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_十三、潰敗(1)

十一月五日,日軍在金山衛登陸,中國軍隊腹背受敵,麵臨大包圍的困境,淞滬戰勢陷入危局,甚至連六十七軍軍長吳克仁這樣的將官都親上一線打衝鋒。

十一月八日,鬆江陷落,各部隊相繼收到撤退命令。

然而上海部隊在戰場奮戰三個月,敗局早現,蔣介石為了國際觀瞻,命令所有部隊堅守陣地,不得後退一步,導致軍心惶惶,如今撤退命令即下,立刻如一盤散沙般,倉皇奔命,有些部隊並未收到撤退命令,看到兄弟部隊撤退,竟自作主張,紛紛撤出陣地。

後有日軍追捕,卻即無部隊阻截,亦無部隊接應,一場本該有序的戰略撤退,由於最高統帥部的指揮失當,成了一場大潰退,在這場混亂無序的潰敗中死去的士兵人數竟超過了在戰場上傷亡人數。

十一月十二日,日軍占領上海。

十八日,常熟失守。

十九日,蘇州淪陷。

二十日,國民政府宣布遷都重慶。

雲枝和徐恩誠提著行李慌慌張張趕往碼頭,這將是他們離開上海最後的機會。軍醫隨大部隊撤向後方,而那些在當地征用的醫務人員則就地遣散,自尋出路。

雲枝跑的太急,體力漸有不支,徐恩誠接了她手裏的箱子,扶著她跑。碼頭近在咫尺,這艘輪船是專程運送難民的,目的地是重慶。人流湧動,摩肩接踵,大都是攜家帶口,拎著鋪蓋

卷的大有人在。

雲枝隻帶了些必要的用品和幾件換洗衣物,她清楚的了解他們是在逃難,無論曾經如何在上海呼風喚雨的人物,現在都隻是在逃難,除非那些心甘情願留下做漢奸走狗的人。

收拾的很倉促,他們也是臨時得到的消息,會有一艘輪船送難民離開上海,衣櫃裏琳琅滿目的衣服,她隻拿了兩三件極其素淡的,其他的或是送了人,送不出去的就隻好丟在衣櫃裏,任它們自生自滅。徐恩誠一眼看到她衣櫃裏還有一件特別紮眼的衣服——江南的上衣,於是提醒她記得拿上,雲枝頭也不回,依舊收拾著手頭的東西,嘴裏漠然說道,“我們是在逃難,能少拿些就少拿些,那些無關緊要的就留在這裏吧。”

真的無關緊要嗎?那衣服熨燙的平平整整,看上去仍是嶄新的,它的主人一定是用心嗬護才會曆經三年也不變樣子。既然無關緊要,她的脖子上細細的紅繩穿著的為何還是那塊羊脂白玉,泛著溫溫潤潤的光澤。

再一次的不辭而別,雲枝似乎都要習以為常,他的病床換了另一個士兵,她竟然還不知道,原來他特意支開她就是為了離別,她遇上的男人再分別時從來沒有說再見的習慣,突然的,他們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衣服是他替代品,在他“死去”的年月裏陪伴著她,它的每一寸布料上都沾染著他們混合的氣息,然而終究隨著時光越來越淡,到最後衣服就隻是衣服

而已了。他既然活著,她也不需要一件衣服來祭奠亡魂。

“小心!”徐恩誠猛的把雲枝撲倒在地,本就嘈雜的碼頭如開了鍋似的沸騰起來,幾梭子彈與地麵相擊,迸發出灼目的火花。

“快,起來!”徐恩誠把雲枝從地上拉起來,顧不得散落的行李,拚命的向船上跑去,日軍的一架飛機在碼頭上方徘徊掃射,成群的難民中槍倒地,血匯聚成一條小河,流向滾滾的江水。

雲枝被徐恩誠牢牢護住,擁擠的人群因為日軍的掃射而近乎瘋狂,他們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離開上海,離開這每一寸土地,每一粒塵埃都沾滿了鮮血的城市,重慶不是家,卻是能夠活命的地方。

雲枝覺著自己肺裏的空氣都要被人群擠的幹幹淨淨,她張大嘴想要呼吸,身體由著徐恩誠拉扯著向前,再向前。此刻,她真想就這麽放棄了,和那些難民一樣,被敵機射中,死在碼頭,死在上海,屍體推入江水,未嚐不是一種解脫,永遠而徹底的解脫。

“到了!”徐恩誠一把抓住了船艙門,他另一隻拉著雲枝的手幾乎要斷了,可是他還是死死的拉著,有多少親人被衝散,但他們還在一起。

雲枝的眼眶氤氳了濕氣,風度翩翩的徐恩誠,文質彬彬的徐恩誠,現如今狼狽不堪,他的胳膊被抓出血痕,他的衣服被撕爛,他的手卻一刻也沒有鬆開。麵對這樣的徐恩誠,叫她怎麽敢輕易放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