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二章:突變

話不多說,必須要逃。誰不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到時候恐怕還不比在湘瀟閣受老板娘虐待,於是乎,在經過多次反複推敲之後,我終於實施了我的逃亡計劃。

自然晚上逃逸是最好的。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隻是介於我是一個女子,又沒有拈花指拂臨掌等等一係列高深莫測的武功,兼不身懷易容這樣可操作性較高的江湖絕技,行走江湖未免太過危險。於是乎,在一個天高雲淡萬裏無雲的白天,我借著財家富少誠懇的遊船請求踏上了財家少爺那艘花裏胡哨的畫舫。

兩個時辰之後,被迷暈了的財家富少倒在搖椅上不省人事,我輕輕巧巧趁著船工喜滋滋拿著新得的賞錢停船去岸上買東西的空當,抽了黃梨木圓桌上蘇錦桌布把琵琶包好綁在背上,然後從畫船的的小窗戶裏爬了出去。

忘了說,為了實施逃跑這樣崇高但是困難重重的大業,我不僅痛苦萬分地熟讀了各類文學作品,還認真自學鑽研了下草本植物的各類藥用價值,果然迷藥在這方麵深得我心。

於是兩個時辰之後的現在,我就逃到了熙城西郊的一條小巷裏。

我自是知道此番逃跑的下場必然是老板娘暴跳如雷,不惜千金也一定會來追我,所以我必須盡快離開熙城,至於去哪裏我早就想好了,一路向西,聽說那裏靠近群山的地方有不少山清水秀的小村莊,我打算在那裏住下,買兩方薄田,學點織布刺繡什麽的手藝,至少也不用為生計發愁。想這世間多少人希冀著權利和財富,一朝榮華,衣錦還鄉,我卻恰恰希冀著最普通的生活,真不知是這世界容不下我,還是我容不下這個世界。

此時我完全沒有想以後的事情,我這個人向來珍惜眼前的美好,至於往後,總會有辦法解決,我始終覺得,隻要有一顆敢於嚐試的心和無所畏懼的勇氣,就不怕會失去。

相比而言,其實樂坊中那些和我一樣的女子也並不是樂於那樣生活,那隻不過十幾年來形成了的一種習慣,她們沒有膽量去嚐試其他的選擇,因為一旦做出選擇,就必須承擔它帶來的一切後果,她們隻是害怕無法承擔。

而對於我來說,我本來就沒有擁有過什麽東西,所以我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失去。

一路歡呼雀躍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我跑不動了。

我覺得已經跑了這麽遠,就算要找我一時半會也不會找到,不如就地歇一會兒,好在天黑之前摸出城去。

我伸手撫上身邊的青石磚牆,竟然驚奇地發現這種看起來最普通的青磚在手下竟有一種溫潤微涼的質感,平時摸慣了冰冷的水晶珠簾,眼下卻讓我覺得愛不釋手。怔了一會兒,我後知後覺地想到這恐怕是因為我離開了那個束縛我的地方從而失而複得的觀察事物的能力,這叫我愕然又驚喜。日漸黃昏,天空現出一種模糊卻美得驚人的淺青色,猶如一方青瓷,夾雜著絲絲縷縷耀眼的金光,於暮色四合之際閃現出朦朧的光影,青色光影中手邊的青石牆麵細膩光滑,帶著微微的涼意,仿佛是浸潤了許多年的雨水,沁人心脾。頭頂不知是誰家院子裏的一棵槐樹曲曲折折探出牆頭,滿樹的雪白繁花,帶著馥鬱的清香,微風吹過,花朵就“撲簌簌”落了滿頭。

突然間覺得,那些我從沒有注意過的事物,此刻卻一一浮上色彩,呈現我麵前,一瞬間十幾年來壓抑的心情潮水般的向我席卷而來,正如那些失去方向的人並不是生來就與世隔絕,隻是沒有一個真正的缺口讓他回歸,這就好比一個殺手,再怎麽冷酷無情殺人不見血,當他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他也會柔情似水溫存繾綣,這就是人心,隻要那一方還在跳動,就一定會有柔軟的地方。

我正有些怔忪地呆呆仰望頭頂那株槐樹,忽然間隻見一道白色的光從頭頂上破空而過,倏忽,隕落在巷子深處。

那是什麽?流星?

我一邊暗自猜測,一邊卻克製不住好奇心往巷子深處試探著走去,一麵還盤算著:

看這樣子,莫不是天上真的掉了包子?……想了一下,覺得這個可能有點牽強,正糾結間,突然心中一亮,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隕星?我聽隔壁茶樓裏的說書先生講過,據說天上地掉下來的都是好東西,能換很多錢。要是真是這樣,別說是包子,就是買它一座山頭也不在話下啊!

於是我高大上的理想瞬間隨機應變成了地主婆。

隻是順著光芒隕落的地方走了一路,也並沒看見什麽東西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看那東西銀光閃閃,該是一個亮晶晶的物什才對啊,可一路上除了石頭還是石頭,真心教我感到十分鬱悶。

我正彎著腰在一家破破

舊舊的茅舍前翻翻撿撿,突然聽到牛車駛進的聲音,想是哪家的農夫上街擺攤回來了,考慮到我這一身太過紮眼,還是不要拋頭露麵的好,更兼上這一處茅舍的籬牆也並不太高,我便鬼使神差地七手八腳爬上了牆頭,跳進了院子裏。

剛跳進院子裏,我還沒站穩就差點一個哆嗦崴了腳。

這院子裏有人!

隻見一幅白色的衣角攤開鋪在牆角的地麵上,一個白衣的少年倚在那方牆角,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一頭未束的綢緞般的柔順黑發正好散下來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襯著牆邊桑樹的陰影,看不大真切。唯一看得清楚的是那衣服的料子看上去非同一般,透著月光般微微的光華,一看就不是凡品。

我心中一沉,幾乎同時停下了走向他的步子。

這樣一個破敗的小茅屋,哪裏來的這樣華貴的公子?他絕不是這普通人家的孩子,是哪家的公子貪玩跑到了這裏睡著了,還是說……我剛才看見的那一道亮光,與他有關?

莫不是--

我心中又是一沉,緊走了兩步來到他身邊蹲下,顫顫悠悠地伸出手--

“呼……”我鬆了口氣,觸手溫熱,還有淺淺的鼻息,我不由得放鬆下來,一邊嘲笑自己都這麽大人了還能被自己給嚇住,一邊伸手去推他,另一隻手順勢撫上他遮住眉眼的淩亂長發:“喂,你怎麽在這裏睡著啦,會著--”

最後一個涼字生生地被我卡在了喉嚨裏。

那孩子約莫十歲光景,一張臉嫩如初雪,如同畫就,斜斜上挑的一雙丹鳳眼緊閉,濃密的長睫在眼瞼上投下淺淡的陰影,有種亦真亦幻的錯覺,隻覺得麵前的人仿佛隻是個不存在眼前的幻影,如夜凍寒江,遙不可及,卻又動人心魄--我自詡見過不少美人,卻也在當下怔在原地。半晌我反應過來,捂著臉歎了一口氣:天啊,這哪是人啊,太妖孽了太妖孽了啊,當真是眉目如畫,眉目如畫啊!而且,他居然還隻是個孩子!這,這長大了還得了!

我一驚,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對著一個十歲的孩子臉紅了!天啊,蓮霧你太禽獸了!我連忙伸手推他:“咳咳,那個,醒醒……”

毫無征兆的,他睜開了眼。

一雙紫色的眸子,燦若寒星,卻透著蒼茫的冷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