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激戰青城_第三章
青城山,客廂內。
門框上貼了幾張朱砂符咒,孫亦皓寬袖一揮,門窗幾道白色光網布下,深深一印,這便布下了結界。
淩天霜揉著淤青的後頸慢慢從榻上坐起,韓羽蕭連忙將她扶住,兩人衣衫上還沾著不少塵土敗葉。
萬俟玨也是一身帶傷,嘴角的血漬都還沒擦幹淨。隔著透明的氣牆,萬俟玨的將軍肚幾乎頂在了氣牆上。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外的師兄,神色複雜,既有發自內心的失望,也有不少鄙夷。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師弟。”孫亦皓依舊笑含春露,此刻,卻讓人覺得偽善得可怕,“我有我的道理。”
“你的道理?”萬俟玨吹了吹胡子,“師兄,你簡直讓我驚呆。我不敢相信,我眼前的你,還是曾經那個淡然出世、正直坦蕩的你。”
“我依舊是我,”孫亦皓將袖子背過身後,“我依舊憎恨邪惡,想消滅他們。但是,我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我們青城派不夠強大,所以,天下仍未肅清,魔教依舊群魔亂舞。”
萬俟玨不解地攤手,道:“那跟望江劍陵有何關係,你企圖開劍陵,不是更會令天下大亂嗎?”
孫亦皓道:“錯,貿然開劍陵,是會釋放妖兵,引起大亂。但是,如果持有冰璽,則是擁有了一股所向披靡的力量。妖兵聽命於我,便可消滅世間所有邪惡。待到功成時,我再引他們入劍陵,重新封印。冰璽隻有在我手上,才是物盡其用。”
孫亦皓說話時,深陷褶皺的眼睛煥發著光彩。萬俟玨卻不以為然,低下頭去,低聲道:“師兄,沒想到,你的想法會這麽扭曲。道家的清靜無為,你當真是忘得一幹二淨?”
“哼,清靜無為?無為什麽?如我們當年那般,好心救了雪妖的遺孤,卻引來了墨宮天顏閣的聯手奇襲。青城山傷亡慘重,夏師弟盲了雙眼,你我也落得一身傷病。而墨宮天顏閣之徒,卻能逍遙法外,繼續作惡二十年。我們是武林第一正派,連朝廷皇室都青眼有加每年糧餉不斷,怎麽可以任由這些宵小欺壓?”說到激動處,老道士的臉難得紅潤一次。
“師兄,原來你二十年前就變了。你讓羽蕭他們下山助朝廷看管淩雁,也是另有目的吧。但是,你知道燭庸城有湛盧劍,為何不親自去而派我去呢?”
孫亦皓冷笑一聲,道:“我自有左右手。”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端端正正走來一位青年,畢恭畢敬地朝著孫亦皓拱手,道:“師父,傾璿姑娘帶到。”“陳悅!?”萬俟玨不由自主瞪大圓鼓鼓的眼睛,接著,忽然反應過來,“我早該想到的,你是師兄的弟子,理應是他的心腹……”
“哼,鳳凰木也來了,爭了這麽久,最後還不是落我手裏。”孫亦皓朝前邁出幾步,頓了頓,回首望著萬俟玨,“師弟,安分呆著,你不作怪,我不會要你性命。”
萬俟玨痛心地皺眉,道:“師兄,你什麽時候那麽狠辣?”孫亦皓不屑地說:“有些犧牲,是成事所必要的。”說罷,便跟著陳悅朝廣場的方向邁進。
另一邊,龍淵劍分雲斷雨,高聳入雲的冰川在張若水麵前越來越近。翩如仙鶴,張若水輕盈地落在地上,龍淵劍也溫順地回道鞘中。
環顧墨宮,樓宇皆是統一墨色,沉靜得有些詭異。兩道生有積雪,絲絲涼氣難以避免地鑽入衣襟。
“什麽人?!”墨宮弟子顯然對這位天外來客極不友好,四麵八方地湧來,黑潮一般將他團團包圍。“會禦劍?是青城派的?過來找麻煩的?!”
“不是,我不是……”張若水擺著手解釋道,冷汗自然而然地順著
額角滴落。“嘿嘿嘿,”漁丈人的聲音鑽入了大腦,“小子,這個時候千萬別慫。”
不出片刻,一個手執狼牙槊的黑衣男子撥開人群走近,看上去與張若水年紀相仿,卻是眉宇淩厲,眼中布滿殺意。他便是武曲,張若水見周圍弟子見他過來自然退讓,應該是在墨宮身份不低的人。
“來者何人?”武曲問道。
身處“千金一命”的閻王領地,又是孤身一人被圍攻,張若水難以避免地膽寒。但是,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挺起胸膛。張若水定了定神,劍眉英挺,朝著武曲開口宏聲說道:“在下張若水,勞煩閣下與我方便,我找慕罹,就是你們的七殺。”
“狂妄,竟敢直呼掌門的名諱。”武曲將狼牙槊往地上一戳,擺出一副關雲長鎮守華容道的架勢。“你想找掌門的麻煩,先過我武曲這關。”
“啊?不是啊……”本性難移,張若水英氣了小半會兒,即刻恢複了小書生的慌亂樣,下意識退了幾步。然而,長滿倒刺的狼牙槊卻勢如東嶽般地朝他砸來,不等他以君子之禮,細細解釋。
見招拆招。張若水旋身靈動,輕巧地躲過狼牙槊的一擊,嘩地一聲,他順勢抽出了龍淵劍。狼牙槊狠劈而下,龍淵劍承受重擊,並不退讓,硬物碰擊,恍如玉碎之音。狼牙槊重,武曲回去卻毫不吃力,張若水像耗子一樣左躲右閃。
這樣消耗下去,一定會被打敗的。張若水一咬牙,決定用出剛學的望江九式。
張若水足尖輕點如蜻蜓點水,兩三步便跳躍騰空站於屋簷之上,紫芒劃過宛若錦帶飄展,看似柔美,卻有鋒利的劍氣朝武曲陡然襲來。武曲揮舞狼牙槊應接不暇,被打得節節敗退。
便在此時,張若水尋得空隙,縱身躍下如銀蛟,白袖流轉,龍淵劍密不透風地劈撩而來。看似旖旎如舞,卻是以柔克剛阻礙對手發力。趁武曲不備,張若水一劍劈打在他壁上,生生將百八十斤重的狼牙槊打落,砸得一地青石板碎石四濺。
劍刃抵在武曲脖子前,武曲錯愕地瞪著雙眼,張若水自己也是喜出望外,沒想到,他居然勝了。
點到為止,張若水收起龍淵劍,抱拳一禮,道:“閣下,我並無惡意,我隻是想找慕罹公子,哦不,七殺掌門。”
“你找掌門?墨宮掌門不再是刺客,你就算慕名而來,千金相求,也不可能。”武曲說道。“不是,我不是找他當刺客,是有急事……”張若水差點急得跳腳,墨宮中人果然是以殺人換錢為己任啊。
“武曲,怎麽跟客人動手了?”熟悉的聲音從張若水身後傳來。他猛然回首,見慕罹不疾不徐地從台階上步下。
許久不見,他的麵容基本沒變,依舊著那身半舊不新的玄色冰梅紋錦袍,三千烏絲被雪地映得光澤。他眼中柔和了不少,少了幾分往常的戾氣,更顯得成熟穩重一些了。然而,那籠罩全身的陰鬱之氣,一如既往揮之不去。
“怎麽是你?”慕罹微微蹙眉,眼中閃過一絲憂色,“別告訴我是傾璿……”“是傾璿!”張若水急切說道,“她出事了。”
“你說什麽?”一聽到是傾璿有難,慕罹再怎麽冰著臉也藏不住他的在意。“她怎麽了?”慕罹瞪著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麵色鐵青地朝張若水壓來。
“她被我大師兄帶到青城山了,我師伯要她拿鳳凰木交換淩姑娘。我怕她不肯妥協,過去跟我師伯拚命啊……”
“你的意思是說孫亦皓,他扣了淩天霜,還要讓傾璿過去?”慕罹問道,除了擔憂傾璿,他的眼中還充斥著另一絲擔憂。“是,陳悅說他拿了什麽昆山玉,易如反掌,傾璿也跑不掉……”
未等張若水說完,慕罹便迫不及待地說:“帶我過去!”張若水連忙抽出龍淵劍:“好好,我們即刻出發。”
“掌門師兄不可!”武曲見狀立刻攔住慕罹,“青城派乃正派之首,師兄孤身前往十分不妥。”慕罹抬掌,道:“我知道,青城派不能再姑息了。”慕罹理了理衣帶,道:“武曲,你帶一半墨宮弟子火速前往青城山,我先行一步。不要與青城弟子正麵交戰,剿殺孫亦皓即可。”
“啊?這樣……”武曲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相信慕罹。他一抱拳,道:“領命!”
此時,老霄頂上。
傾璿麵無波瀾地靜立在廣場中心,四周圍了一圈持劍的青衣道士,應該都是聽命於掌門的死忠弟子。台階處,一老一青的身影由低到高,孫亦皓道袍飄逸,卻再也沒了仙風道骨的味道。
“傾璿姑娘果然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淩姑娘不過是淩莊主托孤給你的,你卻如此肝膽相照。”孫亦皓蔑笑一聲,看樣子十分得意,算是露出了真麵目。
傾璿不動聲色,雙眼如碧波寒潭,她淡然抬眼,道:“我已照約定前來,還請孫掌門先釋放淩姑娘。”
孫亦皓閑散地背過手,徐徐道:“傾璿姑娘言出必行,我自然放她,不過,先請傾璿姑娘拿出鳳凰木。”
傾璿深呼吸了一口,緩緩抬手,取下了發髻間的那根木蘭木釵,舉在手上。孫亦皓卻是不信,眯著眼睛問道:“傾璿姑娘誆我呢,你拿根姑娘家的簪子,說那就是鳳凰木?”
傾璿冷豔地一挑唇,將木釵抵在手臂的經脈處,道:“信不信由你,鳳凰木遇火不燃,染血即刻化為灰燼。怎樣,孫掌門,要傾璿為你一試?”說罷,傾璿便要將木釵尖端紮入自己的細嫩的皮肉中。
“住手!”孫亦皓舉起手掌,“好,貧道信你,你可以把鳳凰木給我了。”傾璿卻將木釵攢在手中不放鬆,道:“等我確定了淩姑娘安然無恙,我就交給你。”
孫亦皓的眼珠頓了頓,道:“傾璿姑娘,你不會是想跟我耍花招吧?”傾璿冷眼掃了一下四周,道:“都這架勢了,我能耍什麽花招?”“好,貧道帶你去見她。”孫亦皓擺袖。
而另一邊,在三人被關的房間。淩天霜喝了一大口水,揉著仍還痛著的太陽穴,總算清醒了一些。韓羽蕭挎著劍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想要闖出去,卻奈何不了孫亦皓設下的結界。
而萬俟玨一直緘默不言,站在門前盯著結界上的白光遊絲出神。
忽然,萬俟玨席地而坐,盤腿運起了全身真氣。血脈逆行,催逼出強大能量,轉眼間萬俟玨便汗如雨下,兩團熒熒青光凝聚在他手中。
“師父,你要做什麽?”韓羽蕭連忙奔來,“你、你讓血脈逆行,是想強破結界?”萬俟玨咬著牙,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少廢話,別無他法。”
說罷,萬俟玨一聲驚吒,將手中青芒朝著門簾般的結界推出。“轟!”一聲巨響,整座房子都震碎了幾片瓦。韓羽蕭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待他站穩望去,門口已被萬俟玨轟出了一個幾尺高的破洞,足夠一個成人出去。而剛才強行打破結界的萬俟玨,眼前一黑,朝前噴了一口血霧。
“師父!”韓羽蕭連忙彎腰掌住萬俟玨搖搖欲墜的身體。萬俟玨卻撥開他的手,道:“走,快走,你帶淩姑娘離開。”“可是,師父你……”韓羽蕭有些猶豫,應是擔心萬俟玨的傷逝。萬俟玨一聲暴喝,吼道:“磨蹭什麽,別像個女子,滾!”
韓羽蕭驀地一怔,轉身拉住淩天霜便朝外跑去。而正當兩人奔至空曠的上清宮廣場,也與一同步來的孫亦皓和傾璿不期而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