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章:入宮為妃

三月十五,大吉。

天卻陰沉的厲害,似一頭盤旋在上頭的猛虎,隨時張開血盆大口,要將整個殷都吞沒。

十裏紅妝,上千儀仗,簇擁著紅鸞大轎,從城門口一路向北,浩浩蕩蕩至紫禁城前。

上百官員烏紗蟒袍,整齊劃一列在門下,“天家之地,妖女止步。”

那聲音之大,竟令聲聲嗩呐也喑啞,在殷都上空盤旋,纏繞在夾道兩側所有人的心上。

這片渾厚的聲音中,有一個聲音,無比熟悉地貫穿她耳膜。

她用力地咬了咬唇,才教身體恢複一點力氣,外頭的聲音卻一次高過一次,那個熟悉無比的聲音,一次次狠狠砸在她心頭,一點點地消磨她的心力。

臨街的窗戶被人掀開一條縫,墨玨冷眼看著玄武門前上百官員烏紗蟒袍,視死如歸地列在門下,這陣勢,連他這個年輕帝王,也是頭次得見。

視線落在為首的官員身上,陰柔眉眼眯了眯,看向停在拱橋前的大紅鸞轎。

昔年被禮部尚書破例收作學生的殷都才女,此刻聽著這聲聲妖物,心中作何感想?

見君王麵色陰鬱,方淩探首看了一眼,也是一歎,“換了旁人也就罷了,偏偏這李守義最是迂腐耿直,將忠孝禮儀看的比自己命還重要。皇上,用不用調配護衛軍……”

“不必了。”墨玨揮了揮手,視線直直地落在鸞轎上,竟然開始有點期待那轎簾掩蓋下的身影。“他們不會放過這唯一的機會,保證好瞿良邪的安全,其他事情,容他們鬧一鬧也無妨。”

一束陽光衝破層層烏雲,似掙脫束縛般,迫不及待灑在那一雙挑起轎簾的素手上。

轎簾半掀,內中傳來女子淡漠聲音,“大人可否告訴良邪,何為妖女?”

三月的陽再烈,烈不過這清冷聲音中,蘊藏的不卑不亢。

街角掀開一條縫的

軒窗旁,男子陰柔眉眼轉向躍出雲層的烈陽,微微眯起。

身後,白發老者低聲問道:“爺,要不要……”

男子揮手打斷他的話,目光如炬,“她沒死就無妨。”

那廂,為首的官員正列舉新娘種種罪行,“煞星轉世、克親克夫,此為一。不守婦道、為婦不節,此為二。妖顏媚主、禍國殃民,此為三。僅此三條,老夫今日便不允你踏進這宮門。”

半晌的沉寂,仿佛整個世界都沒了生氣。

那一襲紅衣從轎中劃出,衣袖間繡著的百花在日光下泛著泠泠波光。鴛鴦紅巾下,瞿良邪彎彎唇角,拂落丫頭攙扶的手上前去。

她的每一步,都極沉極穩,仿佛走的是一條布滿荊棘的道,一不小心就會墜入萬丈深淵。卻又那樣從容淡然,仿佛要將眾生踩在腳下,睥睨萬物。

“我這,也有李大人的三條罪。”她微抬首,從蓋頭下,隻能上挑的唇角,“違抗聖旨,不忠。攔截花轎,不義。妖言惑眾,不明。”

“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李守義嘴角似有一絲笑,堆起滿臉皺紋,不知是喜是悲,“真不愧是我李守義的學生,巧舌如簧。”

“是老師教導有方。”瞿良邪微微頷首,算作行禮,心中卻是萬千苦言說不出,昔日師生情分,卻在今兒個,怕是要斷了個幹淨!

忽的,李守義斂了笑意,毫不掩飾眼中的蒼涼,“你這樣做,對得起璉王爺嗎?”

瞿良邪也笑,笑聲極輕,在末尾揚高一個語調,成了嘲諷。“老師,墨璉已經死了,可我還活著,蜀地成千上萬的子民還活著。”

就這麽輕淺的一句話,令那個固執了大半輩子的禮部尚書,在這樁千夫所指的婚姻麵前,啞口無言。

墨璉王爺死了五年,是這個女子用雙肩挑起了蜀地的重擔,五年前,她也就僅僅十四歲,那如花似玉的年紀

,本該在父母膝下承歡備受夫君寵愛。

可偏偏隻有她,遠離父母,夫君身亡,獨在異鄉爾虞我詐的陰波詭浪中起起伏伏。

他看著眼前聰慧至極的女子,這個曾經令他感到驕傲的學生,如今正踏上一條不歸之路。

“你可知道,這一去,是什麽後果!”

尊師話中關切,瞿良邪如何不知,心中動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腰間那枚血色的勾月玉佩,咬咬牙,心又冷了起來。

“縱然粉身碎骨,學生無悔無怨。”

良久,佝僂的身子往旁邊讓了讓。李守義轉身,取下頭上烏紗,朝著恢弘的宮門扣了三個響頭,哀歎,“臣已老,就此還鄉!”

他起身,淩然地看著眼前鳳冠霞帔的人,聲音冰冷。“自你入這道宮門後,你我師生情誼不複,從此恩斷義絕。”

瞿良邪漠然半晌,眼角一抹悲涼被濃妝掩飾,隻剩灼灼目光中,一絲堅韌。

她屈膝,朝尊師行了個禮,聲音決絕,“學生多謝老師昔日栽培。”

“老夫寧願,從未教導過你。”

一句話說完,李守義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身形佝僂著,一步一步地離開。

直至李守義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百官這才反應過來,再也顧不得瞿良邪,紛紛去勸說李守義。

瞿良邪立在一片混亂之中,涼涼地笑著,良久,才喚了沁兒,“走吧。”

就在她轉身的刹那,一隻羽箭掛著疾風從斜裏射向她小腹,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還未及驚訝,沁兒一把將她拉開,暗中湧出十數黑衣人,手持冷兵,將手無寸鐵的送親隊伍撕砍在地,直朝新娘逼來。

他們皆是精銳,手起刀落間,鮮血橫濺,一路幾乎無阻。沁兒忙拉著瞿良邪往後避開,卻不料身後也同時湧出了無數黑衣人,手中兵器在陽光下泛著清冷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