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一章
一隻懶惰的熊貓樂天知命,吃飽了翠綠的新鮮的竹子和嫩筍就別無所求地趴在地上將可愛的耳朵蜷縮起來睡覺,而他的同伴另一隻熊貓則披著懶惰的外衣做著一件勤奮的事情——為了自由的向往想從被人類禁錮的地方逃出去。
他知道這不可能也不必要,體內自然而自然的本性在體內被喚醒,靈魂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告訴他自己祖先絕不是被人類豢養的寵物,更不是沒有自由的奴隸,他們也曾在大自然所締造的草原上或深林中奔跑,出沒,自己覓食,自然**,透過霧靄能看到月亮的微笑,穿過晨光能接受清晨的溫暖的照耀,與其他動物和諧相處,那時候還沒有人類,多麽融洽而無拘無束。可是那已經是很渺遠的事情了,在穿過億萬年的星光中早已湮沒在夢的邊緣。然而那時的影像還沒有幻滅,哪怕隻有一幀殘缺而破敗的圖片,也蘊含著深深的力量超脫現實的禁錮和束縛。
於是他踩上了同伴的身體,柔軟而堅定,緩慢的、顫抖著,然而心是不可動搖的,總是篤信億萬年前的呼喚沒有錯誤,那是祖先的聲音,宇宙的召喚。
牆垣並不高,可是他走得很慢,因為太陽的影子落在他的背後從開始到現在已經位移了一大截他才踩了上去,抓住了牆垣上的欄杆。
然而欄杆是鐵柱的,橫亙在他的麵門前阻擋著他前進的腳步,一條一條如小樹苗整齊的有間距的排列,鐵青著臉,行使著一視同仁的攔截任務。熊貓必須要穿過欄杆才算是逃出生天,獲得自由。可欄杆很狹窄,自己肥胖的身軀如何出得去?可是怎麽辦?難道就這樣放棄?自己已看到了天空的太陽如此明亮,在上空,給萬物帶來信心,注入希望,影子在身後拉得很短,那是自己身上唯一的黑暗,在光的照耀中瑟縮著畏懼在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落,牆角的犄角旮旯處,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又是另一種黑暗,近在咫尺,正如眼前阻擋自己的鐵條,雖然光明就在眼前,可是無法抓住。
他必須要思索一個對策,想辦法穿過這些個鐵鑄的欄杆,不然他的努力就到此作廢,再也不能前進一步。可是身體的肥胖卻並不是自己可以控製的,至少在他們這個種族,還是戴著“以胖為美”的桂冠,根植於每一個族人的心中,而那像竹竿一般“窈窕“的族人可從來不曾出現,如果出現了的話就不是熊貓了。況且,人類也不會認為這種形體的狀態展現是一種可作為美的標準而嘖嘖稱讚,恰恰相反,他們會認為這是營養不良或者基因變異,那樣的話,就不知道作何種結局收場了。好了,這一切都是臆想,還是回歸到眼前的問題,那就是太陽就在眼前,可卻隔著億萬光年,該怎麽出去,這才是重點。實在不行,就咬著牙,使出頑強拚搏的精神,就著鐵欄杆,擠出去吧!不管成不成,總之先要試試,不嚐試就退卻,我會後悔,會遺憾的,要麽不做徹底放棄,要麽就一鼓作氣,不要憂慮結果,機會都是轉瞬即逝的,自己好不容易借著同伴的身體踏上了一個能夠看見希望的高台,自己的雙腳已經實實在在踏在這裏了,伸手就能觸到白雲和湛藍的天空,可不能功虧一簣,功敗垂成,心中已燃起了熊熊鬥誌,讓精神狀態趨於飽滿,這是最好的一往直前的機會,成敗在
此一舉,不要再猶豫了!閉著眼,向前擠吧!
於是熊貓就使出了渾身力氣向欄杆隔著的狹小的間距中擠去,可不料因為台麵上的濕滑,右腳踏空,肥胖的身體一個踉蹌,如向後栽倒的石碑又如一隻被巨大的海浪掀翻的烏龜從窗台上摔了下來,重重地壓在正在睡覺的同伴身上,自己也摔得四腳朝天,暈頭轉向,辨不清東南西北,隻覺得星星突然增多了,空間也從恒定不變的狀態轉變為沒有規則的移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複過來。
正在凝神細想之際,忽覺身下有什麽東西在湧動,正覺奇怪,俯身向下察看,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壓在同伴的身上,剛才從上麵摔下來肯定是把同伴給壓疼了,真是太對不起人家了,趕快起來看看同伴吧。可是待自己起來之後,同伴隻是緩緩地翻了一個身,微微睜了睜睡眼惺忪的黑眼圈,小小的黑色的耳朵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接著,又睡著了。再推推同伴,同伴也是睜著眼瞧了瞧,見沒有什麽大事,又閉上了。熊貓試了五六次得到的結果別無二致,也就完全泄氣了,索性放棄,慢慢爬向一邊那陽光還沒有逝去的溫暖的角落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也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
一棵小草的意識覺醒於一片晨光中,周圍是一片寬闊的泥土,自己的小夥伴們圍繞在自己的身邊,倒映著纖細的影子,在溫暖的微風中搖曳著悠悠然醒轉,雖沒有花的芬芳,但卻有自己獨特的清香,那洗濯一切汙垢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無時無刻不在氤氳著飄向遠方,引來蚱蜢、蛐蛐、蟈蟈、瓢蟲等昆蟲們的光顧,它們在自己的身邊歌唱,在夥伴們的身邊歌唱,把自己孤獨的情緒拋向九霄雲外,於是自己的心裏便會油然生出一種無比的愜意和歡樂。
小草密密匝匝,數不勝數,不下萬萬千千,可為什麽偏偏自己的意識在這中間覺醒了呢?也許是天地選中了我,那也真是一件格外幸運的事了,不過自己既然承受了天地的恩德,可不能辜負了天地的期望,自己要做的,那心的深處所指引的東西,可絕不會忘記,為萬物祈福。
自己也不要太貪心了,在這裏挺好也沒有什麽煩心的事,不必再求天庭的無邊神力,隻需要在這裏,吮吸著春天的甘霖,汲取陽光的溫暖,內心保持著亙古不變的笑意,然後默默祈禱,將無聲的福澤與恩惠遍灑大地。這是永遠也不會悲傷的事情,這是生生世世都會感到幸福的事情。生活既然這樣美好,還要除此之外的什麽其它的苛求呢?那不過是徒增煩惱和無謂的悲傷罷了,因為心裏的幸福是任何外在的物質都無法比擬的,隻有看到萬物都笑了,自己才會覺得是真正的幸福。
眼前,透過層層疊疊的草的搖曳所形成的翻湧的波浪,小草看到了真正的翻湧的浪花,偶爾風的勁力用得過猛,便掀起了一層打著卷的急流打向不遠處的屹立在水中的橋墩,帶下一層渾濁的水泥,將清澈的水花變得厚重而深沉,像添了一層心事的少年,隱退了陽光在臉上的乍現,變得陰鬱而憂傷,散發著一種拒絕的氣息,形成一麵無形的牆壁,隔閡了朋友真誠的勸慰而無能為力深深歎息。橋墩下有兩艘月牙形的漁船,輕輕倚靠著橋墩,在水波不興的時刻,像一張靜止的古老的
潑墨山水畫的立體形態擴大在一個奇妙空間裏而不會摻雜任何無所適從的元素。
右邊的橋堍據小草所在的方位並不遙遠,小草看得真切,從上麵的石階上走下的各色行人和來往的帶來不同噪音的車輛的行駛聲不絕於耳,每天每夜,這座橋都沒有片刻的休息,它不會感到疲憊,因為這是它的職責,也是它的生活,它的生活從不分休息與工作,二者恰如其分地合二為一,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才會壽終正寢。
小草看著這座橋似乎有些疲憊不堪了,這讓小草感到奇怪和惶惑不安,奇怪的是這座橋修築的時間並不很長,他目睹了這座圯橋從第一塊磚的鋪蓋到完全竣工的全部過程,工人們修建地格外辛苦分外賣力,除了暴風驟雨,他們都沒有貽誤一刻工期,揮汗如雨,終於成功構築了連接兩岸為百姓帶來通途的便利的功績而滿心歡喜。他還記得那天剪彩時的熱鬧非凡和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絡繹不絕神采奕奕的人群川流不息,豔陽高照,萬裏無雲,從人們的歡聲笑語和言笑晏晏中可以感知這座橋的穩定程度絲毫不會使人擔心和憂慮,那是偉大的工程師們的傑作,勤奮而樸實的工人們櫛風沐雨持之以恒的結果,在恩惠普及大眾的時候,人們不能忘記那些默默無聞地付出辛勞的人,可是人們理所應當地享受,權威者飛揚跋扈的指揮,負責掌控全局的人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被利益蒙蔽了雙眼,選擇瞞天過海,偷梁換柱,於是終於導致碩果變成了苦果,感恩變成了創痛和恚怒的指責。因為在小草察覺到這座本來年輕的擁有無比活力的橋在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後便坍塌了。於是全城一片恐慌,幸運的車輛堪堪停在橋麵斷裂的盡頭,水麵卷起浪潮,像一張張血盆的惡魔的口,獰笑而戲謔地接受著從天而降的“餡餅”,感召鉛雲低垂,天地為之同悲。
總算是有驚無險,不幸掉下水的人們在短暫的驚慌過後立即選擇采取自救,會遊泳的頃刻浮在水麵,奮力朝岸上遊去,順帶還救了別的落水者;不會遊泳的,立刻砸開車窗,躍上沒有沉下去的汽車的頂棚,等待救援……場麵很快鎮定下來,恢複了有條不紊、秩序井然的流程。
很快,掉在水裏的人都被悉數救上了岸,隻有一些沉重的汽車、摩托車之類的駕駛工具沒有摟上來,民眾暫時是沒有辦法了,有其心而無其力,隻能等待專業救援隊大顯神威彰顯神通了。
這時,岸邊已圍了許多人,有個小女孩奮力撥開湧動著的密密匝匝的人腿疊成的迷宮衝到了泛著浪潮的石頭堆砌的階梯口,大聲嚷道:“我的小狗,快!快救我的小狗!”
民眾麵麵相覷,做不得主,有人大聲嚷道:“不就是一條狗嘛!救它幹嘛?浪費人力資源!”
萬事開頭難,有了開頭,自然就有了經過:“對啊,小姑娘,狗死了,再買一隻就得了,幹嘛還要去救?萬一出事了怎麽辦?不值得,不值得……”
那是一隻白色的小狗,從它的形態可以辨認出它的品種是哈士奇,它陷在江心,水已邁過它的脖頸,數次邁過它的眼睛,可是它的眼睛,張望著密集的人群,視線一刻也沒有偏離,像一個可憐的孩子,靜靜的盼望著那微不足道的期許和溫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