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劍陵崩_第二章
草木衰敗，枯枝颯颯地落下，慕罹一人獨飲秋風，走在黃葉落滿的小道上。他的唯一牽掛留在了紅袍山莊，至此之後，戴著一副沒有心的軀體回鐵雪峰，繼續做他的殺手之王。
不知何時，小道前方出現了一個女子身影，墨綠一片，裙擺點綴大片金線蓮花，溫婉端莊地佇立在道路中央。慕罹抬頭，一瞥就認清了她的容顏，卓泠，那個和痕跡一道的女子。慕罹沒有退後，而是自然而然地舉起手中劍。
“慕掌門，別來無恙。”卓泠說道，朱紅的嘴唇與墨綠的衣襟相輝相映，更顯風情萬種。慕罹還沒有出劍，隻是眸如堅冰得地瞪著她，問：“你想怎樣？”
“隻不過是想向慕掌門討要一人一物罷了。”卓泠說道。慕罹抬首，隻消冷光一掃，便可知周遭的樹冠上潛伏著不下十人，輕盈地攀附在樹枝上，隻等慕罹出劍，他們便會一哄而下。
“南宮痕跡？”慕罹淡漠說道，“前些天我方得知，他已經自盡了。”卓泠聞言先是鳳睛圓睜，接著，青黛眉倒豎如劍，輕喝道：“你……你害死了他，你挑斷他的手腳筋，就是把他變成了廢人！”
“是麽，”看她火冒三丈，慕罹卻是不以為意，“風影樓好手段，這都知道。看來，我回去之後，有必要肅清一下門庭。”
“哼，回去？”卓泠稍稍平息怒氣，雙眉凝得怨毒，“痕跡因你而死，你以為你還能回去？你如果肯自己交出湛盧鐵，我或許會留你全屍。”
慕罹緩緩將魚腸劍滑出吞口，音色如冰：“憑你？”“嘩！”宛若銀蛟出海，魚腸劍抽出劍鞘，嗜血修羅再次複活。
與此同時，樹上飛下十多個薄紗輕盈的男女，他們跳躍落地，竟然沒有一點動靜。果然。風影樓的輕功獨步天下。
慕罹早就知道自己被設伏，一臉波瀾不驚，輕哼一聲，道：“不過是多幾具屍體。”說罷，他手腕靈動，先是先發製人地甩出幾道犀利的劍氣。黑霧襲心而來，風影樓眾人騰身輕盈如飛蝶穿花，竟然都輕而易舉地躲開了。
接著，慕罹劍舞如疾電，千刀萬剮一般的磔刑劍法朝向眾人鋪天蓋地地襲來，而他們的腰肢竟然水蛇一般扭動自如，四肢來去自如，慕罹的劍刃連他們的衣服角都沒碰到。
風影樓位列三大魔教之一，四處捕風捉影販賣他人隱私，卻可以做到行事低調，從未引來仇家血洗。看來不是他們不招人恨，是神出鬼沒，根本沒人奈何得了他們。
慕罹一人對抗十人，打了半天依舊是以一對十，十人隻知躲閃不曾進攻，左飛右撲將慕罹耍得團團轉。明明是秋涼的冷天，慕罹卻揮汗如雨，胸脯劇烈地一起一伏。
隔岸觀火的卓泠似乎是看準了好時機，抽手便甩出銀燦燦的九節鞭，墨蓮綻開般騰身淩空，朝著慕罹便是餓鷹撲食般擊打而來。
慕罹自然揮劍來擋，九節鞭沒有戳入心髒，卻擦過慕罹白皙的麵頰，在他俊秀的容顏上鞭笞出一道猩紅的血痕。臉上火燒一般發燙，慕罹咬咬牙倒退了半步，苦鹹的汗水滴落侵染在傷口中，更是令他頭皮發麻。
慕罹
當然不將這點小傷放在眼裏，卓泠也沒有停下手中水龍吟笑般的九節鞭。錚錚鳴響，枯黃的樹葉被誤傷劈作兩半，與此同時，方才隻守不攻的十幾個人潮水般一哄而上。
九節鞭刺透琵琶骨，直接讓慕罹一條手臂麻痹了。再是橫劈一掌，魚腸劍落地，卓泠騰身幾踹，將慕罹踢翻在一地殘葉中。
新創舊傷一並發作，慕罹陰溝裏翻了船。卓泠拾起地上的魚腸劍，毫不猶豫地抵在了慕罹脖子上。“拿出來，湛盧鐵。”她的話簡單明了。
恰逢此時，左手端著麵具，右手形同虛設的傾璿一路急行了過來。那句淩厲的討要言辭正好被她聽見。“放開他，”英氣匯聚在修眉間，傾璿朗聲說道，“放開慕罹，湛盧鐵給你就是了。”傾璿舉起修羅麵具，端端正正地呈現在卓泠眼前。
“傾璿姑娘，這麽爽快地就把湛盧鐵交了出來。你當真是很在意慕掌門的性命啊！”卓泠斜挑著嬌豔欲滴的紅唇，兩眼射出的目光仿佛有穿透力。傾璿瞥了一眼嘴角掛著血跡的慕罹，柳眉一蹙，轉向卓泠，眸子變得灼人，道：“說夠了嗎？拿了湛盧鐵，立刻滾。”
“是麽？劍陵和慕掌門之間你連權衡猶豫都沒有，我很懷疑你手上湛盧鐵的真偽啊。”卓泠居高臨下地控製住慕罹，盛氣淩人地說道。
“雪妖已經死了，冰璽再無法合成。現在的湛盧鐵不過是個普通的麵具，你要的話，拿去就是。”傾璿說著，一把將麵具扔給了卓泠，卓泠自然一抬手接下，手中的劍刃離開了慕罹的脖子。
趁此卓泠端詳麵具的時機，慕罹一翻身體便坐了起來，一連倒退三步躍到傾璿身邊。傾璿望著他臉上的血痕和浸紅的衣襟，有些心疼地顰了顰眉。“傾璿，我……”慕罹剛開口，傾璿卻打斷了他：“別廢話了，先回去療傷。”“嗯。”若說方才的慕罹是凶猛的野狼，那麽此刻他便被馴養了，朝傾璿溫順地點了點頭，便帶著她要走。
“你們以為，我打算放你們走？”卓泠用手指繞著一縷發絲，悠閑散漫地說著。那些輕功卓絕的風影樓之人也順勢圍了上來。
“你想怎樣？”慕罹一手護住傾璿，一手卻隻得虛空，因為魚腸劍還握在卓泠手中。卓泠將劍舉起直對慕罹懸若玉筍的鼻梁，揚唇一冷，輕喝道：“我要你們為痕跡陪葬！”
說著，慕罹的魚腸劍朝著他自己龍行虎嘯地撲了過來，兩人都是手無寸鐵，慕罹隻好胸膛一挺擋在傾璿身前，與劍刃鋒利的魚腸肉搏。然而，他是會應接不暇的，因為他們兩人被風影樓之人圍了一圈，基本上是插翅難飛。
正當斧鉞劍戟齊刷刷地朝兩人砍來之時，兩人腳下驟然噴出一圈熾焰。傾璿還一臉詫異，慕罹便手腳利索地將她揉進自己懷中，幾乎是擁擠自己的身體包裹住她，確保她不會被火焰燙傷。熱流將兩人罩在其中，而將周遭撲來的十多人悉數彈開。
待到火焰退去，慕罹這才睜眼抬首，隻見風影樓之人大都一臉炭灰地倒地，淩空躍來一白衣少年，還未落地便朝卓泠揮劍劈撩而去。
紅衣豔豔的鳳流觴恍如踏蓮而來，而仙鶴展
翅一般從天而降的白衣人，必定是張若水無疑了。卓泠本不善劍術，張若水隻消輕輕幾劍便打得她招架不住，隻得丟開手中累贅的魚腸，抽出了銀晃晃的九節鞭。
“樓主，既然湛盧鐵拿到了，我們便不再糾纏了吧。”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嘍囉跑過來勸道。卓泠再掃了一遍慕罹幾人，張若水一把將魚腸劍扔給慕罹，慕罹右手一抬立馬接住，容顏隨之恢複深秋一般的肅殺冷峻。此時此刻，先不說趕過來救人的張若水和那個神秘的紅衣女子，但是滿眼戾氣的慕罹，她就不好對付。
“我還會回來找你的。”卓泠悻悻地瞪著慕罹，說著，她舉起手中的麵具，“湛盧鐵收下了，雪妖雖死，我相信，還有其他辦法得到雪魄。哼。”
說罷，卓泠便扭頭要走，連一步都沒跨出，便被一道風雪阻去了道路。接著，冰屑落下，從林間小道上徐徐走來一人，拖著雪白雍容的狐裘，一襲冰藍色的衣袍，湛藍的瞳孔嵌在恍如霜雪的麵容裏。除了額頭眉心間的那道刻印，他與之前的雪妖無異。
“你……居然沒死。”鳳流觴難以置信地抬袖掩口，“我明明……”張若水率先踏出幾步，眼中雖然難藏驚恐，嘴角卻是不自覺揚起，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明洌，明洌……太好了，你沒死……”
離秋明洌最近的自然是卓泠，第一次目睹妖族少主的真容，她還算沉著，一手叉腰，眼角挑起風韻，道：“原來，這就是雪妖……”
然而，秋明洌卻將這朵盛開的美麗罌粟拈碎了。他一伸手便掐住了卓泠的脖子，將她從地麵上輕鬆地拎了起來。
“拿來。”秋明洌簡單明了地吐出兩字，惜字如金的程度比起當年的慕罹有過之，無不及。
卓泠撲楞著雙腿，手還沒遞出來，抓住的鐵麵具便被秋明洌輕巧地拽了下來。“哼，誰說我死了。”秋明洌一使力，所有人都清楚地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卓泠軟成了一條水蛇，水盈盈地大眼枉然地睜開，被秋明洌一把扔在了敗葉中。
剩下的風影樓之人都拿出了平生最敏捷的身手，速速竄逃。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尤其是張若水，他撥開鳳流觴阻攔的衣袖，一步一步試探著朝他邁了過去。“明洌，你……”張若水徒勞地睜著晶亮的星眸，眼中源源不斷流露出失望的顏色，“你還是原來的你嗎？”
秋明洌冷然地睨了一眼他，回答：“顯而易見。”
傾璿對於他隻有怒，沒有失望，翠袖輕搖上前，質問道：“你拿湛盧鐵做什麽？還來。”傾璿還真向他伸手，因為她最不願意相信一個事實，秋明洌要自己去開劍陵。
在秋明洌眼中，他的所有牽掛都死了，眼前的這個“姐姐”，有沒有血緣都不重要。他陰冷地瞪了一眼傾璿，揚頭一聲冷哼，道：“滾開。”
慕罹提劍衝到秋明洌麵前，護住已經手殘的傾璿，道：“我才是湛盧鐵傳人，與你無關，你讓開。”說罷，他劍指秋明洌，朗聲道：“把湛盧鐵留下。”
秋明洌不屑地掃了一眼脆弱的凡人，目光一炬，手中開始藍芒大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