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14:我從未愛過你(大結局)

林陽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這句話,我一點都沒覺得惡心,反而想笑,結果我還真沒憋住,笑彎了腰,我說,“哎哎哎,這種煽情的話不該在這個場合說啊,氣氛不對。”

然後他也笑了。

像當年的陽光少年一樣,笑起來的時候,眉梢飛舞,自帶光環,有種說不出來的魅力。

笑著笑著,兩個人聲音都淡了下去,最後冷靜地看著彼此,笑容過後,眼神脈脈。

林陽站在我跟前,他很高,我穿著拖鞋,需要抬頭看他,但已經沒了當年的情愫和崇拜,心裏全是小女生的悸動和愛慕。

他目光清澈,深邃,明朗,如同晨星。

“小唯,我沒開玩笑。”林陽笑了笑,悵然地說,“我真的想要你。”

“要我做什麽?你可是有老婆的人,難不成想我跟你睡一覺?”我打趣說。

他忍俊不禁,道,“要真這麽簡單就好了。我哪兒舍得這樣傷害你。畢竟,我欠你的,太多了-”

聽他說這一句,我釋然了很多,一笑恩怨了,道,“過去的就不說了,今夜找你來,是來為難你的。”

我拉著他坐在床沿上,朋友般談心地說,“我前幾天去見顧承中了,想跟他協議離婚,但他拒絕了,我想來想去,都沒有好的辦法,下手狠了點兒,想用那支鋼筆跟他交換。”

林陽問我,“他同意了?”

我搖搖頭,“沒呢,但何文淵今下午來找我,說一物換一物,我這才打電話給你,我想要什麽,你明白嗎?”

我看著林陽的眼睛,其實剛開始,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是抱著撕逼的心態來的,因為那支鋼筆,實在能幫他和顧駿把顧承中弄得身敗名裂,要給我,談何容易?

但目光交匯的一瞬,我忽然明白一件事:林陽雖然變了,但我們之間還是存在某種無以言表的默契,我剛說了,我一個眼神,他就明白所有。

至少這一刻,我心裏是暖的。

“但你也該知道,我不會輕易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出去,小唯,人都是自私的。雖然我也想你離開。”林陽笑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是不想你和小叔在一起的。畢竟-”

“後麵的話你別說,我明白。”我說,“林陽,就當我求你。”

“我不想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求你,但念著我們曾次年惺惺相惜的往昔天真歲月,這一次,你幫忙我。我真的累了,想一個人過安安靜靜的生活。”我說。

林陽歎了口氣,低頭看著雪白的床單,然後看了看我放在一邊的行李箱,滿臉的悵然。

末了,他看著我,一瞬不瞬的,他問我,“小唯,你還愛我嗎?”

聽見他問這個問題,我忽然笑了,說,“你好幼稚啊,竟然問我這種問題。”

“幼稚就幼稚,我想知道,你心裏,是否還有我。”林陽期盼地看著我,目光炯炯,俊朗如昔。

我望著麵前昔日我愛戀入骨的男人,平靜地想著往昔的青春歲月,忽然有種一眼萬年的感覺。我說,“林陽,你要相信,無論過多少年,我在哪裏,和誰在一起,幸福與否,你都是我一生中最特別最珍貴的存在,無可取代。”

林陽細細思忖著我的話,勾著唇說,“小唯,你太會說話,竟然讓我無可辯駁。”

“本來就是實話。”

“我很後悔-後悔在最美好的年歲裏,弄丟了你。”林陽說,“我時常想,當初我要是沒走,沒離開你,現在我們應該很幸福吧,生一雙兒女,在南城平淡又安寧的生活,傍晚我坐在藤椅上,你躺在我腿上看書,院子裏的梧桐樹掉光了葉子,深秋的露水染在葡萄架上,你靠著我撒嬌說要喝水,你睡著了,我再抱你回房間,清晨和夜晚都有親吻。”

我靜靜地聽著林陽說話,想起當年在課堂上的那篇作文。

原來他都記得。

時光不負深情。

夠了,有這個就夠了。

我說,“有些人一旦錯過,接下來就是馬不停蹄的錯過。林陽,我們曾經擁有,也是不可多得。不管今後我在哪兒,我都希望你過得幸福,最好的祝福給你。”

那天晚上,我和林陽的話語不多,但句句都是真心實意。我忽然發現,我並沒有那麽恨他。

臨走的時候,他把鋼筆給我了,我送他到門口,他依依不舍,轉過身來擁抱我。

像當年一樣,把我腦袋靠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哪怕不如從前那般熱烈,我也熱淚盈眶。

他鬆開我,笑眯眯的,眼中有善良的晶瑩剔透,我們笑中有淚,惜別的話,全都留在心裏。

“別哭,楊小唯應該是驕傲的笑的,以後你落淚,我再也不能安慰你擁抱你,千萬別哭。”他冰涼的指尖劃在我臉上,抹掉我的淚水說,“我心愛的女孩,值得被嗬護。”

我又哭又笑,把一切都放下了,快速擁抱他。

分開的時候,林陽在我額頭輕輕一吻,說,“不要回頭。”

那句話不知道是對我說的,還是對他自己說的,反正他離開的時候,沒有回頭。

我站在門口看他消失在拐角處,挺拔的身影一如往昔,我忽然想起那年在教室外陽台上,我看著他抱著籃球下操場的背影,如同今日。

後半夜,我一個人站在酒店的陽台上喝完一瓶紅酒,踩著陸家嘴的繁華和闌珊。

敬往事一杯酒,再愛也不回頭。

第二天一早,我從宿醉中醒來,看見林陽給我的短信。

“小唯,其實昨天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要什麽。可笑的是,這些年過去了,我還那麽懂你。更可笑的是,我竟然想都沒想,鬼使神差的,就帶著那支筆去見你。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我開口挽留你,你是不是會為我留下。可能我沒問,是因為我知道,不可能。或許一早我潛意識裏就猜到你要離開,而我也要成全你。我說不要回頭,是告訴你,也是告訴我自己,我怕你一回頭傷得更深,我怕我一回頭想擁抱你。離開後,要找一個溫暖的

人寵你愛你,不要像我,也不要像小叔,找個溫潤謙和的人疼你一輩子。因為你是值得被疼愛的楊小唯。但如果有那天,你不要告訴我,我會難過又開心,再想起你。再見小唯。不要回頭。”

我沒有回複他的短信。沒有說的,他都知道。

十二點鍾,我退房離開,打電話給張駿叫他來送我,他開車來,見我拎著行李箱,頓時就明白了所有,問我,“你不叫劉思涵來?”

“不了,我怕她哭。”

“你沒良心。”

“我愛你們。”

張駿白了我一眼,把我行李送上車,我從包裏掏出房產證給他,說,“這套房子,你幫我賣掉,錢給劉思涵一半,另外一半,給你。”

“你瘋了是不?”張駿一邊開車,一邊罵我,“賣了房子錢分我和劉思涵,你吃屎?”

“我都要走了,你能不能對我溫柔點?”我撒嬌地說。

張駿不敢看我,我以為是生氣了,等我撇過腦袋去看他,卻發現,他雙眼紅了,眼眶中淚水在打滾。

驀地,我心疼死了。

“喂喂喂,你哭什麽,大男人,羞不羞。”我開玩笑地說,其實我心裏早就波瀾起了,但我不想搞得這麽煽情。

張駿忽然轉過頭來看我,瞪我一眼,厲聲說,“楊小唯你他媽給我閉嘴!”

然後我就閉嘴了。

車子裏,很安靜。

我聽見抽泣的聲音。

過了很久,我壯著膽子遞餐巾紙給他,小心巴巴地說,“駿哥,擦擦鼻涕。”

他搶過餐巾紙,粗魯地擰鼻子,罵我說,“他媽的,老子行走江湖這麽多年,誰的賬都不買,就你個小丫頭片子弄得老子跟神經病似的,老子都不愛你了,把你當親妹妹了,怎麽還這樣心疼?楊小唯老子警告你,以後不管去哪兒,都要保持聯係!不然老子海角天涯都殺過去揍你!你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你好囉嗦啊。”我笑眯眯的說。心裏很甜。

“你少忽悠老子!”張駿警告地說,“我就你這麽一個妹妹,你要是敢跟我斷了,你看我不打死你!”

“知道了知道了,囉嗦!”我湊上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非常響亮,沒兩秒鍾,他臉唰地紅了,被我笑死了。

我和張駿去吃了點東西,然後到江邊去,我跟張駿一人點了一根煙,看著外灘風光,心裏格外悵然。

抽完煙,我掏出包裏的陳年病例,捏著一角點燃了。

張駿急吼吼地問我,“你燒的什麽?”

“秘密。”

張駿湊近我看了眼,驚呼,“這玩意兒你沒給林陽?”

“沒有。”我看著燃燒的紙張,風很大,火有點猛烈,我扔掉了,燃燒的紙張飛進黃浦江裏麵,我說,“我沒有告訴他。有些事情,就當一輩子的秘密吧。”

昨夜我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給林陽看當年那個特別的存在。

“你沒給他看,他還給你鋼筆?”張駿疑惑地說,“你就這麽相信他?”

“原本是想拿這個跟他交換的,但最後根本不必要,他成全我離開。我昨夜也想了幾次,要不要給他,但他現在有了新開始,新家庭,過去的秘密和痛苦,我一個人承受就好,不必要叫他來再痛苦。也算是我對他的感謝回報吧。”

張駿說,“楊小唯,你真傻。”

“可能吧。”

兩點半,我和張駿到和何文淵約定好的咖啡店等待,他不一會兒也來了,落座就問我,“拿到了?”

“我要的東西呢?”

何文淵說,“抱歉,小唯,我勸不動他,無論我說什麽,他都不肯簽字。”何文淵指著自己臉上的傷說,“你瞧瞧,這是他給我打的。”

我看了眼,眉角高腫。

“那恕我不能給你東西。”我看了眼張駿,說,“駿哥,我們走吧。”

我們剛起身,何文淵就嗬斥住,怒氣衝衝地問我,“楊小唯,你到底有沒有心?你能眼睜睜看著他在監獄裏蹲著嗎?你能嗎!”

“我有什麽不能的?”我冷聲說,“是你們讓我在祝思思手下學習的,鐵石心腸和曲意逢迎,我樣樣出色。你認為,我怕嗎?”

何文淵麵如醬色,氣的不行,“你還記得當初你們結婚的時候,你簽下的文件嗎!他把一切都給了你!”

“何文淵,你有病是不是?我是要他錢的人嗎?你們這群人都是神經病,自以為是,自以為很偉大很了解對方,但不補都是錯的!我寧可他什麽都不給我!何必搞這麽多來讓人覺得你們很偉大?”

“行!你清高!你什麽都不在乎!哪怕那是他的全世界你也不在乎!那算我求你,你要死要活去見他最後一麵,你要真想離婚,就狠心點,讓他死心!讓他知道你對他除了恨什麽都沒有!”

“好,這是你說的。”

我盯著何文淵的臉說。

一小時後,市第一看守所。

我一個人坐在那天坐過的會客室裏,對麵的位置空蕩蕩的,我一個人喝掉了一瓶礦泉水,終於,有人推門進來。

顧承中頹然地出現在我眼前,抬眸看我的瞬間,他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我身邊來,我距離地躲開,說,“坐那邊去,我有話跟你說。”

他錯愕地看著我,有些尷尬,但還是坐回去了。

“鋼筆我從林陽那裏拿回來了,已經給何文淵了,他會幫你洗清嫌疑。”我說。

顧承中疑惑地看著我,問,“你怎麽會--?”

我冷笑,搶白說,“怎麽會給你證據對吧?”我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夫妻一場,到底還是緣分,不是你做的事兒,我眼睜睜看著你蹲監獄,有點說不過去呢。”

“文淵說鋼筆被林陽拿走了,怎麽會在你手上?他不可能給你!”顧承中多聰明啊,一下就問到重點上。

我說,“這有什麽不可能的?你忘啦,我跟他是老情人,隻要一個電話,約到我酒店來,睡一覺,別說鋼筆了,我要他馬上離婚,他也心甘情願。他

跟你作對這麽多,可不隻是因為你弄死了顧啟中,還因為我。”

聽我雲淡風輕地說著,顧承中臉色難看極了,怒氣和不可置信湧上心頭,捏著拳頭說,“不可能,楊小唯,你幹不出這種事兒來!”

“你以為自己很了解我是麽?”我冷笑,“有沒有想到我會用這種方式來幫你拿到證據?哎,顧承中,你說我是幫你呢還是惡心你?像我這樣盡心盡力的老婆不多了吧?你感動嗎?”

顧承中盯著我,火冒三丈,雙眼怒轟了,蒼老的眼角噙著怒意,似乎下一秒就要衝上來掐死我。

“你現在簽字不簽字我都無所謂了,你要喜歡守著戶口本上的名字過日子,那你守著吧。”我冷笑,故意嘲諷說,“要恭喜你啊,在看守所蹲的日子不多了,馬上就能自由了。你可要記住,這是你老婆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證據,出去了好好珍惜。不用謝。”

說完,我起身離開。

顧承中上前來,一把抓住我胳膊,把我摁在牆上,怒氣洶湧,捏得我胳膊生疼,我淡然地看著他,道,“怎樣?很生氣嗎?生氣就對了,說明我惡心到你了。哈哈哈哈,不過,你更應該感動啊,感動我為你義無反顧的獻身,可不是哪個男人都有這樣的福氣。”

他一定是生氣的,氣得想打死我,但看著我的眼睛,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憋了半天,我以為他要放什麽狠話來的,不料來了句,“楊小唯,你告訴我,我要怎麽做,你才原諒我-”

“簽字離婚,我就原諒你。”我笑說。

顧承中錯愕地看著我,雙手無力地垂下,落寞地看著我說,“楊小唯,你癡心妄想。”

“那你就閉嘴。”我狠狠推開他,撿起地上的包拍灰塵,拎著包上前,逼近他,笑吟吟地看著他的臉,一字一句地說,“我從未愛過你,哪怕一丁點。”

“楊小唯,你說謊!”顧承中凝視著我,怒吼地說,“你心裏有我!如果你不愛我,那為什麽你會哭?”

哭了?我哭了?我摸了摸眼角,果然是濕潤的。

嗨,我真沒用。

“我是哭我自己,最美好的幾年都在毀在你這個人渣手裏。”我說,“如果不是你設計,我和林**本不會分開,我們會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妻,甚至現在有一對可愛的孩子,我不會變成今天這樣惡心無力,林陽也不會變現在這樣不折手段,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顧承中抓著我的手,確信地說,“可你跟我在一起,笑得也很幸福!你早就忘了他!你的眼淚分明是為我而流!”

歇斯底裏的顧承中像個瘋子。

而我是笑瘋子的傻子。

我說,“你少自戀了,我不愛你,一點都不愛。倒是你,愛上我這顆棋子了麽?顧承中,這怕是你人生最大的失算吧?”

我甩開他的手,望著他的臉,發現他眼角的細紋更深了些,眉頭緊鎖,似乎是在拒絕淚水的到來,下巴上的胡渣冒出來,一節青色,給他刀刻斧鑿的臉上平添幾分頹然和憔悴。我捕捉到他眼裏的落寞和後悔。

但一切,都沒用了。

我甩開他的手,徑直往門口去,聽見他問我,“小唯,到底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我握著門把,側臉看著他眼中的蒼茫說,“簽字離婚,否則,就算你去死,我也不會原諒你。”

放心,他這種人,不會去死的。

離開看守所的時候,何文淵跟我說謝謝。

我冷笑,“你還真是他好朋友,這種招數都想得出來,他該好好謝謝你。”

何文淵問我,“小唯,這不也是你要的嗎?”

“別把盆子往我身上靠,你的目的是刺激他血滿複活回去殺得敵人片甲不留,我不過是你的借口和幌子。”我嘲笑說,“不過,我們各取所需,我怨不得你。”

何文淵說,“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君子一諾。”

“知道。”

然後我打車走了,沒讓張駿送我。

我原本定了去北京的機票,但事實上,我根本沒去機場,轉去了汽車站,一路南下。

汽車上,我拆除手機卡,把小小的一張卡片,扔出窗外,呼嘯而來的春風從我手指尖略過,一絲都抓不住。

我把腦袋伸出窗外,看著漸漸遠去的上海,心裏是平靜又空虛的。

這座城市承載了我太多的回憶和苦痛,我又愛又恨,隻是一點留戀都沒有。

何文淵說,你要走,就走吧,別回來了。反正你們倆誰都不肯低頭,過往也不可能重來,既然如此,走吧,消失在彼此的世界裏,或許能得到想要的平和。

回首我和顧承中的過往,我了無牽掛。

我想要梨子,他卻給我一車蘋果,說的是傾其所有,事實上,卻不曾真正體貼我的真心。

倘若有個男人他自己吃饅頭,卻拚命努力地想給我麵包,那我一定不會問他要蛋糕。

可惜的是,顧承中擁有一切,卻富裕得隻剩下自私,他永遠想不到我要的,隻是一份純粹。

或許這麽說,我也是自私的,在他身上有不可衡量的重任和仇恨,我也不曾真心體會理解,怪隻怪,在錯的時間,我們遇見了對的人,在對的時間,遇見了錯的人。

我更無法接受自己曾經忽視他的真心反手去和顧駿聯手絆倒他。

我恍然發現,其實這些年,我最痛恨的人,是我自己。

南下的汽車穿越城市,穿越荒野,穿越靜謐和孤獨,穿越我的青春年歲,穿越我的孤獨寂寞。

我告訴自己,離開了,就別再回來。

不回頭,不後悔,不想念。

我沒有勇氣自殺,沒有勇氣跳樓,從小我就學會了活著和掙紮,所以我隻能在流浪中解脫。

或許我這樣的人,就該被折磨。

我和顧承中一樣,最愛的,是自己。

我以為我會得到解脫和釋放,可為什麽,看著天上孤獨的月亮和車內相互依偎的情侶,我覺得寂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