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紅袍山莊_第八章(二)

景瀾這次沒有痛快地哭出來,她很逞強地將即將潸然的淚水憋了回去。壓了壓喉嚨,她英氣地抬首,直視秋明洌那雙曾經動人心魄的眸子:“說得好。借用你們漢人的話,他日嫁得良人,必謝君今日不娶之恩。”說著景瀾竟然強硬地拉出一個笑容,宛若戰敗的烈性將軍,抵死不屈。

那個捂住她的嘴將她拖到假山後麵的莽撞少年,那個從水裏將她救起來的紫衣公子,那個與她在燭庸城並肩作戰的人,在小樹林將她傾腰抱起的人,終究是漸行漸遠了。

“景姑娘,我……”秋明洌愧疚地低下頭。“沒事。”她的語氣變得幹脆爽利,“我一會兒就走。”

“我送你。”

“不必了,”景瀾跨出門口,回眸一瞥,驚落一池秋紅,“我長大了。”

鐵雪峰,紫微墓前。漆黑的石碑前隻站了兩人。

慕罹重梳發冠,將以前淩亂紛飛的碎發通通收拾幹淨,平添了幾分沉穩內斂之氣,模樣上更像一派之掌了。痕跡還是老樣子,在墨宮就將手上的青玉佛珠藏了起來。

“外公,安心走吧。”慕罹說話,吐出一口白霧。“紫微師公他,走之前和你解開了心結,也算是含笑九泉了。”痕跡瞥了眼墓碑上蒼勁的字體,淡笑著朝慕罹說道。

“你會反攻天顏閣嗎?為師公報仇。”痕跡問道。“沒這個必要。”慕罹環起手來。“你難得心境平和了一次。”痕跡側臉,一笑莞爾。

“因為守護比複仇更重要。”慕罹抬頭望著湛藍的天際,呼出一口溫熱之氣。“是麽,那我爹是死得很不值了?當年,他就是因為複仇青城

派一戰,落下了一身傷痛。”痕跡苦笑了兩聲。

“貪狼師兄不是為了複仇,在我娘離家的時日,他是外公最信任的人。沒有找到我和我娘,外公幾度擔心,等他西去,湛盧鐵後繼無人。上青城山,是為了不讓雪魄流落在外。”慕罹難得說了那麽多字。

“原來如此。”痕跡佯作一番驚訝模樣,其實他早就當年青城一戰的來龍去脈。“師公他真是用心良苦。這麽說來,他真是葉家之後,湛盧鐵的繼承人?”

“對。”慕罹肯定答道。

“湛盧鐵,是那個令牌嗎?”痕跡指了指慕罹佩在腰帶上的玄火令牌。“不是,”慕罹將藏在腰帶後的輕薄鐵麵拿出,修羅惡狠狠地瞪眼,“這個麵具,才是湛盧鐵。”

“修羅麵具?!”痕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湛盧鐵一直都在你手上,不,是在你臉上。真是精妙啊,葉家人將湛盧劍熔成了一個鐵麵,這樣來掩人耳目……慕罹,能給我看看嗎?我隻想見識一下……”

慕罹沒有猶豫,爽快地將麵具遞給痕跡。痕跡隨即伸手去拿。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修羅鐵麵那一瞬間,慕罹閃電似的把手抽了回去。

“怎麽?”痕跡懵了一下。“你很想要是不是?南宮痕跡。”當慕罹的目光再次投向他時,已經變得冰冷蕭瑟。

“你說什麽呢?我們是好兄弟啊,我的父親還是你的同門。”痕跡揚唇一笑,可依舊沒能掩飾住抽搐的嘴角,他的手已然移向了刀鞘。而這時,周圍湧來了眾多黑衣人,紛紛拉弓對準了痕跡,似乎是他一動,就會被立刻射成篩子。

痕跡環顧了

四周,知道自己插翅難飛,火氣直灌腦門。然而,對外,他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貴公子,微笑著說:“慕罹,你緊張什麽,我不過是想看看,如果我南宮家覬覦你的湛盧鐵,早在我父親那時就拿走了。”

“你不配提貪狼師兄。”慕罹發白的嘴唇動了動。“每個外公要我殺的人,不管對錯,總有他的理由。五年前孟百川是,你也是。”

“哈哈哈哈……”輕聲一笑,落雪打碎墨梅,烏發在痕跡額前繚亂,“機關算盡,居然還是被你識破。慕罹,你一根筋,也是有好處的啊。”

慕罹不慍不喜,淡然說道:“不是識破,是從來就沒信任過你。”

弓弩手之外,武曲扛著狼牙槊穩步走近,道:“掌門師兄,我們現在已查明,天顏閣會攻打墨宮,就是這個人放的消息。他就是害死師父的凶手!殺了他!”

“殺!殺!殺!”將痕跡圍住的黑衣人喊道。

“真拚起來,你們未必是我的對手。”痕跡斜唇一挑,眸中已是灼人。

慕罹沒有下令放箭,朝著已故紫薇掌門的墓碑暄了一眼,道:“不殺你。看在貪狼師兄的麵子上。如今墨宮上下戴孝,不宜見血光。”

慕罹側身迎向吹來的風雪,擺手一揮:“把他關起來。挑去手腳筋。”

話音剛落,便有人迅雷一掌擊在痕跡背後,痕跡隨即渾身一震,嘔出一口紅血,周圍的人連忙將他手腳縛住。

“慕罹,你不殺我,就這麽侮辱我?”痕跡齜著牙齒,瞪著眼波中雲淡風輕的男子,凶光漸盛。

慕罹不理他,隻是獨自踏雪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