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9章歸途1
“奇齋的很多事情姑娘都不讓插手，哪怕隻是有一點點危險的東西，姑娘都會將我排除在外，選擇單獨和玉老板商量；倘若是遇到比較危險的東西，姑娘就會將玉老板和我都排除在外；若是遇到了非常危險的事件，姑娘就會將所有人都排除在外並且替大家安排好退路。姑娘，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姑娘的這種做法比拉著大家共同涉險更讓人擔憂，結果也更讓人傷心。姑娘和那些朋友認識那麽多年，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一點嗎？”
“想過的，”方筱竹笑了：“就是認識了太久太久，所以我在他們麵前才不會偽裝，可以生氣可是嘲諷可以大笑，因為大家都很了解我，知道我的本性，不僅僅是我，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以自己的本性相處的，彼此之間經過無數次爭吵、磨合，才能有現在交情。但是啊，但是呢，就是因為認識得太久太久了，我才這樣珍惜他們，不舍得讓他們遇到一點點危險，我知道我改不過來，他們也知道我的性子，所以他們都很厲害也很強悍，可以在我不說出口的情況下幫我，讓我知道，即使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他們也不會止步不前。”
焰緋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方筱竹拉著她在床邊坐下，自己披上一件暖和的冬衣，笑容中滲透著點點苦澀：“我，真的是個很殘忍的人呢，對你是，對阿玉是，對芊媚是，對子淩是，對紫宸和鏡月也是呢。焰緋，看著我，好好地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對我而言非常重要：如果有一天你前世的記憶恢複了，而且你發現你能夠完成前世未了的心願，你，會不會去完成那個心願呢？”
焰緋想了想，問道：“那個心願對我而言很重要嗎？”
“我隻是打個比方啦，那別太認真。”
“可是是姑娘你說這個問題對你而言很重要啊。”
“好吧，那個心願是你即使付出也要想去完成的，但是卻沒能完成的心願，假如你能夠完成它，你會去完成嗎？”方筱竹緩了口氣：“我們就假設是這樣的心願好了。”現在隻是假設哦，所以，焰緋，請你好好回答我，不要隱瞞，不要偽裝，更不要欺騙……
“我會去，其實即使不是那麽重要的願望，隻要現在的我能夠完成的話，我都會去做的。因為我已經死了不是嗎？所以無論生前的那些願望多麽渺小，我都會去完成，因為我完成一個心願就能了解一個我生前的遺憾。”焰緋搖搖頭：“雖然不知道我是怎麽死的，也想不起我生前的親人和朋友都有誰的，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能夠想起來，然後盡自己的所能去看看他們，讓他們知道雖然我不在了，但是我仍然以這樣的形態生活著，而且過的很好。”
“是，這樣嗎？”方筱竹壓下心裏所有的情緒，露出一張純粹的笑容來，那個笑容裏什麽都沒有包含，無憂無喜，隻是一張幹淨至極的笑臉，她看著焰緋笑道：“我知道了，那麽一直到你恢複記憶的那天為止，你每天都要打起精神好好活著啊，對了對了，我也告訴你，在你恢複記憶的那一天，我會親自為你送行並且送給你一份大禮。”
焰緋看著她，狐疑道：“姑娘，你是說真的，還是隻是為了岔開話題而設置的招數啊？我的記性比玉老板好很多哦，我會一直記得的。”
“放心吧，答應人家的東西卻沒給比欠人家的東西卻沒還更可惡，這是我從父親那裏學到的唯一正確的知識，所以你放心
吧，因為我的記憶也很好呢，絕對不會忘記的。”方筱竹看著她，一字一句道：“絕對不會。”
焰緋看著突然變得如此認真的方筱竹，被他眼裏的決絕嚇到了，隻能愣愣地點頭道：“那就一切拜托姑娘了。”
“嗯，好啦，再不睡天都要亮了，今晚我本來就睡得不好，讓你這麽一鬧，更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我再躺一會兒，你也快點回去睡吧。”
“姑娘還真的睡不著啊？啊，我忘了這個了，姑娘等一下，”焰緋急急忙忙地躍入香爐再急急忙忙地出來：“姑娘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這個是姑娘的吧，掉在浴池裏了。玉老板最近都是用溫泉池子泡澡的，所以我想應該是姑娘的才對。”說著，遞上了一個眼熟的瓶子。
“啊，真的是我的，幸好你撿起來了，”方筱竹連忙接過那個還放著印章的百花露的瓶子：“那天換衣服的時候我記得自己把袖帶裏的東西拿出來了，怎麽就沒注意到這個呢？能找到真是太好了呢，多謝你。”
“這點小事有什麽值得謝的？姑娘還是先躺下吧，我要滅燈了。”
方筱竹匆匆躺下，碰開了瓶蓋子，那枚印章滑落在她的手心裏，焰緋滅了燈盞進入香爐，方筱竹摸索著找到了瓶蓋，又摸索著將印章塞入瓶子，手心撫過印章的一端，凹凸的紋理提醒著她指尖下印章的變化，熟悉的觸感，讓她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
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方筱竹感覺到寒意侵蝕著身體，一滴冷汗自額際滴落……
那一夜，方筱竹親眼觀看了自己的屋子從黑夜到黎明期間光線變化的全過程。後來在星棠彌留之際她濃妝華服陪著白發蒼蒼的星棠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程，她笑著告訴星棠：我不知道你是在怎樣的心境下做出了舍棄永生作為一個普通人陪著自己心愛女子走完一生的選擇，但是我佩服你的勇氣，因為你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還能開開心心高高興興地過完這一生。她笑著說著，說起這一夜的艱辛和掙紮，說起做出選擇之後有想過的無數次可能，猶豫、不安和害怕。星棠伸出枯老的手握著她細嫩的手指，笑著替她說完了剩下的一句話：“但是，如果可以重新來過的話，無論多少次，我，我們，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並且在那一刻是無悔的。”方筱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盡管如此，我也仍要問你這最後一次，你可願？”可願在你生命的最後一刻答應與我再做一次交易，舍棄死亡選擇再次擁有不死的生命，哪怕是為了再續我們的友誼也好。星棠搖搖頭：“我不僅僅是做出了選擇那麽簡單，我還答應了她，無論轉生還是輪回，我都要盡到一個男人的本分，盡到丈夫的責任，找到她，愛護她，陪她走完每一世，因為她很怕寂寞。謝謝你，好朋友，謝謝你答應我這麽任性的要求，也謝謝你給了我那株……”方筱竹笑著看著星棠慢慢閉上雙眼，他蒼老的臉上有著睿智和藹的笑容，她慢慢抽走自己的手，輕輕道：“茫茫人海，那我相識一場不易，所以拜托你別這麽客氣，來世若有緣分，我們再一起喝酒吧，一路走好。”
方筱竹微微閉著眼睛：不對哦，不對的，星棠我想說的還有很多，但是怎麽說呢？總覺得在你麵前說什麽都是多餘，你做的選擇也許並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對的，可是，你做出的選擇讓我欽佩，你真的是個了不起的人呢。看來，日刹和謹那羅一起雲遊的車上真的要永遠都空著一個座位了。方筱
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過去的日子和記憶都是死的”，她不記得這句話到底是誰說的了，到現在她才知道這句話的正確性，想到自己以前為了那麽多死去的東西拚命思慮，她就不禁莞爾，一切真的好像一夢哦……
若這一切都是一場夢，那該有多好……方筱竹**著嘴角，將手裏的瓶子和印章握得死緊，這是什麽意思，這枚印章的主人是誰？為什麽，為什麽這枚印章上會刻著這幅夏月櫻花的圖案，為什麽父親要將這個交給我，為什麽？
方筱竹披衣下床，急匆匆敲開了玉人方的房門，披頭就問：“我父親在哪裏落腳？”
“啊？”玉人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在城東，他住在城東碼頭附近，房子門前有兩根紅色石柱，石柱後麵擺了兩大盆萬年青，很好找的。”
方筱竹直接道：“我記下了，今天別開店了，你再回去睡一會兒吧，記得幫焰緋的忙，她昨晚照顧我，沒有睡好，別讓她太累了。”
玉人方眨眨眼睛，方筱竹早沒了人影，看看天色，天將將是蒙蒙亮的時候，她轉身關了門，繼續和周公喝茶去了。方筱竹趁著天色尚早，快步去了碼頭，在附近轉了一圈，找到了阿玉說的那棟房子。方筱竹叩擊著門外的石柱，大門應聲而開，方筱竹想也不想地走了進去，隨即愣住，這間屋子和她記憶中山腳下的那間小屋的格局一模一樣。方筱竹走到一間大屋門外，抬手輕輕敲門：“早啊，父親，我知道這個時辰你已經醒了，但是並為起身，我來隻是為了問你一個問題，日前您留在奇齋的印章，是從哪裏弄來的？”
“那枚印章上有全部的答案，你聰明又心細，凡事都想弄個明白，但是你要知道，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幸福。”
“如同陌路林的功效麽？”
“關於那件事，我無話可說。我給你那枚印章可不是為了讓你追查的，隻是希望你能好好留著它，當個念想，我想印章的主人也非常樂意由你保管它。有些事，太過追究，反而不是好事，要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
“為什麽讓我看到紅鳶和新竹？”
“你不是說質問一個問題麽？也罷，這本不算是什麽難題，也沒什麽不好說的，紅鳶和新竹都是我用術法製作的人偶，因為其中包含了我的法術和氣息，所以能感受到我的思念，但是人偶不同於人，不懂得自製，因而……”
“我知道了，告辭。”
“不去看看你的房間麽？”
方筱竹腳下不停，關上了院門，踩著朝陽的光一路走回奇齋。
回來的時候，玉人方還在睡，焰緋雖然從香爐出來了但還是一臉困倦的樣子，看到她先是一愣再是一驚：“姑娘什麽時候出去的？”
“昨晚走了困，怎麽也睡不著，勉強躺著反而難受，好在天亮了，我覺得精神還不錯就出去走了走。”方筱竹理了理頭發：“幸好街上沒什麽人，不然我這幅邋遢樣子能讓人笑話死。早晨有什麽想吃的，我去做。”
“姑娘手藝那麽好，自然做什麽飯菜都是好吃的。”
“賣乖！”方筱竹嗔笑著，虛點了下焰緋的額頭：“今天就吃素肉粥吧，鹽梅也有，再做些千層雞絲餅，另外配上點別的粥菜。”
“好是好，但是昨天玉老板說想吃姑娘做的魚露糕，昨晚我買了鮮魚回來，現在還在廚房放著呢，那個該怎麽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