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3章(一)

極力克製下,終於沒有衝動地再扔進去一萬,我感覺人呆在賭場裏就容易衝動,特別是輸的一分不剩的時候,那種彈盡糧絕又滿懷不甘的感覺,實在是太容易挑動衝動的神經。獨自出了賭場,時間已經九點多了,威尼斯人附近不很熱鬧,於是打車去了主島,心想看看夜幕下的澳門也好,靜下心來逛一逛。我發現澳門除了賭場,隻有兩種機構最多:押店,教堂。所謂押店就是當鋪,澳門叫押店,遍布各個角落,教堂可能是葡萄牙殖民時期留下的文化,不過同樣被殖民的香港教堂的數量卻遠不及澳門,可能是因為賭徒都喜歡懺悔吧!

走到街角,見到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吃外賣,看起來似乎是包子,那人看起來並不很高,身穿一件深色的T恤,臉色黝黑,滿臉疲憊,但眼睛裏卻似乎甚是有神,我判斷這個人是輸光了,但是在等待別人給他匯款。作為一個好奇心很強的人,既然被我撞見了,我就選擇坐在他的身邊,試圖問出點什麽。

澳門不同內地,陌生人之間距離似乎沒那麽遠。在內地和陌生人說話大家都保持警惕,但是澳門不一樣,似乎這個迷亂的城市雖然誘人犯罪,但似乎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許是因為大家都將注意力放在了賭上,警惕性就沒那麽強了吧!我借問外賣何處買的為由,和這個人攀談起來。湊近了我才發現,雖然黝黑,但是這是一張非常年輕且充滿朝氣的臉,也許他不是個賭徒,賭徒臉上隻有狂喜、興奮或麵如死灰,沒有朝氣。

隻簡單地聊了幾句,我更加斷定他不是個賭徒,因為他沒有半點的心不在焉,如果他在等資金,此刻必定不能和我專心聊天。仔細一問,這小夥子自稱姓鄭,竟然是個從內地來開拓澳門市場的。我很

好奇澳門這麽小的地方,究竟是要開拓什麽市場,小鄭回答:報業,我負責澳門地區《人民日報》海外版的發行。

幸虧當時我沒喝水,不然我真的噴了。《人民日報》?這種報紙即使在國內也隻是靠機關事業單位的強製訂購才能維持生計,即使是這樣看的人也很少,估計最忠實的讀者應該是新聞聯播的編導。在不可以強行攤派的澳門,這種報紙能賣出去?能賣出去真是奇跡了!於是我非常誠心地追問小夥子這報紙賣了多少?

小夥子一臉執著:三個月,我已經賣了三十一個訂閱,我的目標是一百份訂閱。

我衝小夥子豎起了大拇指,是真心的佩服,我在想,若換了是我,在三個月內說服三十一個澳門人訂閱《人民日報》,有多高的勝算?想著想著自己笑了:別說在澳門,就算是在珠海深圳這樣的城市,在不強行訂閱的前提下,每個月說服十個人訂閱《人民日報》也絕非易事,看來這個小夥子還真有過人之處。

你賭過麽?我好奇地問。

小夥子點了點頭:贏過三百,感覺不踏實,就再也沒玩。我心想我當年若和你一樣贏三百就感覺不踏實,又何必反複來澳門呢?真的是不賭就是贏啊!

那個小夥子晚上要回珠海,吃完東西就走了,我獨自在長椅上坐了十來分鍾,腦子裏沒有頭緒地想著很多事情,一會兒假設自己輸光了回去,一會兒又假設自己贏了一百萬那,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反思為什麽上一次來輸了那麽多,又過了一會兒又開始想晚上那燒烤真好吃,接著又想100贏到40萬的那個哥們臨死前會怎麽想……

也不知坐了多久,感覺天氣有點涼了,雖然接近熱帶,但澳門近海,到了晚間濕度大

,刮起海風就感覺有點冷。我默默地叫了輛車回到酒店,再次走進賭場,從澳門的街市來到賭場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澳門雖然富裕,但街市並不如何繁華,澳門商業街比起王府井南京路更是差了好多級別,而街市上的建築的富麗堂皇程度遠不及北京上海,跟內地一個普通二線城市差不多。當然,我說的是街市上的建築,賭場除外。這也正是我進入酒店賭場區以後產生異樣感覺的原因——從街市到賭場,是從正常地生活到紙醉金迷,你在街市可以用理智壓製欲望,可以冷靜地判斷出這家的小吃比那家的便宜,某份奶茶性價比比飲料高。但是你在賭場隻能靠欲望引導本能。老虎機那刺激靈魂的音樂、賭客的喧嘩、窮奢極侈的裝修、身邊飄過的美女身上讓人迷亂的香水味和時不時飛來的誘惑眼神……這一切的一切,都拉開了你和現實之間的距離,讓你恍如夢中。這種感覺似乎能讓你忘記一切煩惱,或者說這感覺會強大到讓你暫時想不到煩惱。

我想起了一個關於天堂地獄的寓言:某人忽然來到一個地方,此地美酒美食無數,奇珍異寶如林,美女成群。此人起初非常開心地呆在這裏,兩個月後他問主管想找點事情做,主管說沒有任何事情可做,於是這個人繼續淫樂。又過了兩個月這個人實在受不了了,再問人找事做,依然沒有。又過了兩個月他企圖自殺,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成功,於是他哭著再去找管事人:給我點事做把,不然我寧可下地獄也不要呆在這裏。

管事人看著他笑著說:這裏就是地獄啊!

澳門不是地獄,但澳門的賭場是離地獄最近的地方。在澳門賭場裏轉悠,就是在地獄附近徘徊,一不小心,就被拉了進去,難以脫身甚至永不瞑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