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一章:撲所迷離
夜晚,福蕊宮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悠悠青燈下,瞿良邪著一襲薄薄長衫,手執書卷,嘴角噙笑,卻是無奈。“古人誠不欺我!”
沁兒正端了濃湯進來,擱桌上後將殿中伺候的采追打發下去,閉了殿門,低聲道:“小姐,大公子來信了。”
聞言,瞿良邪擱下書卷,凝眉問道:“怎麽說?”
“小姐回蜀地辦理交接事宜的前後,陵縣壓根沒發生水災,隻是那幾日渡船被人包去,也不知為何那領路的小子要對我們說謊。”沁兒低聲道。
燈火劈啪一聲爆開,屋子裏又暗了三分,連帶著瞿良邪的臉色也沉了下來,“那放火燒掉匪山的命令,是誰下的?”
“是知州劉德。”沁兒咬牙又補充道:“當年被小姐逐出蜀地的那人。”
細想片刻,瞿良邪漠然冷笑,起身挑了挑燈火,又複將書執起,漫不經心翻著篇章。
劉德此人她還是有印象的,當年因他**之事遊街出境,因此懷恨在心要她命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她想不通,為了蜀地的事,她曾親自秘密來殷都欲麵見皇上,但皇上看過她的折子後,連麵都沒見便同意了她的請求,隻是有一點她要入宮為質。
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當即回蜀地交接事宜,但此事一直秘密進行,他一個小小的知州是如何知曉得?
提前包下渡口所有船隻、安排藥店小夥計帶路,又有山匪半道攔截,最終官兵燒山……
這樣周密的安排,若非女匪陸老大尚念已故蜀地先王一點恩情,放了一行人下山,怕是早就葬身火海了!
自己帶去的人中,有奸細!
燈火一躍而起,映照瞿良邪泛白的唇,捏著書角的如蔥素手上隱有暴起的青筋!
她本不願這樣想,那些人都跟了她好幾年,蜀地時再艱難險阻,卻也上下齊心一起熬了過來。
若真是他們與外敵串通一氣要她性命,那……
屋外涼風拍的窗柩呼嘯作響,院子裏傳來劇烈的響聲。不等沁兒去看究竟,采追已經在廊下回稟道:“沁兒姐姐,突然起了大風,院子裏的
幾株芙蓉都被吹斷了。”
沁兒出去吩咐幾句,再折回來時,卻見自家小姐在燈火下凝目看著桌上的血色勾玉,神色沉穩平和。
“小姐,劉德如何處置?”
良久,瞿良邪收起那枚勾玉,放入一個繡著金絲芙蓉的荷包中,小心翼翼擱入床頭的玲瓏匣中上鎖,“他如今是朝廷命官,我也不是蜀地的太夫人,由著他去,壞事做盡自有天收。”
一夜颶風,原本還稍顯春色的皇宮內院,顯出一片殘敗景象,雖有宮娥太監匆匆收斂,卻到底收不住這淒涼的的景致。
福蕊宮幾株芙蓉樹都被吹倒,連帶著毀了好幾個花圃,花草寥落之下,視野倒更開闊,夠瞿良邪自窗口望見坤寧宮的主殿一角。
沁兒領著下人在外頭收拾了一上午,眼瞧著午膳時間到了,吩咐人去傳膳,自己進屋伺候瞿良邪洗漱。
夏天有了影,天氣漸熱,瞿良邪搖著宮扇,神色平和地看著坤寧宮方向。
沁兒順著小姐的目光望去,不由歎道:“昨夜那一場風著實厲害,聽說坤寧宮的花樹,都被折了好些。”
瞿良邪腦海中,忽的想起那張慌張的臉,皇後那樣愛花的人,此時必定很傷心罷,又想起那一枚鳳紋玉符。
攏了攏衣袖,她吩咐沁兒,“我沒甚胃口,叫他們燉一盅小米粥擱著,我回來再吃。”
自坤寧宮下轎,卻聽得皇後染了風寒,不見人。細問之下才知,原是昨夜大風,皇後得知花樹被催,連夜掌燈要去折花,本就身子柔弱,哪裏經得起吹。
瞿良邪一番沉吟,便要離去,卻巧跟在皇後身邊的宋麼麽來了,這才稟了皇後,請了她進去。
皇後入宮後得聖眷恩重,獨承椒房之寵,臥室又放著許多連夜折來的鮮花,花香馥鬱。
瞿良邪才一入殿,微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卻見墨菲披著厚厚的衣服迎了上來,不待行禮便拉她起來,星眸微紅,委屈道:“昨兒個才說要姐姐來賞花的,卻不料一夜大風,竟沒了。”
瞿良邪不動聲色退後一步,行了個禮,方才扶了她上榻坐著,環顧四角。各色鮮花都插在大紅底的瓷瓶裏
,朵朵如玉綻立枝頭,花枝修剪的毫無餘留,瞧得出打理者花了些心思的。
她笑道:“這不是瞧見了麽。”
“這哪裏比的上外頭樹上的!”被誇讚的欣喜,在想到一地殘敗後,墨菲臉上才展開的笑顏,生生地凝了。
“花開自花落,娘娘不必感懷,經曆風霜侵打,來年它必定能綻的更加豔麗。”瞿良邪勸慰道。
二人正閑話間,衣袂翻飛著明黃絞龍的身影入殿,人未至,聲已來,“花樹折了便折了,好好地折騰出這些事做什麽!”
壓低的醇厚聲音中,掩不住絲絲心疼,入殿後才見立在皇後身邊的瞿良邪,墨玨眉眼一挑,什麽時候瞿良邪和菲兒攪和在一處了?
瞿良邪在他入殿後便起身行了禮,“參見皇上。”
墨菲也緊接著行了個禮,因瞿良邪安慰才忍下的淚水,竟如斷線珍珠般掉落,啪嗒啪嗒滴在隱了飛鳳的大衣上。
佳人落淚,墨玨無奈一聲歎,示意瞿良邪起身,過去拍了拍墨菲的頭,“你總不聽話,可叫朕怎麽放心?”
墨菲微微偏了頭,到底沒舍得從哪寬厚的手掌下躲開,嘟著嘴輕哼一聲,“玨哥哥政務繁忙,又不許外出,那麽幾株花樹,還不許護著!”
晨曦的陽關漸有暖意,色彩格外的明亮,照在少女略顯病態的容顏上,卻也靚麗成一道風景。
瞿良邪不自覺地往後退了數步,避開明光,隱在桌案後的陰暗中。
原本拂著少女額發的手輕輕敲了敲那飽滿的額頭,墨玨沒好氣道:“說不許你出去,你哪次乖乖聽話了?頭前不還是偷偷跑出去折我禦花園的花嗎?”
墨菲鼓圓了眼,也顧不得流淚,反駁道:“哪有,宮裏那麽多人,墨玨偏生要將那采花的罪名扣在我頭上嗎?”
說話間二人已入榻就座,墨玨靠著攢滿玉片的軟枕,好笑地看著少女因分辨提高聲音而漲紅的臉,“這宮裏的一草一木,除了你這個皇後,誰還敢折的那麽明目張膽!”
說著,眼角瞥見隱在陰暗處的人,眉梢笑意更勝:“你兩性子倒是相反,一個有花堪折直須折,一個花自飄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