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_一、落花時節又逢君(3)

薄削的唇,堅挺的鼻梁,目若朗星,劍眉入鬢,一身筆挺軍裝雖染上風霜依舊襯得那人身材欣長。

隻這驚鴻一瞥,雲枝便覺天旋地轉,恍若隔世。那張臉,明明已經化作塵埃,深埋地下,而此刻卻赫然出現在她眼前,沒有一絲預兆,沒有一絲防備,他直突突的再次撞進她的眼簾,不合時宜的突兀。除卻眉間的一縷倦容,竟與三年前毫無差別。一樣的風流倜儻,如臨風玉樹,軍裝在身更顯得男兒剛毅不屈。

那人似也向她投入一瞥,一個女子孤身站在滿目瘡痍的街巷實在是一件奇異的事情,不由人不多看一眼,而一眼就落入幽深的陷阱。

雲枝惶惶然站在原地,她的耳朵邊仿佛有一顆炸彈爆炸,炸的嗡嗡作響,她的目光不敢隨著車子而移動,生怕她看到的是他卻又不是他,“不是,一定不是。”雲枝喃喃自語,他死了,在三年前就死了,屍骸早該化作春泥,是她近來太過忙碌產生了幻覺,把一個長相相似的人當做了他,一定是這樣。

“嗤——”一聲尖利的刹車聲從背後響起,雲枝猛地回頭,或許,或許有那麽一丁點希望……

那人下了車,步履從容,恍若謫仙。一模一樣的麵龐,難道真的會長在兩個人的臉上?雲枝渾身顫抖著後退一步,那人卻一步步上前,愈來愈近。

車上的司機若有所思的看著兩個人,男的俊秀,目光如鷹,深若寒潭,波瀾不驚;女的美豔,卻滿臉驚惶,似是見了鬼魅般又似是遇到久別重逢的摯友。

“你還好嗎?”他的聲音略帶沙啞,仍不失磁性,應當是太累了罷。

雲枝盯著他,三年前,他胸口殷紅的血澆滅了她生命中全部的光,白色蠟燭滴著滾燙的燭淚,昏黃的火光點點

也溫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她化作起舞的藍蝶,整整一夜,擁著他的衣服跳了一曲又一曲,直到肝腸寸斷,跌倒在地,任淚水洶湧成小溪,匯入滾滾東流的黃浦江水。

他冷漠的眼眸映在她的心上,還活著,還活著……她的心不住的重複著這句話,她是該欣喜若狂,撲倒他身上大哭一場,還是該狠狠的責難他?

“你要去醫院嗎?”江南看著雲枝陰晴不定的眸光,宛然一笑,隻是這笑容裏竟是漠然置之。雲枝瞳孔驟然擴大,他什麽都知道,知道她要去醫院,是否也知道她已嫁做人婦?

雲枝眼眸中的變化逃不過江南的眼睛,他本已狠下心來再不見她,然而剛才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他居然命令司機停下了車。四目相對,江南強忍心中的悲痛,他何嚐不惦念著她,何嚐不想與她雙宿雙飛,但是重一回到上海,他就聽說了她出嫁的消息,她給自己選擇了一個好的去處,徐恩誠是個好丈夫,會把她照顧的很好,而且他不會頂撞她,不會叫她獨守空房,不會令她提心吊膽,這樣很好,就讓彼此忘卻,她相夫教子,他馬革裹屍。

午夜夢回,雲枝幻想與江南重逢,春暖花開,鶯歌燕舞,黃浦江銀白如練,江南綽約的背影逐漸清晰可見,他轉過身來,原來回眸一笑不僅僅適用女人,用在他身上也再恰當不過。“被我騙到了吧。”江南聲音低回,徘徊在她耳際,他帶著調皮的笑,像極了一隻貓,雲枝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魚。

雲枝眉目淺笑妍妍,似乎在說:我就知道你是在騙我……

江南的笑聲漸變較大,愈發透著可怖的氣息,雲枝驚覺他的眼睛溢出鮮血,身體頹然傾倒,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雲枝尖叫著醒來,汗濕重衣,徐恩誠隻當她做

了噩夢,摟著不住顫抖的人兒柔聲安慰。

她想如果上天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願意傾盡所有作為交換,但是她忘了她還是徐恩誠的妻子,這個謙謙君子是她一生中注定要虧欠的人。

難道老天真的聽到了她的心聲?在她放下高傲,放下執著之後,讓江南再次站在了她麵前?

死而複生是神話故事中才會有的情節,江南“死而複生”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根本未曾死去。他活著,在另一個角落,同一個時空,她經受著“日日思君不見君”的痛楚淒迷,他卻早已將她忘卻,從他疏離的微笑中就可以看出來。

“楊參謀,日機!”司機驚呼一聲,指著慘白天空中幾個迅速移動的黑點,江南和雲枝同時抬眼看去,耳邊已換了飛機隆隆的嗡鳴聲。眨眼之間,日機近在眼前,江南臉色巨變,他看到從日機上丟下的炸彈正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飛來。

“小王,送雲小姐去醫院!”江南大吼一聲,他把雲枝推到司機小王身邊,小王錯愕的扶住差點踉蹌跌倒的雲枝,訥訥答應。

“我不走!”雲枝突然尖叫一聲,她一直沒有開口,這三個字從她嗓子裏蹦出,歇斯底裏。

江南一愣,他沒想到雲枝會在此時此地耍起小性子來,炸彈在不遠處爆炸,塵土飄揚,視線朦朧模糊,雲枝扭曲的表情看不真切。

“送徐太太去醫院!”江南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他怒視雲枝,似是因為她的任性而惱怒,徐太太三字他刻意加重了語氣,不僅是提醒雲枝她自己的身份,更是為了提醒雲枝。

聽到這句話,雲枝果然停止了掙紮,她忽的一笑,“多謝……楊……長官。”那笑聲何等淒婉悲涼,小王隻聽的心驚膽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