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_十三、同室操戈(一)

陳翠珠甩開謝啟文的攙扶,她撲到謝慶華身上,急於證明自己的清白,“老爺,這三個人一定是受了那個賤種的指使來誣陷我的,您一定不能被他騙了呀!”謝慶華麵色青黑,不言不語,諒誰也難以接受著突如其來的真相,他轉眼凝望江南,似是想要詢問今晚的這場演出是否出自他手,盡管他的內心無比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可是理智和現實都在提醒他除了江南沒有別人。

“是我導演的這出戲,怎麽樣?是不是精彩絕倫!”江南攤開雙手,他淩厲嘲弄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二哥你為什麽要陷害我媽!”謝啟洋怒吼,兩個月下來好不容易積累的對江南的好感就在這一刻崩塌,他為自己感到荒謬,陳翠珠多次警告過他,江南回到謝家就是為了害他們母子,為了搶奪屬於他們的財產,他還不相信,執意維護二哥,甚至不惜惹怒母親,大哥更是在父親麵前替他說好話,心甘情願讓出經理的位置,但這些都抵不過江南利益熏心,他還是如母親所說的,兄弟鬩牆,同室操戈,讓人心寒。

“陷害?啟洋,你問問你的好大哥,這是叫做陷害還是叫做真相!”江南笑,他直視謝啟文,等待對方的答案。

“大哥,你說呀!”謝啟洋迫不及待的催促大哥,然而謝啟文什麽也沒有聽到一樣呆愣的站在原地,他的嘴唇蠕動兩下,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沒做過的事情,啟文怎麽會知道!”陳翠珠想到昨晚謝啟文的舉動,真是擔心他一個大義滅親,把自己做過的事情統統抖露出來,她搶著先站在江南與謝啟文中間,替兒子擋住江南的灼灼目光。

“夠了!”一直沉默的謝慶華憤怒積累到了極點,終於爆發,陳翠珠和謝啟洋,啟夏都被嚇得一震,謝啟文無動於衷的站著,江南的冷笑更加肆意。

“一定要在整個上海灘麵前丟臉嗎!”他指著棕色的木製門板,本應該敞開的門不知何時被何人關住了,盡管如此,他的舉動還是提醒了大家這裏是上海最大的娛樂場百樂門,一舉一動都關係著謝家的臉麵,陳翠珠不敢再放肆,她擦幹自己擠出的眼淚,恭恭堇謹的來到謝慶華身後,做小伏低的忍住平時氣焰,“老爺說的是,今天本來該是啟文大喜的日子,被這麽一攪和……”陳翠珠說著,眼睛瞥向江南,如此不過暗示江南破壞了謝家的喜事,讓謝家在上海臉麵全失,“我們有什麽話回家說去,啟銘你說呢?”她還故意詢問江南的意見,讓人覺著江南是在挑撥是非,自己卻大肚量的很。

“不必!”江南一口回絕

讓她慍怒起來,陳翠珠心想真是給臉不要臉,一邊嫉恨他,又一邊擔心著自己,可不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謝家人多眼雜,下人門又嘴碎,還不如在這裏,我保證從現在開始不會有一個多餘的人進來,我們就在這裏解決。”江南不容分辯的口氣讓在場的人都心生厭惡,即便謝慶華因著愧疚和分別多年的父子之情對江南一忍再忍,到如今也責怪他不顧大局,偏挑這樣一個日子發難,實際上是把謝家所有人都當作了仇人。

“啟銘,你若還認自己是謝家人,我們就一起回家,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謝慶華還是首次僵硬的與江南談話,而一旁的陳翠珠已然聽的心驚膽顫,他的意思在明顯不過,江南想要怎麽對付自己他都會滿足。隻聽謝慶華接著說下去,“你若不認自己是謝家人,我們就在這裏解決,結束之後立刻離開謝家,從此以後與謝家兩不相欠!”

謝慶華此言一出,眾人莫不吃驚,誰也未曾想一向護著江南的他會因此而想著把江南趕出謝家,謝啟洋又開始於心不忍,不禁開口勸道,“爸,二哥他……”陳翠珠皺起眉頭,這個小兒子可比謝啟文更不讓人省心,這個時候還顧著替別人說好話。

“誰也不用勸,他謝啟銘要是不把自己當作謝家人,我又何必強留他在謝家!”眾人噤若寒蟬,各懷心機,隻等江南作答。

“哼!”江南慘笑,“自從十八年前離開謝家,我就從未把自己當作謝家人,枉我還請朋友幫你們守門,好讓記者什麽的好事之人進不來,看來多此一舉嘍。”

“謝啟銘,在這裏解決就在這裏解決,難不成我還怕了你!”陳翠珠惱羞成怒,看到謝慶華也說出狠話,心裏不由有了底氣,她料想謝慶華就算心懷愧疚,也不會真的把自己怎樣,何況到了這種地步,謝啟文難不成真的狠下心把自己母親推出去。

“這三個人你花了多大的價錢收買!用我們謝家的錢壞我們謝家的好事,真是個吃裏扒外的家夥,和當年的劉雪繡一樣的恬不知恥!”陳翠珠橫掃格格不入的三個人,安慶躬著身子,眼觀鼻鼻觀心,阿六抓耳撓腮,時不時整理一下不知哪裏弄來的西裝,武夫倒站得筆挺,好像在師傅麵前的學徒。

“這兩個我一共給了六十大洋,外加兩頓飯。”江南看向阿六和安平,兩人急忙點頭,“是,是。”“這個,我給了他兄弟安家費一百大洋。”阿六和安平瞪大眼睛,羨慕的去看武夫,武夫隻“嗯”了一聲。“三個人總共一百六十大洋,如果謝家缺這點錢的話,我可以補上。”江南故

作輕鬆,離開謝家的日子裏他已經看透了世間百態,人生苦短,當愛恨分明,他樂意欣賞陳翠珠青白交替的臉色和謝慶華陰晴不定的神情,這一切在他的眼裏都是那麽滑稽可笑。

“老爺,你聽到了,這些人就是被他收買來的!”陳翠珠拉住謝慶華的胳膊,全然沒有考慮到江南怎麽會如此坦誠的說出一切。而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謝啟文目光愈加陰鷙了幾分。

“對,我花了錢收買他們,讓他們說出真相,當初大太太收買阿六不也給了他二十大洋嗎?還有安平,你不僅給了他大洋,還給他安排了一個女人,隻可惜他舍不得用錢哄女人,結果錢也花完了,隻能流落街頭。至於那幫打手,不知道大太太變賣了多少珠寶首飾才湊齊的錢,我這裏有一串項鏈,是拿錢跟王青換的,大太太看看是不是眼熟?”江南拿出一串玲瓏剔透的鏈子,上麵的珠子一個個珠圓玉潤,大小相當,色澤碧綠通透,一瞧就知道是上好貨色。

陳翠珠臉色煞白,謝慶華也是震驚非常,若說他開始還不信陳翠珠能這般喪心病狂,看到這串珠子也相信了大半。

“媽,這不是你的項鏈嗎?怎麽在二哥手裏?”謝啟洋驚呼,他單純直白,怎想得到這句話就等於定了陳翠珠的罪。

“哼,大家都在一個家裏,抬頭不見低頭見,偷串珠子也不是什麽難事。”陳翠珠強撐著,江南去偷項鏈,別說是別人就是她自己也難以置信吧,謝啟文因這蹩腳的借口而閉上了雙眼,他的頭又開始暈眩,陳翠珠的矯揉造作,陳翠珠的捧高踩低,陳翠珠的趾高氣揚,爭風吃醋……一幕幕都飄蕩在眼前,仿佛嘲笑他謙謙君子竟有這樣一個為人不恥的母親。

江南眯起眼睛,危險的笑意從他的嘴邊溢出,“是嗎?”他拍了下額頭,做恍然大悟狀,“大太太這麽一提醒,我想起來了,好像還有一個人。”他指著門,皺起劍眉,“請她進來吧!”

門應聲而開,眾人隨之看去,隻見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娘蹣跚走來,在她身後有兩名看不清麵龐的黑衣人關上了門,偌大的舞廳頓生一股牢房的壓迫之感。

“徐媽?”陳翠珠錯愕地看著來人,居然是她的陪嫁丫鬟徐媽。

“老爺,太太!”徐媽一進來就跪下了,兩行渾濁老淚從幹癟的眼眶劃下,叫人於心不忍。

“徐媽,起來說話!”徐媽雖是陳翠珠的陪嫁丫鬟,但也在謝家呆了幾十年,算得上謝家的老人,很受謝慶華敬重。陳翠珠殷勤地扶徐媽起來,問她怎會來這裏,徐媽隻是落淚,不肯多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