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章:母親(一)
魑魅一襲黑絲半透明裙,若隱若現出豐滿圓潤的線條,走在入城的人群中,腳步也似飛燕般輕盈無比。
四周的路人紛紛轉頭看去,大概是平常看慣了粗布衣衫,猛地一看到如此妖豔絕魅的女子,心中都是驚訝萬分吧。
但任是性情貪婪的男人,在看到魑魅的眼睛的時候,之前的柔弱感卻立即消失殆盡。
因為這女子的眼神中,竟滿是詭譎與堅決,好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注視良久就會被席卷進去。
魑魅笑著,來到了福陵城的城樓下。
忽地,一張粗厚的手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喲,妹子……”
魑魅轉過頭,是一旁的守城護衛,滿臉陰笑地看著自己,像一隻餓極的狼。
“我在這做守衛八年了,還第一次見這麽漂亮的姑娘啊……怎麽,一個人進城啊?”
“官爺,且不說我漂亮與否。剛才的一掌,還真的讓小女子有些疼痛啊……”
魑魅麵孔上並無生氣之意,依然盈盈笑著,驟然伸出右手,拿住了守衛剛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反擊似的捏了起來。
在旁人看來,這女子的手纖細嬌嫩,似雪般白皙,即使用力捏起來,也像是柔弱女子的撒嬌,不會有什麽疼痛的。
卻唯獨這個守衛,卻感覺自己手掌像是被兩座移動的山夾著似的,縫隙越來越小。
‘砰’,一聲細小的脆響。
守衛的右手抽了出來,左手捂著右手,躺在地上叫了起來。
一旁的守衛,以及百姓們看到,紛紛聚攏過來。
這守衛的哀叫聲實在太大,好似身體內的五髒六腑都壞掉了,連滾帶爬,鬼哭狼嚎。
魑魅趁著人群注意力都在這守衛身上,急忙鑽進人群離開了。
走在福陵城大道上,看著叫賣的攤位和紛擾的人群,腦海中竟有幾分熟悉感。
其實對於自己的真實身份,魑魅也是一知半解。
記憶的開端,是自己睜開眼睛,看到袁魁的麵容,滿是褶皺的臉龐,微笑地看著自己,輕聲說:
“徒兒,你醒了。”
自那時候起,自己潛意識裏就一直認同,自己是袁魁的徒兒。
回想起來,那時候的自己就跟現在一樣的身高體形吧?一晃也有近百年過去了,自己無論外貌還是心理上,竟然感覺都沒什麽變化。
袁魁從百年前,就開始傳授自己法術。
他當時拿出一本名為《奪魂術》的古書,裏麵記載著關於奪取人類魂魄的陰暗法術,要求自己勤學苦練,成為一名優秀的‘奪魂師’。
在自己稍有成績之時,袁魁又告訴自己一件重要的事:
多年前一個名為‘女媧’的妖怪,以自己生命為代價,施出‘禁製’,使得我們使不出任何法術,而‘禁製令牌’被交給了‘畫魂師’一族保管。
‘畫魂師’乃是與自己的‘奪魂師’完全對立的學派。這是袁魁告訴自己的。
‘奪魂師’一族存在的使命,就是找個這個‘畫魂師’一族,拿到令牌並毀掉。
袁魁說,畫魂師的祖先,名為‘甘羅’,傳說中吃下了秦始皇的長生之藥,但也渴求平凡生活,所以隱居世上,生兒育女。
袁魁最後向自己坦露的信息,說他的真實身份是袁天罡,多年前因為受到追殺,巧遇一個奇怪黑影,贈予自己
一顆長生藥丸,以及這本《奪魂術》之書,才有了目前這番出神入化的功夫。
而他隱居在昭源城,成為一名知府,主要目的還是為了隱藏身份的同時,竭盡各種辦法尋找‘畫魂師’。
截止這裏,袁天罡,再也沒有對自己透漏過其他消息。
仔細回想起來,關於自己到底是誰?為什麽會被袁魁收為徒弟?在醒來之前的記憶為何全是空白?
這些問題,袁天罡至始至終隻字未提,且每次自己詢問起來,他都搖頭苦歎,敷衍了事。
當然,魑魅也覺得自己隱藏了一些信息,未能告訴袁天罡。
比如,其實自己的功夫,或許已經在袁天罡之上了,隻是自己一隻假裝低聲下氣,看他要做些什麽。
另外,或許事實並非袁天罡所說,‘女媧’並非妖怪,‘畫魂師’也並非惡類,可能另有原因。
隻是,這些事情的真相,自己還不得而知,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腦海中如此斷斷續續地思索著,忽地看到,前方一座酒樓門口處,一名少年模樣的乞丐,站在門邊。
這孩子並非乞討式的麵容,而像是在詢問什麽事情。
魑魅近身看去,腦海中浮現了關於‘張星淩’的模樣,立刻跟麵前這個少年重合起來。
“好巧哦……”
輾轉兩日,星淩總算確定下來,這大道上的‘江海酒樓’,便是福陵城中最大的酒館了。
此刻,星淩站在江海酒樓的大門處,心中膽怯之意油然而生。
畢竟自己長這麽大,一直在青陽鎮那小鎮子中蝸居著,從沒來過這麽繁華的城池,更未見過如此大的奢華酒樓。
但轉念一想,母親在其中做女掌櫃,聽名字算是高人一等,找到他後應該可以吧。
自己還未踏進門裏,隻見入口處走出一個身穿麻衣,右肩披著一張抹布的男子,從酒樓大門中走出來。
星淩想到,他可能是這酒樓裏的小二,自己正想張嘴問呢,卻見這個店小二從肩膀中拿下抹布,對著自己拂來,驅趕似的語氣說著:
“快滾……快滾……”
星淩猛然察覺,他是把自己當成乞丐了。
正想要站起來辯解,隻見小二見自己不走,一腳踹了過來。
星淩的身子連滾帶爬,往一邊閃去。
小二往前趕著,大概是在酒樓裏受了什麽氣,來這裏發泄開來,又接連著幾腳踹過來。
星淩原本滿是汙垢的臉上,又多出幾個腳印,慌張中轉過身子,朝一邊空地處跑去了。
小二看著這小乞丐灰溜溜的身影,掐著腰板笑著。
星淩沿著牆壁一直跑著,雖然右腳早已被磨出了水泡,跑一步疼一下,但意識到後麵的小二可能在追趕自己,所以仍然一步步地往前跑著。
他心中也無確切目標,如果找不到自己母親,或許隻能在這偌大的福陵城中等死了吧。
跑著跑著前麵便沒了路。
前麵和右邊是連著的一堵厚實的牆壁,左邊像是廢棄的柴房,木材和平日的垃圾堆積在一旁。
星淩猛地覺得右腳劇痛,大概是水泡突然破裂了,但自己又不敢叫出聲來。
拖著右腳,一瘸一拐地走到不遠的草垛處,躺了下去。
草垛裏散發出一鍾駭人的臭味,但星淩躺下來,呼吸著這樣的氣味,竟有一絲奇異
的舒適感。
寂靜的藍天,一如三天前在青陽鎮中的天空。
隻是,天空下的一切,卻與三天前截然不同。
星淩閉上眼睛,爺爺慈祥穩重的麵孔,母親委婉殷切的笑容,又浮現在腦海中。
夏日的午後異常的悶熱,大概是星淩太累了,在悶熱中草垛裏還是睡著了,且發出了微微的鼾聲。
‘吱呀’一聲,柴房的門被推開了。
一名身著粗布衣服的婦人,從柴房中走出來,頭上綁著一條布巾,雙手捧著一隻盛滿泔水的木盆,走到下水道旁。
‘嘩啦’一聲,泔水倒了下去。
這婦人的麵容看上去應當有三十以上,但皮膚光滑如雪,眉宇間有幾分俏麗與妖嬈,比得上許多二十多歲的小姑娘。
倒完泔水,轉身正要回去,忽然聽到微微的呼嚕聲。
婦人蹙眉,循著聲音看向草垛。
右手拿著木盆,當作武器,護在自己跟前,左手輕輕地撩開草垛。
隻見一個破布爛衫、滿臉汙垢的孩子,躺在這草垛中。
大概是這福陵城中流浪的小乞丐吧。年齡雖小,竟然還發出了陣陣鼾聲。
婦人正想要叫醒他,向前走一步,忽覺不對勁。
仔細看著這孩子麵容,與自己腦海中的、記憶深刻的另一個人的麵容,重合起來。
婦人扔下木盆,趴下身子,伸手把這乞丐臉龐的汙垢拂去。
看到完整麵容的時候,婦人‘哇’地哭了出來。
袁魁站在漆黑的密室中,身後是張臻的屍體。
張臻的額頭上,被袁魁貼了一張符咒,使得張臻的屍體如同剛發現時的樣子,絲毫未變。
幽暗的燭火仍在燃燒,袁魁站立的背麵,是一張氣吞山河的乾坤圖。
而在袁魁的身前下麵,則擺著一張羅盤。
羅盤上,平放著一麵圓形的鏡子,名為星月鏡。
鏡子很奇特,從中間裂開了一條縫隙,把正麵鏡子一分為二,左邊顏色偏黑,右邊顏色偏白。
這使得裏麵的畫麵,也多少有些扭曲,但還算完整。
鏡子中呈現的,並非鏡子前的袁魁,而是魑魅此刻四周的情景。
剛才,魑魅隱蔽在一座酒樓的偏角處,窺視著門口發生的打鬥,而後似乎被打的那個孩子逃跑了。
魑魅的一舉一動,所見所為,全部盡收眼底。
那個被打的孩子就是張星淩了。袁魁如此想著。
此刻,魑魅正在四處遊走著,看樣子應該是在尋找剛才的乞丐,但暫時還沒有什麽線索。
袁魁滿意地笑著,心中的疑惑也消淡了。
其實,在十年前,魑魅一度不聽從自己的安排,私自離開了自己。
在當時,自己的這個弟子從自己眼皮底下逃跑,且當時完全沒被發現,這種功力水平已經讓自己十分吃驚。
十年後,也就是前幾天,突然歸來,且對自己唯命是從。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魑魅說,她去陰曹地府轉了一圈,了解到甘羅已經死去了。
在袁魁看來,能在地府中偷看生死薄,且全身而退的,恐怕功力水平已經絕對在自己之上了吧。
袁魁看著鏡子,飽含笑意地低聲自語道:
“你到底是什麽個心思呢?趙梓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