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激戰青城_第一章（一）

八月立秋。青城山，上清宮，客廂。

韓羽蕭推門而入，抬頭便撞見淩天霜端坐在桌前。她指如蘭花地來來回回，平淡的絲線在她手中烙在白綢緞上，變成一副鳥語花香的畫卷。

“你回來啦？”淩天霜抬眼，春紅映水般笑渦淺淺。“呃，嗯。”作為男兒，韓羽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頭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你在做什麽呢？”韓羽蕭緩步上前，曾經嫉惡如仇的眼睛寫滿溫柔。正當韓羽蕭的目光投向淩天霜手中的繡布時，她眉眼一驚，猛地抬袖將繡布擋住。

“怎麽了？”韓羽蕭自然是更加好奇，“你繡的什麽？”淩天霜耍賴地搖著頭，道：“沒什麽。”韓羽蕭卻不罷休，伸手去抓淩天霜的手臂：“我要看！”

“哈哈，不給你看。”淩天霜倔強地將繡布護住，就是不鬆手。柔弱的女子哪裏拽得過劍試天下的大俠，韓羽蕭力挽狂瀾地將淩天霜攬入懷中，繡布自然呈現在了桌上。

粼粼水波之上，一雙鴛鴦優哉遊哉。淩天霜早就點好了睛，兩隻眼睛格外傳神，鴛鴦相視一笑，相濡以沫的暖意從繡布上流溢而出。

韓羽蕭不知不覺地勾起唇角，將淩天霜箍得更緊了，輕柔地說道：“是鴛鴦。”“是鴛鴦枕。”淩天霜回答，雙頰微微發燙。

“天霜，”韓羽蕭握住她的巧手，繞過她坐到了她身邊的椅子上，“我答應你，我們會有一天，一起枕在這個鴛鴦枕上的。”淩天霜猛地將手抽了回去，她別過頭，臉上的緋紅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嬌嗔道：“說那麽直白，不要臉。”“我……”韓羽蕭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大約沉默了半晌，淩天霜從腰間取出雕成麒麟的方形玉佩，即是淩家的昆山玉。“羽蕭，我想，把玉佩留給孫掌門，讓他保管，我就不再是守陵人。我們盡快下山，可好？”“好，我也不想再等了。”韓羽蕭輕撫了撫她耳畔的碎發。

“我是不是有點自私？”淩天霜握住昆山玉，抿著嘴垂下頭去，“我辜負了我爹的期望。”“傻姑娘，”韓羽蕭撓了撓淩天霜的下巴，粲然一笑，“你本來就不必承受這一切，交給掌門師伯主持大局，是最好的選擇。”“嗯。”淩天霜點點頭，釋然地一笑。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孫掌門吧。”淩天霜捧著昆山玉起身，韓羽蕭也與她一同站起。“好，我們去。”

兩人正想開門，卻不料，門先自己開了。挺著大肚子的胖墩推門而入，關刀眉差點皺成了一坨，他一

臉凝重，臉色比吃了黃連還難看。

“師父？怎麽了……”兩人略帶驚訝地看著他。淩天霜秋波一轉，驀地瞪了瞪杏眼，上前一步道：“萬俟道長，難道是……傾璿姐姐她……”

來人正是萬俟玨，他粗掌一揮，道：“淩姑娘多慮了，還沒有傾璿姑娘的消息。隻是……你也不必等她了。拿好你自己的東西，你們跟我走，立刻。”萬俟玨的語氣很堅決。

“師父，到底發生了何事，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兩人聽話地跟在萬俟玨身後，心中的疑雲卻始終無法消散。萬俟玨沒有什麽大動作，隻是低聲囑咐著二人：“別多說話，安安靜靜跟我走就對了。”

萬俟玨不走大路，帶著兩人專揀人煙稀少的羊腸小徑，一路將二人帶到了山門口。萬俟玨指著通往山下石階，鄭重地拍了拍韓羽蕭的肩膀，道：“羽蕭，你是我的得意門生，我也舍不得你。你是個男子漢了，帶淩姑娘下山，天涯海角任你們踏足，別再回青城山了。保護好自己的心愛之人，快走吧。”

此話一出，淩姑娘懵懂著雙眼迷迷糊糊，韓羽蕭更是始料未及，眉峰聳起，問道：“師父，為什麽急著讓我們走，我們本來要去找掌門師伯……”

“別去找他了，”萬俟玨掌住韓羽蕭的雙肩，幾乎是推著他強行讓他下山，“你們快走吧，照顧好自己。這件事，以後我會慢慢跟你解釋。”

“師父……”

“萬俟師弟。”正氣凜然的聲音如浩蕩的鍾鳴。眾人回頭，見孫亦皓道袍飄展，步步輕盈莊重，麵帶紅光地走來。“萬俟師弟，你把韓師侄和淩姑娘領到山門口，所為何事啊？”

孫亦皓朝萬俟玨笑得和藹，萬俟玨卻始終陰沉著臉。他猶豫了片刻，雙臂一抬，揮著寬鬆的大袖擋在兩人身前，眼睛裏充滿了對來人的排斥。“掌門師兄，放他們走，有些東西，本就不屬於你。”萬俟玨正色道。

“你在說什麽啊？師父。”韓羽蕭不理解萬俟玨的反常行為，更不明白他對掌門的一番勸誡。兩個他最敬重的人竟然對峙了起來，這幾乎繞暈了他。

“萬俟師弟，你不覺得，你阻我，有些螳臂當車了嗎？”孫亦皓陡然臉色大變，眉眼霎時由晴轉陰。他信手拈來，當空便凝結了一道念劍。鶴袍一展，念劍宛如靈蛇出洞，簌簌地朝萬俟玨刺來。

萬俟玨連忙當空畫了一個太極盾，劍鋒與盾相遇，一聲巨響，萬俟玨前方炸裂開來。矮胖的身軀被氣浪彈飛一丈，直接壓在了韓羽蕭和

淩天霜的身上。

“師父！”韓羽蕭從後麵扶住萬俟玨，冷汗直下，“你和師伯為什麽要動手？”萬俟玨不停地喘氣，護住被擊傷的心脈，咬牙說道：“走，你們快走。他不是你師伯，他是偽君子，他要奪淩姑娘的昆山玉！”

“你說什麽？”韓羽蕭黑目圓睜，兩邊太陽穴刺痛地跳動。“別管我，走！走！”萬俟玨撥開韓羽蕭伏在他肩上的手，扭動著胖軀站起，用身體當做肉盾擋在二人身前。

“天霜，跟我走！”韓羽蕭一把拽住淩天霜的小臂，帶著她直奔通往山下的台階。“哼，天真。”孫亦皓不知從哪裏取出一道符咒，利落地扔向天際，他嘴裏念叨了一句，符咒瞬時燃燒化作灰燼。墨色符文飄蕩在半空，驀然化作一道火牆擋在韓羽蕭與淩天霜身前。

突然噴出的火焰無比炙熱，兩人都是渾身一燙彈回，癱軟地坐在台階上，一臉的煙灰。“咳咳咳……”淩天霜嗆了一口濃煙，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韓羽蕭強忍著自己的難受，扶住她拍打著她的背部。

這時，孫亦皓悠然步來，一把將韓羽蕭掀開，扯出了淩天霜緊緊攢住的雙手。淩天霜死命地將昆山玉捏在手裏，害怕地緊閉雙眼，任憑孫亦皓如何拉扯，她就是不鬆手。

“住手！”韓羽蕭來不及拭去臉上的黑煙，拔出純鈞劍便朝孫亦皓衝了過來。孫亦皓頭也沒回，五指一彈，一個光陣瞬間生出，他將韓羽蕭不費吹灰之力地震飛。韓羽蕭整個人重重擊打在路旁的青竹上，落滿了一身翠葉。

孫亦皓劈手一砍便將淩天霜輕巧地擊暈，淩天霜十指鬆開，孫亦皓輕而易舉地將昆山玉從她的掌心抽了出來。

孫亦皓端詳著通體脂白的麒麟玉佩，眼中閃爍著掩飾不住的狂喜：“昆山玉，終究是被我收入了囊中。”

千裏之外，紅袍山莊。

秋遠航半夢半醒地躺在床上，臉上身上的毒瘡已經被敷了冰涼的藥膏。張若水換了一身幹淨的白綢衣，安靜地坐在他床前，一匙一匙地將藥喂入秋遠航腫大的嘴中。喂完了藥，秋遠航咂咂嘴翻身睡去，張若水取出方帕，耐心地替他拭去溢出嘴角的藥漬。

此時，秋明峰輕輕推門走進，他瞥了一眼張若水發青的眼圈，顰眉說：“張公子……若水，你去休息吧，換我來照顧爹。你已經幾天沒有合眼了。”

“別讓我閑下來，”張若水搖搖頭，不得不揉著發酸的眉心，“一閑下來，我就忍不住去想……”張若水一臉痛苦地扶住額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