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三章

路燈的意識覺醒於一派黯淡的陽光中，沒有鉛雲的籠罩，隻是日光曚曨，散射著悲天憫人的光芒，在這樣的光芒中，路燈被一種不安而焦灼的情緒侵擾得六神無主，惶惑不安，仿佛被困在一個四麵閉塞的陷阱中，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他預感並且肯定有什麽事將要發生在自己的視線所及範圍之內，而這件事的結果也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或讓他充當一個見證者傳遞某種信息，或讓他充當一個拯救者救危難於水火之中，不管是哪種身份，他都不敢妄加揣測，但隻要一有不對的苗頭燃燒，出現星星點點的光芒的時候，就是他身份揭曉的時候，該如何抉擇，隻有隨機應變。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全神貫注緊隨太陽光芒的移動注意陰影變換的方位在向自己進程的趨勢和端倪，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放鬆和懈怠，因為每分每秒的不經意的瞬間，都可能釀造出一樁不可挽回的悲劇……

一個身穿西服的青年神情緊張地注視著求職人員發放的已錄取人員的榜單，在擁擠如海潮般的人群的推來搡去的擠壓下，青年被擠得東倒西歪，幾乎變了形狀，但無論他被擠到哪個方位，眼光鎖定的方向卻一瞬也沒離開過那張黃色的榜單上麵的內容，對於那張矩形榜單，他甚至連眼皮也沒眨過，在他此時此刻的眼中，這張榜單的價值超過了一切，可以說是性命攸關，不容忽視。因為那上麵名字的呈現關係著他今生今世的幸福。這麽說可能有些嚴重了，在這樣一個著名的私營企業中，憑著自己的學曆和資質還有社會經驗沒有哪一樣不符合該公司的要求和標準，在前一天的麵試中，他有條不紊地闡述和優良的口才的演繹、中肯的評價、略帶幽默的自我介紹、旁征博引的發展方略、不疾不徐的辯論方式都給在座的麵試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嘖嘖稱讚的交頭接耳、談笑風生，這種種跡象已然表明他已沒有任何懸念可以被排除在這家公司的大門外遺留下可望而不可即的望洋興歎的悲哀和嗒然若失的無奈了，這一切本是十拿九穩的事，可是在這黃色的榜單上，卻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那種欣喜若狂之前的緊張和締造美夢的前奏在一刹那間便縹緲到九霄雲外，仿佛從雲霄筆直地墜落，摔得遍體鱗傷，痛徹心扉。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到底哪裏出了差錯，哪一個環節沒有做好，哪一點沒有考慮到位。可是在飛速思忖的過程中卻並沒有找到自己可能出現紕漏的瑕疵和遺忘的縫隙，然後他抬起頭，再次看向那張榜單，在一瞬間，有一個差點被遺忘的名字刺痛了他的眼。

那個名字是他的一個同鄉，和他一起來參加這家公司的錄取麵試，在昨天的麵試環節中他一直情緒低落，神色不對，直說自己完全沒有希望，還說你一定行，因為你的能力比他強得太多了，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大家早已心照不宣，無須解釋，還說什麽青年如果發達了，可不能見利忘義，將他給拋棄了啊，說完，便哈哈大笑，笑聲有些苦澀和失落，似乎青年百分之百會被錄取而不會有任何意外似的。青年聽到同鄉的稱讚，欣喜之情自是溢於言表，但礙於同鄉的麵也不好表現得格外生動，加之同鄉的失落，也隻好淺淺一笑，假裝不放在心上，還順帶漫不經心地安慰了同鄉一番，鼓勵同鄉不要輕言放棄，最後一刻沒有到來誰也不

知道會是什麽情狀，並請他放寬胸懷，不要介懷，即使沒有被錄用，憑他的才幹，哪裏不能容身，何苦要在一棵樹上吊死，自找罪受呢？太不劃算了。同鄉當然是禮貌地點點頭，感謝他的安慰和鼓勵，並說自己一定會堅持到最後，絕不會輸給他。

而當真正塵埃落定的時候，青年卻沉不住氣了，一個完全沒有希望的人如何會被錄取而一個希望萬丈的人為何會被淘汰這讓青年義憤填膺，恚怒難當。他已察覺出這件事肯定有貓膩，其中的勾當不用細想就能夠揣測個八九不離十，不是同鄉動用了什麽手段就是這家公司的老總得了什麽好處才讓自己被擠掉讓一個不如自己的人替位，而自己還被蒙在鼓裏，傻傻地等待好消息的從天而降，而這好消息卻降臨在別人的身上，自己連哭都覺得如此勉強，所以憤恨之情立刻占據了主體地位，無名業火被勾引燃燒得嗶嗶啵啵，充斥於五髒六腑每一處關節並在氣孔的空隙處傳遞著接力的火苗，熊熊燃燒，燒紅了眼眶，燒昏了頭腦，燒得魔鬼露出了猙獰的笑，手舞足蹈，在他的身旁環繞，好不逍遙！

“不公平！這不公平！”青年大聲嘶吼，仇恨的力量如山泉般踴躍，雙臂憤怒一推，身邊擁擠的人群立刻如一浪一浪的波紋向後退卻，人群紛紛跌倒，驚呼聲一片。然後青年從人群中跳了出來，瘋狂地叫嚷著：“我要見你們經理！這不公平！不公平！我要當麵質問他，為什麽要把我刷掉！為什麽不錄用我？為什麽要錄用一個完全不如我的人？為什麽？我要他出來給我解釋！”

青年一邊瘋狂叫嚷一邊向公司大門衝撞，兩個保安興許是習以為常、司空見慣，見到青年如瘋虎一般的衝撞，也沒有露出什麽特殊的驚訝，而是例行公事般的撇撇嘴角，如山嶽般屹立在門口，伸出雙臂，沒費多大力氣就阻住了青年的前進的趨勢。也沒有采取任何攻擊的動作，隻是用雙手緊緊鉗製住青年的手臂和胸膛，不讓他前進罷了。青年畢竟是文弱書生，從小與金戈鐵馬絕緣，不諳武藝，如何衝得過兩個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保安所布下的陣勢，隻是憑借著一腔憤懣所激發的潛力橫衝直撞，但終究是外強中幹，不能持久，當身體疲累的時候，怒火漸弱，意識模糊，終於癱倒在地下，仰望著天空，直喘氣。青年沒有昏迷，隻是耗盡了氣力而倒地，他大口大口的喘氣，仿佛危在旦夕。兩個保安見狀，也是嚇了一跳，趕忙走上前摸摸他的心跳和脈搏，才確定他並無大礙，但是對於他躺倒在公司門口的這種做法卻大傷腦筋。這不僅影響公司的形象，還會把警察招上門來，雖說一個偌大的公司並不畏懼一個“無賴”，但卻畏懼“無賴”無止無休地撒潑而導致麻煩接踵不斷的後續效應，長此以往，擾人心弦，不得善罷，終是難以安心，而且還不能采取過激的手段來應對，俗話說“人急懸梁，狗急跳牆”，若真惹得他不顧一切在公司門口懸梁自盡，哎呀，那這簍子可就捅到天上去了，公司沾上了這塊汙漬，今生今世也休想洗掉，還是趕快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將這位青年給暫時安排一下，免得因小失大，噬臍莫及。兩個保安蹲在仰麵躺倒的青年身邊，瞧瞧四周，好像在搜尋什麽地方，在眼光焦點停頓的地方終於閃現了一絲喜悅的光芒，二保安會意

，就將青年抬到了那個地方——一張木質的長凳在草坪的周邊，剛好夠他棲身。現在任由他躺在那裏，是生是死與自己再無任何牽扯了。當二保安完成了這副額外的差事，拍拍雙手，神氣十足地回到了他們各自的崗位上，心中的得意洋洋足以使他們激動很長時間而不會厭倦，可惜的是卻無人欣賞也無人分享，除了他們自己。

二位保安之所以對公司如此恪盡職守、兢兢業業每時每刻都把公司的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其最主要的原因是這裏的待遇在某一片領域裏屈指可數，與同行相較，幾乎不能處在同一水平線上，更難以相提並論，如果，這次公司因為在自己職責範圍內所能妥善解決的事情而出現了難以挽回的紕繆和錯誤的拖累而導致日趨沒落而難以阻擋的悲劇最終累積到自己不得已失掉工作時，那自己的心裏確實會油然而生出一種自責和慚愧，即使保安這種工作並不如何難覓，但至少如現在這般舒坦和待遇的地方卻寥寥無幾，可遇不可求，所以留在這裏，即使是看在錢的份上，也要盡一份忠心和誠意，決不能因為自己的玩忽職守和睜隻眼閉隻眼的漫不經心而釀成不必要的麻煩和悲劇，因為那樣太不劃算，太不值得了。他們的人生是手撥算盤的運行方式，雖然簡單，但也會考慮再三，不會讓珠子落錯位置，也不會讓別人的手來插足自己的算盤。大家都是聰明人，沒有傻子，除非是真正的傻子，而真正的傻子往往能得到真正的快樂，因為他們不會試圖阻止快樂的到來，而聰明人恰恰相反。他們將快樂阻擋在在外，試圖收取快樂的代價，在等價交換的概念中，快樂踅身而過，向另外的地方飛去，再也不曾到來。

單獨霸占長椅睡覺的人很多，群眾也不會再去理會，紛紛散去，青年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思維也清醒了不少，隻是靈魂仿佛失落了，火焰也還沒有熄滅，看著天空泛起的墨色的雲彩，他的心裏格外複雜，他覺得那些雲彩就像一把把幻化而成的刀片，喪失了曾經的溫柔與美麗，在他的頭頂盤旋，好像在示威，又好像在告訴他男兒應該投筆從戎，不應該掩藏幹戈，退化成一個腐朽的毫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除了寫幾個字，什麽都幹不了，就像現在，被別人像流浪狗一樣驅趕出來，像扔垃圾一樣扔在了這裏，如果不是自己還披著人的外衣，他們說不定真將自己給扔進了垃圾桶，最後被無情的處理掉。這就是自己的命運，被永遠踐踏著自己的命運，而究其原因就是因為自己的懦弱和自不量力，自不量力沒有關係，可以通過武器來彌補。人們不就是通過武器來武裝自己使得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所向披靡嗎？血肉之軀是無法與武器相對抗的，要不然原子彈也不可能摧毀一個城市，一顆小小的子彈也不可能奪取一個人的生命，這都是武器的力量所產生的效應。趕快拿起武器，保護自己，洗刷恥辱，報仇雪恨，讓別人對你畏懼，對你頂禮。想著，想著，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又返回了自己的身體，不過卻被注入了一股邪惡的力量，思想中種種不平都化成了一股股黑色的火焰，將自己包裹，將自己鍛造，爾後火焰漸漸小了，變成了一把鐮刀的樣子，刀刃是令人刺骨的冰涼，刀尖是閃爍著令人魂飛魄散的光——一切與死神一般無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