已在二十步之外。

她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拿手掌捂住胸口。

我的媽啊,這還是頭一回兩個人靠這麽近……

顧昀的臉靠近了看更好看了……

可是為什麽心跳這麽快?都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了!

難得是剛剛動了真氣,內力走岔了要走火入魔?

明殊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蛋,用力甩了甩頭,把一腦子漿糊用力甩出去,然後轉身跑去,追在了他的身後。

在軍營裏吃過了午飯,又在黑山大營兩名副將的帶領下隨著顧昀走馬觀花了一番,顧世子帶著人回了慶平侯府。

人還沒進鳳來坊,就見裏頭熙熙攘攘,坊門口一字排開七八架馬車,家丁、家將、仆役、婦人,亂哄哄混成一鍋粥,看那架式都是衝著慶平侯府來的。

侯府正門有九階青玉石階,朱漆銅釘的大門關得嚴嚴實實,大門兩側的比人還高的青銅獅子怒目呲牙,離著正門三十步遠處,長公主旌節安安靜靜地擺在那裏,卻看不到一個慶平侯府的人。

無涯無心二人遠遠便瞧見,身如遊魚一般快速滑入人群,顧昀抬了抬手,幾人靜靜地,靜靜地後退了幾步,掉轉馬頭先避入旁邊的一處小巷。

“他們來得倒快!”

玄武對顧昀說:“不然我們從側門回府罷。”

白虎搖頭:“你當他們隻會堵著前門?隻怕府裏前門後門角門側門都安排人看著了,隻要咱們露頭,一準兒全擠過來鬧。”

“就從前門進。”顧昀說。

眾人:啊?!

“我奉旨調兵,有何可懼。”顧昀冷笑了一聲,“不過一些跳梁小醜,難不成他們哭兩聲罵兩句,就能抗旨不成?”

明殊想了想說:“也是,這回隻是調至黑山大營,又不是讓他們直接上戰場,就擺出這樣的陣勢來,實在沒理的很。這些都是官眷吧,也不怕家裏的官老爺們受牽連。”

顧昀抬手在她額上打個栗鑿:“什麽沒理,不

管是去哪裏,為軍者都以軍令為先。難不成調他們上戰場,便可以理直氣壯來鬧了?”

正說著,無心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對著顧昀一抱拳:“世子,我們打聽了一下,這裏頭約摸有六家人,其中還有一位是侍郎家的老夫人,遞了貼子求見長公主,都被長公主擋在了府外。有旌節在外頭,她們倒也不敢硬闖。”

玄武聽了冷笑了一聲:“不想被扒掉一身官皮,倒是硬闖闖看。”

顧昀揚手讓他們別再說了,鬆開馬韁,雙腿夾著馬肚,讓身下烏騅緩緩向府門前走去。

玄武雖放了狠話,不過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的。對麵堵著他們的不是手執武器的壯漢,更不是凶殘暴虐的韃子,而是一群婦孺,甚至還有幾個身上有誥命。真擠過來,打又打不得,撞又撞不得,才叫人頭疼。

幾個同伴與他皆是差不多的心思,麵對著一大幫子官眷,竟覺得比洪水猛獸還要難對付。

顧昀卻是神情自若,半點不見失措。隻是在聽見眾人一聲喊,呼啦啦向他們湧過來時,抬手按了按臉上的麵罩,然後緩緩抽出佩劍,劍尖斜斜前指,端坐馬背不動。

他身下一匹烏色高馬,周身著黑,身後是血紅的大氅,隻露出雪白的額頭和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目,映著冰冷的劍光,隻覺得周身帶著煞氣,仿佛下一刻便會暴起殺人。

顧昀在京中的名聲很響亮,卻並不是因為他的身世,明明是個卸甲將軍的孫子,卻被安陽長公主認了嗣子,愣是擠開慶平侯家那麽些旁支有真正血脈聯係的子侄,而成為慶平侯世子。而是因為他在人前露麵的次數極少。安陽長公主還在佛堂裏帶發修行之時,年幼的顧昀就時常出入宮庭,深得太後喜愛。之後幾年便沒了蹤影。等安陽長公主重回公主府,力排眾議定了他為嗣子,他也隻在重大年節和重大祭禮時才露個麵,平常根本就沒人能見著他。十六歲時,他突然在京城高調現身,參加各種貴族圈中的飲宴。初時還有許多人因他的出身看不起他,而顧昀與他們格格不入的行事風格和冷漠的態度更是激怒了不少貴胄子弟,時時想著要教訓他一番。

隻是連著失手了六七回,他們才知道這位年少的世子並非常人。

之後不久,南詔和吐蕃兩國遣使來朝求親,南詔的盈蘭公主和吐蕃的金珠公主在京中設下擂台,明說著要比武招親,實際上就是來打大盛的臉的。

就算她們來自外邦,但身份也是公主,沒升鬥小民或是江湖遊俠什麽事。有資格挑戰的,隻能是有出身有地位的勳貴家適齡子弟。

公主不會親自比武,來比武的自然是帶來的國內高手。

初時看著公主美貌和一個駙馬身份來試身手的還有不少,不過大多被人揍得哭爹喊娘,大失顏麵地被踹下台去,甚至還有兩個重傷。這是你自己上台挑戰的,沒被人打死便沒法管,相對於臣子心痛的哭聲,皇帝更窩火的還是大盛被兩個番邦狠狠下了臉麵,這讓他十分不爽。

三天後,顧昀上了台,當著眾多圍觀百姓的臉,把兩位公主手下二十個高手一個個踹下了台。

傷了人的那兩個重點照顧,直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算是給京中子弟報了仇。

台下觀戰的子弟們冷汗漣漣,終於知道為什麽派人堵了顧昀那麽多次就沒一次能成功的。

這哪兒是什麽侯府世子,根本就是個殺神。

南詔吐蕃再沒高手能應戰了,顧世子這時才特意摘了麵罩,對高樓上觀戰的兩位公主冷冷一笑,然後,他轉頭就走了。

對,就這樣揚長而去,連一句話也沒留下,隻留下一道飄逸肅殺的無情背影和一地的傳說。

兩位公主被臨走那一眼看得神魂顛倒,腦子裏渾渾噩噩,隻剩下雪膚烏發那張恍若謫仙的臉了。也忘了來大盛到底是為了啥,為了搶顧昀當自己的駙馬,兩家盟友當街撕了個不亦樂乎,還在京城火拚,聽說死了好幾個人。

隻是人家顧昀一個也看不上,完全徹底地不給人麵子,對上門求親的外使們,臉都沒露,直接連人帶禮物全給扔到了府門外。

求到皇帝那裏,皇帝也隻是溫和一笑,顧昀又不是朕的皇子,賜婚也不能隨便賜的,總要人家樂意了才行。你們好歹是一國公主,這樣糾纏也不好看吧。

特別殘忍,特別無情,特別不給人麵子。

讓皇帝特別地爽快。

自此之後,皇上看顧世子怎麽看怎麽順眼,長公主帶兒子進宮進得更勤快,而京中的世家公子們,再也不敢去捋顧昀的虎頭虎須虎尾巴。

京中關於顧世子的師承來曆眾說紛紜,看他那一身天然的煞氣和有若實質能將人凍傷的寒霜,說他師父是江洋大盜的有,是隱世的將軍有,是江湖上頂尖殺手的有,甚至還有人說他是薛靖的徒弟,當場被人噴了一身。

薛大將軍死的時候,世子才兩歲,你讓一個兩歲的小娃娃學一身武功看看?娘胎裏抓緊了學時間都不夠。

最後東傳西傳,不知怎的,顧昀就成了學就一身魔功,殺人不眨眼的怪物了。

當然,這是無知的百姓之間亂傳的,至於朝中勳貴圈子,都認為這是無稽之談。以安陽長公主的的人格品性,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嗣子去修什麽魔功?多半是請了顧駙馬生前的軍中好友們,找到軍中的幾個高手,一起將顧昀給教出來的。

就算顧昀再怎麽厲害,他還能真的對一群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動手不成?

他敢動一下手試試,明天就能叫禦史們用唾沫淹死了他!

自覺底氣十足的誥命夫人們自然不會親身上陣跟個未及冠的後輩拉扯,不過一個眼色,立刻有十幾個三四十歲的老嬤嬤盤腿坐在顧昀的馬前,拍著大腿號啕起來,哭自家的少爺,孫少爺,侄少爺們。

顧昀總不能自己去跟一幫子老嬤嬤較勁,自然是端坐在馬上不動。

他身邊跟著十幾個親衛,齊齊下馬,向前半步,刀啊劍啊什麽的出了一半的鞘,露出森森的寒光。

玄武站在最前頭,端著和主子一樣高冷的臉大喝了一聲:“什麽人,敢在慶平侯府門前放肆,不想要命了嗎?”

這話沒說還好,一說出來,那幫婦人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一個個嗷嗷叫著更起勁了。

幾個仗著年紀大,一把扯散了頭發,低頭就要往玄武身上撞。

“慶平侯世子殺人啦,他殺人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