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0章巫醫族

玉人方睡得迷迷糊糊地被焰緋拖到了方筱竹麵前,隻一眼,玉人方就完全清醒了,她先是伸手在方筱竹麵前晃了晃,然後又去拉扯方筱竹手裏的提燈,無論她用多少力氣怎麽也扯不下來。玉人方對焰緋道:“我會盡力弄醒她,你快去找子淩,別急著把他拖來,耐著性子把筱竹的情況說給他聽,如果他要準備東西的話,你就等著。”

焰緋立刻衝出房門,玉人方試著拉扯那盞提燈,邊用力邊在筱竹耳邊大聲吼道:“方筱竹,你睡迷糊了嗎!快點醒醒,有客人上門啦!賬本讓我用茶水打濕了!貨櫃的結界碎了!你耳朵上的琉璃墜兒裂了!筱竹,你又怎麽了……”玉人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方筱竹始終沒有回應,直挺挺地站著不動。

子淩一把拉開玉人方,翻了翻方筱竹的眼皮,診了脈象,一個手刀將方筱竹劈倒,對著門外的焰緋和身邊的玉人方道:“把她弄到床上去,讓她睡,什麽時候醒了什麽時候再細說。等等,她手上拿的是什麽東西?快點弄下來,拿著這個讓她怎麽睡啊?”

玉人方皺眉:“昨天出去買酒人家送的,剛開始拿著還沒什麽,後來就開始不對勁了,我剛才扯了半天也沒能弄下來,我越用力她就握得越緊,你看,她指節都發白了。”

子淩轉身看去,就見方筱竹十指緊握,指節泛白,便俯身查看,又輕輕掰開方筱竹緊握的十指,玉人方看得出來,子淩並沒用多少力氣就拉開了筱竹的雙手將那盞燈拿了下來,子淩將燈盞放在一邊,對焰緋道:“她用力過度,為免她醒來後雙手酸痛不已無法使力,從此刻開始的一個時辰,你們每隔一刻鍾要拉扯她的十指一次,把筋絡扯開就沒有大礙了。”

焰緋坐在床邊拉扯著方筱竹的十指,玉人方拿起那盞燈細細打半天也沒看出什麽不妥,便將提燈又放了回去。她見子淩不停地揉額角,便勸道:“筱竹應該能睡上一會兒,你昨晚沒怎麽睡吧,要不要去客房睡一會兒?”

“不必了,我等她醒來就是了。”

“你把屏風推過來展開,在那邊的睡榻上躺一會兒吧,這樣熬著你會吃不消的,到時候筱竹又該怎麽辦?聽我的,過去吧。”

子淩一臉倦容和衣躺在睡榻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玉人方收拾了東西,和焰緋輪流照看兩人,子淩睡了兩個多時辰後醒來了,他看方筱竹還在睡就又診了一遍脈象:“沒事了,讓她睡吧,稍後我會送些凝神的藥香和藥草過來,你們盯著她用就沒有大礙了。”頓了頓又說道:“我認識她的時間最久,所以我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有多重,既然如今你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少不得要多操心。我們的歲月比普通人要長遠,所經所曆也比常人多,但是筱竹的記憶比起我們還要多更多更多,從小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子淩抓了抓頭發道:“我殺過她一次,如果不是她運氣好,說不定早就死了。她六七歲隨著父親來到我們族地後,我就再沒見過她出門,他的父親是個寬厚溫和的好人,非常博學。相處久了我們才知道她身體不好,所以我們就常常跑到她家裏去玩,聽她父親說話,每一次我們都能吃到筱竹做得非常好吃的點心。筱竹八歲那年冬天,我的母親給了我一個大包袱讓我給筱竹送去,說今天是她的生辰,這是禮物。我覺得

很高興,因為我過生辰的時候家裏總會準備很多好吃的給我,筱竹做點心那麽好吃,今天應該也會有更好吃的點心吧。我是跑著去的她家,去了之後才發現她家裏什麽都沒準備,因為筱竹從前天開始就在發燒。”

“她的父親正彎腰照看爐火上的藥罐,他看見我非常高興,倒了一碗藥汁給床上開始說胡話的筱竹喝了三小匙,看見筱竹安靜下來,他放下藥碗又拿了些幹果給我吃。新年將至,已落了幾場大雪,族中外出歸來的人多有受傷,我的幾位兄長就在這日歸來了,他們全都身受重傷,我父親無法全部顧及,便命人來請筱竹的父親。”子淩搖搖頭:“他的女兒高燒幾日不退,他聽了來人的請求後竟然就答應了。他看著我,告訴我他要去救我的兄長們,不能給筱竹喂藥了,他請求我幫他一個忙:每當筱竹開始哭鬧說胡話的時候,我就喂她喝三小匙藥汁,那一小碗藥汁要都喂給她。我好歹是巫醫族族長的兒子,自小天分過人,這種小事怎麽能難得到我?我一口答應下來按著他的要求給筱竹喂藥,筱竹喝了大半碗藥汁後漸漸安靜下來,眼看著藥汁將盡,我聽著不遠處其他孩子的打鬧聲便覺得有些坐不住了,恰好筱竹又開始說胡話,我便將剩下來的藥汁都喂給了她,然後,然後我就跑出去玩了,等到天色暗了,我就回家了。我回家的時候,兄長們的治療剛好結束,筱竹的父親擦著額上的汗水給我道了謝就匆匆趕回去看顧筱竹……”

“我則開始吃飯,一碗飯還沒吃完,方伯伯就跑了進來,什麽也沒說拉起我的父親就走,直到第二天晚上父親才渾身是血地回來,然後暴揍了我一頓。母親不知底裏,隻能著急的勸說,好容易等父親住手了,我以為就算完了,結果父親不知道和母親說了什麽,母親聽了好長時間都沒說話,流著淚給了我一巴掌,罵我為什麽不守族規,怎可枉自害人性命,尤其那還是恩人的女兒……我是族長的兒子,天分又高,自小從未挨過打,當時氣急了就跑了出去,一氣兒跑到了筱竹家裏。去了之後,才知道我闖了多大的禍,筱竹家裏全是血腥味兒和藥味兒,床上、地上全是血跡,我從不知道那麽瘦小的丫頭能吐這麽多血。那一刻無論我多糊塗也明白筱竹會變成這樣都是我我圖便宜多灌下去的那些藥害的。巫醫族族規第一條:遵醫囑,不得擅自為病人用藥,違者流放,其後人永世不得踏進族地一步。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害怕,慌張之下大哭起來,然後又跑了出去。”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睡在家裏,那一刻我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做夢,出了房門看見方伯伯抱著筱竹和父母在說話,我看見筱竹那張沒有血色的臉嚇了一跳,又躥回了床上。不知道那日他們父女和我父母說了什麽,我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這件事慢慢地我就忘了,筱竹的身體一直不好,經常生病,就這樣病懨懨地竟然也長到了及笄之年。那一年,方伯伯留下一支簪子就出去雲遊了,筱竹知道後便收拾行囊要出去找他。母親不放心她的身體,苦留不住,無意間說起那一年的事情,我這才知道,當年方伯伯給筱竹準備的藥有什麽功效,那不是普通的退燒藥,而是可以保證筱竹安穩一生的藥!筱竹體質異於常人,她記得她靈魂的全部記憶,這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方伯伯自她出生以來,

就帶著她遍走各地,尋找藥草用各種方法調養她的身體,封印靈魂中不屬於她這一世的記憶,那碗藥就是最後的一步,因為裏麵的藥草隻有巫醫族裏才有,他好不容易配齊了,卻因為我而功虧一簣。筱竹不但沒能封印住那些記憶,反而還被過多過猛的藥量損傷了身體,我把她還成那樣,他們父女竟然還為我求情,讓我免於受罰。”子淩晃了晃腦袋:“所以我當時發誓,哪怕窮盡一生,也要彌補自己的過錯,還給她一個安穩的人生。當日我便收拾了行囊隨她出發,我無法繼任巫醫一族,因為我要成為一名大夫,醫好她的身體,盡我的所能。我隻能這麽做,雖然她不讚同,但是我仍然要堅持去做,否則我會被自己的悔恨壓得一輩子抬不起頭來。那個誓言,筱竹從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為了讓我不再愧疚,無論我煮什麽湯藥,無論多難吃多難聞,她從來都眉頭不皺地咽下去,但是無論我怎麽努力還是沒有成效,她幾次跟我提起這件事,我都不允,我們幾次為此爭吵。最後她說,她走累了,也找累了,她想自己開一家店,網羅天下奇物,過安穩日子,還說她對不起我,一直在拖累我,等到她的店開張了,我也可以放下一切,過自己的日子了。她胡說什麽啊!明明她會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

玉人方皺眉看著他,轉身又拿起桌角的提燈,仔細打量著:“這燈真是古怪,筱竹提了以後就變成這樣,你不過拿了一下就如此失控,子淩你魔怔了嗎?”

子淩愣了愣,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訝異於自己堂堂男兒竟然就此落淚,靜靜站了一會兒,子淩一首按著方筱竹的脈象,一手按著自己的脈象,片刻之後收了手:“玉老板,你把燈放下,我看看你的脈象。此物確有蹊蹺,雖然玉老板的體質與我們不同,但我想正是這份不同才讓你在碰過此物後仍然安然無恙。玉老板,煩您將此物收起來,待筱竹清醒後再告訴她我方才的情狀。我不是奇齋中人,所以不會過問此物的來源,此物邪性,還是小心為上。”

玉人方盯著他:“你方才拿著燈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麽東西?”

“我不曾看到任何東西,玉老板此話何意?”

玉人方搖了搖頭,取一塊厚重的錦帛將提燈覆住,小心翼翼地放進了牆邊的立櫃中。焰緋自顧自地給方筱竹捏揉著手指,嘴裏念念有詞,子淩靠得近亦是聽得不甚明了,但那含混的聲音落在耳中,心裏一陣清明,紛亂的思緒和心境都慢慢沉澱下來。玉人方放好提燈過來,問道:“焰緋,你在說什麽呢?我完全聽不懂啊。”

焰緋放下方筱竹的手指,回身道:“我不知道,隻是剛才看著姑娘,我心裏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開口便說了一些我自己也聽不懂的東西,不過,我說完之後,姑娘的呼吸卻是已經平和了許多呢。”

子淩點頭:“我也覺得心裏好受了許多,不似方才悲戚,雖然我也沒聽明白你說的什麽。”

玉人方卻不深究:“好了就好,你突然就說起那些往事,還落下淚來,可嚇死我了。你方才說的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子淩沉吟著開口道:“鏡月知道我發過此誓,但是並不清楚具體的緣由,除了你們之外的人對此則是全不知情,筱竹自己對此也是諱莫如深,每次談起都盡量避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