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五章

灶神用自己的神力護住了漢子的心脈,使其貯藏在身體中基本的供血機能不至於在因為血流如注的情況下急速衰竭,繼而保住了他的五髒六腑和精氣神的本元之力。

而灶神卻違背了天條,他微笑著看著漢子蘇醒過來之後,便腳踏青雲,須臾直上九霄,徑奔三十三重天,領罪去了。

於是,漢子理所當然的成了漢子。

在這個稱謂背後,滴淌著的是漢子看不見的辛酸和淒涼。

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漢子兀自推著輪椅來到了院子裏,抽著葉子煙,在淡藍色的嫋嫋煙霧中,他凝視著遠方那太陽即將要滑落的軌道,想象著明天或者未來的某一天,他依然能夠站起來,在被炙烤得滾燙如烙鐵的田畦中揮著錚錚有聲的鋤頭,汗如雨下,樸實無華。

井神在一個別院中已呆了很多很多年了,他沒有受過任何敕封,純粹是自行覺醒、自由修煉。

他已經可以完全離開那個地方了,在所有人的眼中荒涼而沒有生機甚至腐敗不堪的地方。

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念頭,不過再離開之前他卻要將一出悲劇看到最後,當尾聲落幕,道德已徹底腐朽之後那僅有的懺悔在彼時閃光的那一刻,對井神來說,才是最好最有意義的選擇。

她是該村的一個寡婦。似乎凡是沾上了這個詞匯背上了這個身份的女人都免不了跟寂寞、無聊、饑渴難耐掛上一個鮮紅的大勾。她們很清楚自己最需要的是什麽,所以對於那些俗不可耐或者自製力不強的一些男性朋友來說自是產生了一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於是一個個寬衣解帶、奮不顧身、前赴後繼、舍生忘死,讓寡婦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醉生夢死的快感。

當然,不是每個寡婦都寂寞難耐到無以複加非得尋求這種死去活來的刺激,如果真是這樣,那已離禽獸不遠矣!

寡婦為了那在一次又一次**中獲得彗星與地球擦肩而過的那一絲巨大的極樂巔峰,或者是靈魂出竅、扶搖直上九萬裏的騰飛的快感,將道德倫常踐踏得灰飛煙滅,投擲於千裏之外。她投身於這種刺激不顧一切,瘋狂到令人咋舌,以至於同村德高年劭的老人都找不到詞匯對她進行聲討和斥責,最多隻是搖頭不語或轉移話題。

於是寡婦就更加肆無忌憚和隨心所欲,每天每夜,在那一簾幽夢的藍色帷幕的背後都是一個個來自五湖四海參差不齊長短不一大相徑庭的漢子和粗重低沉的喘息聲掩飾不住的淫聲豔語,穿過一棟棟灰色的女牆,一排排長滿蒺藜的柵欄,一道道鋪滿青苔的溝壑,一方方被風沙堆積的土丘,擴散到聲音的盡頭,就再也無法向前傳遞。

同村人厭惡至極,詛咒之聲從未斷絕,恨不得拿起棍棒將此等衣冠禽獸、下流胚子、禮儀廉恥盡喪的無良娼婦剁成肉泥,挫骨揚灰最後拋屍於荒甸。任爾鴟鴞、鷂鷹、禿鷲之類的惡鳥盡情啄食方才解恨。

然而這一切都是村民們的臆想和腦海中殊途同歸的主觀審判,沒有一個人願意付出實踐去檢驗真理管這一檔閑事,他們依然隻是在嘴上和夕陽西下的茶餘飯後憤憤不平、呶呶不休中度過每一個黃昏,然後關上房門,奏著耳朵在漫漫長夜中去迎接新的朝暾。

他們希望時間快一點,再快一點,好早點看到寡婦最後的結局是怎樣的畫卷,到那時,他們一定會拊

掌大笑說:“哈!終於等到今天!”

他們料定寡婦的結局是慘不忍睹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的,這點毋庸置疑。因為先祖的智慧和結晶如擀麵棒一樣時時敲打著他們的背脊:“萬惡淫為首”、“三精成一毒,專傷不潔女”、“奸近殺”、“奸近盜”、“奸近妄”……曆曆在目,曆久彌新,永不能忘。

對於各家各戶的小孩子們,他們為著好奇心會偷偷翻過寡婦的籬笆,循著引誘的聲音偷偷掀開他們的簾子去喟歎其中的隱秘,長輩得知後氣得七竅生煙,臉色發紫,操起“七種武器”就朝小孩子們的屁股打去,直到皮開肉綻、膿血如注,昏死過去,方才罷手。

長輩們會後悔得長籲短歎,以手撫膺,卻又實在想不出一個恰當而妥當的辦法去給小孩講述這種事情的子醜寅卯、來龍去脈。

因為小孩子沒有耐心且根本沒有興趣聽長輩們的專業術語和理論分析,即使認真聽了,也不一定聽得懂,即使聽懂了,也不一定放在心上,即使放在心上了,在關鍵時刻也難以湊效,所以,在一個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地運用“鐵血手腕”也不失為一種傳統而有效的手段來阻止小孩誤入歧途、貽害終身。

“哇哇”大哭的聲音在全村中此起彼伏,一波高過一波,前赴後繼,勢頭正旺,輕而易舉的蓋過了寡婦閨閫中蠱惑人心勾引人魂、挖骨吸髓的蝶聲浪語,如此,環境清幽了幾許,小孩子的好奇心也在這般高壓政策下如幹癟的蹴鞠般偃旗息鼓,聰耳不聞,非禮勿視,專心致誌淫浸在《弟子規》中廢寢忘食,不可自拔。

寡婦的欲望泛濫成災,開始升級蛻變,在一個清風明月的晚上,開出了第一朵罪惡之花,接著,愈來愈猛,愈來愈嚴重。當痛楚席卷全身的時候,寡婦的欲望逃之夭夭,再也無處尋找。

鮮血開始從寡婦的下體沒有任征兆的傾瀉而出,染紅了被褥,在夜半時分,淒厲而可怖。但可怖的是她的嘶喊。那如被萬千鋼針來回狠搠透體而過的感覺讓寡婦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歇斯底裏的鬼哭狼嚎,最初是尖銳而高亢,到得後來,完全沙啞,失去了人聲,像一頭奄奄一息的餓狼在臨死之前回光返照之際做著最後的掙紮,沒有人再敢到她的屋子去了,那種情境,即使閉著眼睛,也會讓人不寒而栗,畏葸不已。

村裏的人紛紛傳言,得出的結論驚人的一致,不約而同地認定寡婦得了“產回頭”,那是不治之症,必死無疑,死狀極其淒慘,死後靈魂也難安。

人心不是堅硬的鵝暖石,它會開出花朵,在清風吹拂的午後洋溢著若有若無的馨香,擴散開來,滋潤著更多人的心房。

同村人在寡婦如此淒慘一日不如一日的境況下對其的惱恨和不恥在逐漸減弱,對她的同情和歎息之情越來越強,不時有人將熬好的熱氣騰騰的草藥擺放在寡婦的床頭,瞧了早已不成人形的她一眼後歎息著走向遠方。

寡婦忍著劇痛喝下草藥,望著一些善良的人們遠去的背影,在飀飀的微風中,嚎啕大哭。

月亮穿越過馬不停蹄的向著一個方向整齊劃一而不失韻律和節奏飛馳的重重黑雲,輕盈的駐留在一株白樺樹樹梢的頂端,無所用心的俯瞰著下方的一切,山嵐在鬼斧神工的裁剪下沒有逾越出任何可以放肆和胡作非為的方式和場地,鴟鴞漫不經心的“

咕咕”

低吟卻別具匠心的在狡詐的田鼠竄出田壟的刹那間如疾風迅雷般抓住其柔軟的皮毛將其銜進洞中大快朵頤樂此不疲而絲毫不會顧忌這些被捕的倒黴蛋早已嚇得心肝俱碎,奄奄一息。人們在一陣淒厲無儔的死亡般的喊叫聲中驚醒,點亮了蠟燭,朝著寡婦的院中奔去。

“老天!讓我死了吧!……”

這是同村人來到寡婦的院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之後,寡婦再也沒有醒來。

自古以來,妓女死亡之後不能立碑也不能進有聲望人家哪怕是普通人家的祖宗墳塋,怕侮辱了祖先的聲譽和後世子孫的榮昌和高潔的誌趣,往往用一床破碎的草席一裹,在荒郊野嶺找上一個坑,就地掩埋,就此了事。千百年來亦是如此,根深蒂固,難以變更。特別是在窮鄉僻壤中人,更是深深銘記謹記在心不會忘卻。寡婦雖然不是妓女,但所作所為與妓女相比也是不遑多讓,她唯一的兒子遠遁他鄉,發誓再也不在這片肮髒的土地上駐足,若幹年前離開後,蹤跡渺茫。同村人的惻隱之心也無法戰勝他們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隻能隔著距離靜靜佇立在窗外圍觀,眼睜睜地看著寡婦鮮血流盡屍體逐漸腐爛發臭麵目全非也隻是緊緊攫著鼻子搖首歎息而沒有任何作為。

同村人是決計不會有人安葬寡婦了,井神看到這裏,覺得是時候行動了。他的元神從井裏出現,在金色的光芒中在人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寡婦屋內的時候緩緩幻化為一位中年漢子,剝開人牆,一步步踱進寡婦死亡的地方。

井神所幻化的漢子正是昔日寡婦尋歡作樂的眾多相好之一,其餘的相好早已消弭在九霄雲外,如果寡婦在死之前能夠看到他,枯槁已死寂的雙眸中是否會泛起洶湧澎湃的淚花?井神不知道,他隻是有著太多的感喟無以複加,無形的支配著他幻化成一個有良知的堂客,在既定悲劇的最後小心翼翼的畫上一個轉折,留下一抹真誠的情愫,挾裹著無形的風的聲響飄散在天涯。

井神收斂了寡婦的屍體,將她葬在淙淙流水水聲清越的河畔,願水的聖潔和上善洗滌她肉體的汙濁和塵垢,還原她的靈魂,在下一世中,能夠獲得新生……

蘆葦在眾多的兄弟姐妹中脫穎而出,靜靜的搖頭晃腦的、在五光十色的、變幻多姿的美麗的江水邊輕輕的搖曳,他可以思考很多問題在神識覆蓋的這片區域內,一段江水,一片蘆葦群內。

他歡快了很久卻發現在眾多的蘆葦叢中自己竟然是最孤單的一棵,沒有一棵蘆葦能夠與他搭訕,因為除他之外,其餘的蘆葦盡皆處在一片混沌中還未醒來。這種歡樂漸漸低靡最後變得無精打采悶悶不樂,隻能靠夜幕中的數不盡的璀璨的星辰的光芒和陽光的溫暖的照耀來獲得慰藉,或者靜靜的遙看著奔流不止的江水和偶爾躍出水麵的調皮的鱸魚和小蝦,他突然覺得如果自己能動一動也是一件具有跨世紀意義的裏程碑似的快樂。然而他不能,在他的意識覺醒之後,他發現自己除了思想能夠隨心所欲的行動之外,整個身軀都絲毫不能據為己有,他仍然會和千千萬萬的普通蘆葦一樣,被風吹得東倒西歪也無能為力。他知道,他應該繼續修煉,向著一種未知的叫做的神的境界默默無聞的攀登以飛升到另一個天地。

然而他卻再也靜不下來了。在一件永久無法釋懷的催人淚下的故事中,蘆葦發現,他的身軀在慢慢升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