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三章:狐仙?

我驚得往後一退,這眼神,不是該屬於一個孩子的--他是什麽人?

想到這裏,我突然想起音照國的傳統來,音照國地處連綿群山環抱之中,易守難攻,這雖然也是音照國如此繁盛的一個原因,但民間卻也流傳著另一個說法,這個說法起源於音照國信奉狐仙的傳統,從不傷害狐狸,因為早先這裏曾是狐仙的居所,後來狐仙看上第一代國君溫順賢德,治國有道,於是便把這一塊地方賞賜給了他,並且答應庇護這個國家,所以音照國才能如此風調雨順,邊境不犯。雖然很顯然,第一代國君在荒野裏遇到的那個狐仙十有八九是逗著他玩兒的,溫順賢德治國有道這種東西難道能寫在臉上麽,況且隨隨便便就能在山裏碰上個狐仙然後賞個國土什麽的,那估計音照國幾十萬畝田地大家都不要種了,天天跑到深山老林裏尋個地方等著算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眼前這個,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狐仙吧?我心中默默思忖道:應該不是吧……難道傳說中的狐仙真的和國君有著不可告人的過去?以至於我逃跑放了國君鴿子的罪行這麽快就上達了天聽,然後狐仙是專門下來抓我的?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那邊已涼涼響起一個聲音:“你是誰?”

他這聲音清冷涼洌如珠玉碰撞,十分好聽,但尾音卻不穩地低了下去。

我這才發現,他幾乎是蜷縮在一起的,裹在白色長袍裏的身子正微微地顫抖,仿佛說了那一句話已經用盡了力氣,不僅臉色驟然蒼白下來,連嘴唇都已失去了最初的血色,愈發顯出青紫的顏色來。

“你怎麽了?”我驚慌失措地靠近他,想要伸手攬過他卻又停在了半空,不知該往哪裏放好。

“……冷。”

他顫抖著吐出一個字,便又要閉上眼睛,仿佛是掙紮著地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我出身低微,自小便懂得人情冷暖,一路摸爬滾打成長至今已經基本磨滅了對陌生人泛濫的好心,隻因為做我們這一行的,連自身都難保,哪裏有那麽多的閑心去為別人操心,但是如今我卻覺得與從前不同了,自己太過辛苦,所以難免不願看到有人與我有相同命運,總想上去幫他一幫,便是幫不了忙,不在一旁看熱鬧也是好的,我如今一個人行走,若是不願與他人有交集,哪日若我落得相同境地,怕也無人問津。尋常人我都不能不理,何況這是個孩子,倘若我放任他不管,不知道結果會怎樣,不論結果怎樣,我都不能心安。

於是我輕歎一口氣,解了背後的琵琶端端正正靠在牆角,然後扯下紫緞披風將那孩子圍住,抱在懷裏,輕聲問他:“怎麽樣?你覺得好點了嗎?”

他身子微微一僵,但隨即就溫順地靠進我懷裏,閉上

了眼睛。

我抱著他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牆上,一麵試圖跟他說話,暮色漸晚,初春微薄的寒意漸漸從腳下升上來,沒覺得冷,反倒有種沁人的舒服,和著晚風,將一樹桑葉吹得沙沙作響,遠處天邊一團火燒雲亮的驚人,似將半邊天點亮。

歎了口氣,我默默地低頭看了一眼偎在我懷裏的孩子,看來我還是社會經驗不足啊,此番出來竟然沒有想到先順手買個火折子什麽的也好點堆樹葉取個暖,好在我身為人體暖爐還是十分敬業的,對方還是個孩子,便也用不著顧什麽男女之嫌,眼見著他身子微微回暖,也不再顫抖了,我試探著問:“我叫蓮霧。是逃命來的。你呢?”

“逃命?”

停了一會,他輕聲重複了一句。

“啊哈哈這個不重要……”我一臉糾結地把這個問題帶過去,“你住熙城?”

他往我頸窩裏埋了埋,一頭緞子樣的黑發隻想叫人去摸一摸,他卻十分冷淡地回答:“不是。”

我鬆了口氣:“那就好……那你的家人?”

他突然微微挑起紫色眼眸瞥了我一眼,那一眼真好比春花當庭,弦月籠山,說不盡道不明的風流豔色,直瞧得我兩眼發直,但是緊接著的一句話就當頭給我澆了一瓢涼水。

“……本尊是狐仙,沒有家人。”

我一口咬上了舌頭:“什,什麽!……你你……”張了幾次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瞠目結舌地將他望著。

原先雖然不是沒想過,但是這樣直白地聽到別人說出來真是難以接受,畢竟狐仙這種東西誰也沒有專門去看過,就算想看別人也不一定給你這個機會,我怎麽就這麽好運,一逮一個準?

不過緩過來想想也就算了,導致這種情況無非有兩種原因,一是我出門沒看黃曆結果今天其實不宜出行,二是我出門沒看黃曆其實今天會撿到寶,這兩種情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樣的,隻不過看你麵對它的態度以及它帶給你的結果,而這兩種東西都具有隨機性和不可逆性。

這樣一看,我頓時就淡然了許多。

他有些詫異:“你不害怕?”

我鎮定地反問道:“我為什麽要害怕?音照國地處崇山峻嶺之中,草木精怪也時常有之,尚不曾聽過他們有傷害過旁人,何況你既為本國尊神,也理應保護我,今番你有難,我是在不知道你身份的情況下救了你,我本著的隻是一顆善心,不求回報,但是你卻清楚我們倆的身份,是一定要報答我的,既然你既不會傷害我,又欠了我恩情,我有什麽好怕的?”

他輕聲笑出來,語氣雖然仍舊虛弱,但已經沒有剛開始那樣冷淡,反而好笑地問:“你方才說逃命,到底是什麽事?”

我想著橫豎他也不屬於熙城,即便告訴他也沒什麽大礙,思量了一下,便道:“嗯,是逃命,不過沒有人追殺我。我隻是為了逃離所謂的宿命。”

又想著懷中這個雖說是狐仙,但怎麽說也還是個孩子,對他來說會不會有些難懂了,便又解釋道:“倘使你在一家樂坊工作,辛辛苦苦為老板娘賺錢,為的是保下自己的清白,還是有人看上了你想要得到你,你該怎麽辦?”

又覺得這個例子用在男孩子身上不大合適,正揣摩著如何更加淺顯易懂一點,就聽得他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來:“這麽說,你選擇了逃跑?”

我心裏“咯噔”一下,心道怎麽把實話給他說出來了?隻好老老實實道:“不錯。宿命這個東西,縱使是天人已經寫好了的,我也要盡力一搏,若是與其做任人宰割的羔羊,我寧願死得其所。”

他沒有吭聲,我試探著問:“是我說的太難理解了?”他悶聲道:“沒有,你說的很好。”他聲音裏帶了些許沙啞的童音,聽起來十分好聽:“不過司命星君也隻是給人寫個大致的提綱,並不是說宿命就無法打破的。”

說完他朝我挑起一個微笑,襯著天邊即將燃盡的雲霞,猶如一道天光,映照出刹那間九百生滅的繁華枯榮,真是讓人想移開眼睛都不能。活了這樣久,我竟然都不知道還有男子也可以生的這般美貌,看來我得重新認識一下生活。

好在對方還是個孩子,不然一代花魁我隻好以頭搶地爾了。

想著今晚不能隻能在這牆角窩一晚上,我得趕快解決了這個拖油瓶然後跑路要緊,於是一邊想,一邊把他又摟緊了些,他倒是十分順從地任我把他裹緊,伸手把他柔軟的長發並到腦後去,隻留一張小臉,看起來像個包在包袱裏的大號瓷娃娃,我憋住笑,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住在哪兒?離熙城遠嗎?”

他隻說:“不在音照。”

“那以你現在的情況能自己回去嗎?”

我估計他一定是看出了我想把他丟下自己跑路的意圖,咬牙道:“不能。”

我:“……”

我歎了口氣道:“那我隻好將你帶在身邊,但是我是要逃命的,估計不到兩天滿大街都是通緝我的告示,就算這樣你也要跟著我麽?”

他閉著眼睛淡淡地說:“如果你良心過得去的話,那你就走吧。”

我:“……”

無奈,我轉身背起他,一手艱難無比地提起琵琶,這樣子一定非常精彩,一看就是個走投無路抱著孩子還要賣藝糊口的下層勞動人民。我十分苦逼地背著撿來的孩子,一麵手腳並用往外爬,一麵還不忘囑咐:“抓緊了,我們得在天黑透城門下鑰之前離開熙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