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11:他沒來

那方帕子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沒等我思考那股味道是什麽,中樞神經已經被麻痹,兩眼一黑,暈了過去。根本沒時間去看到底誰站在我背後。

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間大房子裏,房間內璀璨的燈光穿透眼皮折射下來,我緩緩睜開眼睛,隻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打了一頓似的,昏沉得四肢無力。

我環視房間四周,看陳設的裝修,貌似是在某間酒店套房裏,房間很大,燈光呈現一種溫暖的顏色,房間裏一個人都沒有,茶幾上放著一隻水晶的花瓶,裏麵是新鮮的百合花,花瓣上還沾著些水滴,看得出來是新鮮擺放的。

這是哪裏?

我皺眉,試圖撐著雙手爬起來,可試了幾次,都沒有用,四肢無力,軟綿綿的,我不服輸,一直動,始終不成功。

“別亂動,麻醉的勁頭還沒過,親愛的小嬸嬸。”忽地,門被人推開,一名穿休閑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抓著門把,吊兒郎當地看著我說。

能這麽稱呼我的人,隻有一個,顧駿。

“怎麽是你?”我愕然地看著門口的人說。

隻是一瞬,我忽然想起來我手裏的東西,緊張地問,“是你把我弄暈的?”

顧駿抿了抿嘴,點頭說,“是我。”

“你想幹什麽!”

我不敢去問我的包呢,我的東西呢,怕是我的東西早就被人翻過了!我越是在乎,顧駿就越是清楚我手裏的東西至關重要,他都能做出綁架的事兒來,一定是有原因的!

“親愛的小嬸嬸,你現在問我這種問題,是不是有點傻呢?”顧駿輕笑,特別洋洋自得的樣子,他緩步走向我,又說,“不過,你隻猜對了一半,事情是我做的,可主意不是我出的。要不你再猜猜,是誰說綁架你過來的?”

顧駿說這話,除了讓我知道目前狀況的無奈,便是要將我引導到他的同夥身上。無疑他是成功了,我很好奇,他背後的夥伴是誰。

我怒目瞪著顧駿,不說話,咬著唇,可也沒什麽力氣,現在我恨不得衝上去兩巴掌扇死他,但現實是,無可奈何。

“生氣了?”顧駿調侃地說著,嘴角清揚,旋即坐在床沿上,笑眯眯的看著我說,“你放心,隻要你好好說話,我不會為難你的。我說過,我還是很喜歡你這個朋友的,所以呢,趁我沒生氣之前,你好好跟我合作,我會放你一馬,真的。”

“我這兒沒你想要的東西!你別白費心思了!”我冷聲說。

“小嬸嬸,我都還沒說什麽東西呢,你就說自己沒有,未免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顧駿冷哼一聲,一雙鋒銳的眼睛盯著,深鎖著我的視線,不瞬,他抬眉道,“來,起來說話,你這樣很不舒服吧?”

說著,他把我扶起來靠在床頭,墊了個枕頭在後背上,雙手交叉在一起,然後特別冷靜地看著我說,“小唯,你實話告訴我,小叔讓你去和平飯店拿什麽東西?那東西是什麽?能證明他清白的?”

“哼,顧駿,你這是承認林彩秀的死跟顧承中沒關係?”我冷笑說,“你把我弄來這裏就是怕我拿到了證據交給警察吧!”

“小唯,我脾氣不是很好,你最好別跟我耍花招,什麽證據什麽清白,雖然說我和你是朋友,但不代表你把我惹毛了過後,我會給你好臉色。”顧駿對我笑了笑,說,“不然,我多的是招數對付你。”

顧駿的笑,是笑裏藏刀,刀刀是威脅和警告。

“我聽不懂你說的什麽。”我冷哼,道,“你也清楚我巴不得顧承中去死,現在他被你弄成殺人犯我該高興才是,雖然於心不忍,可我正好解脫。我為什麽我要幫他?”

“哎~不對,小唯,”顧駿伸出手指頭,搖了搖,說,“你說得不對。”他看著我,深邃的眸子下一片平靜,但是有種穿透你目光直視心底的銳利,他說,“別跟我撒謊了,昨夜你刻意去卡薩找張駿,用夜總會的紙醉金迷企圖瞞過警察的監視,的確,你成功逃脫了警察的眼線,但你忘了,了解你的人隻需要一眼,就知道你想幹什麽。”

顧駿冷臉看著我,最後一次警告說,“林陽昨晚打電話給我,讓我去卡薩門口蹲著,你夜晚肯定有行動。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判斷錯了,但親眼看見你和張駿從廚房後門出去,我才信了。到現在,你該明白了吧?”

“哼,我明白不明白都無所謂,一句話,你要的東西,我沒有。”

“不對,你一定有。”

我心驚肉跳地看著顧駿,看著他的眼睛,心想,難道昨晚把我弄暈的時候,他沒注意我身上的東西?按道理說,他應該趁我昏迷的時候,就翻過我的包--可聽他字裏行間的意思,好像根本沒找到東西--我腦袋快速運轉,心想他是不是故意詐我的?

“我說我沒有。”我咬牙切齒地說,“想怎樣,隨你便。”

顧駿徹底冷了臉,凶狠的神色隱藏在俊朗的麵孔下,那種驟然變僵的感覺,仿若變態殺人狂那樣,給你一個神秘的笑,然後消失。

之後的三天,我被顧駿關在房間裏。他不給我任何吃的喝的,拿走了我的衣服和鞋子,隻剩下身上單薄的睡衣。

我試圖逃走,但門和窗都是封死了的,房間門隻能從外麵打開,裏麵根本出不去。

然後我放棄了。

林陽來找我那天,是第四天。

我躺在床上,近乎虛脫,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給我帶來吃的,喝的,問我好不好。我手足無力,卻還是拚盡了全身力氣一巴掌扇到他臉上,那幾天我指甲很長,抓破了他帥氣完美的臉,幾條鮮紅的傷痕布在他臉頰上,觸目驚心。

指甲縫裏,全是他臉上的皮肉和血跡。

他一動不動地坐著,也不去看傷口,任隨鮮血在臉上橫流,然後倒水給我喝。

“放我走!”我怒吼著說,胸腔莫名地顫抖,還有因為饑餓導致的無力的空虛。

他遞一杯水給我,說,“把你在飯店找到的東西交給我,我放你走。”

“我說了,我沒你們想要的東西!你不是讓顧駿一直跟著我嗎?我有什麽東西你不清楚?”

“小唯,我說的是顧承中給你的股份。”林陽凜冽地看著我,雙目深邃如寒潭,深不可測,昔日那個我熟悉的林陽,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我無法捉摸掌握的人,他一字一句,重重地說,“你們結婚的時候,他給你簽了一份股權管理協議,上麵寫了你們夫妻雙方的財產共同管理,如果一方出事,另一方有全權管理的權利。小叔一向謹慎精明,他做事情總會給自己留條後路,那天他在案發現場逃走,就知道自己沒那麽容易翻身,所以他一定會把印章交給你。”

等等,林陽的意思是,他們要的根本不是我拿到的東西,而是什麽印章?

所以他們根本不知道我顧承中在飯店留給我的是什麽東西!

我有點懵了。

那林陽所說的管理協議,不是當初我簽下的那份啊?顧承中當時跟我簽那份協議,不就是為了拿到老太太留下的百分之五嗎?那不成還有其他?我沒記錯呀,那份協議是讓我把自己有的部分,全權交給顧承中--

“你想多了,林陽,我根本不知道什麽股權管理協議,那些東西,顧承中從來不讓我沾手,他什麽人你不清楚?他最在乎的就是股權,會分給我?笑話!”我冷眼迎上林陽的眼睛,心裏那種失望無以言表,曾經我真心以為上次的失敗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束,可沒想到,嗬,他根本不死心。

想到這裏,我不由地冷笑,“原來你根本沒放手,竟然和顧駿聯手,終究是我小看你了。”

“小唯,在你心裏我就是那麽個容易認輸的人嗎?顧駿和顧承中我都恨,可我更恨的是顧承中,是他從我身邊搶走你,又害死我媽,我怎麽會輕易放過他?”林陽冷哼著,站起身來,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說,“你還有個晚上的時間好好想想,如果你還惦記我們從前的情分,東西交出來,我可以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冷笑,“一切都沒發生過,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了?”

“明天我再來看你。”林陽說完,轉身離開。

我順了順思緒,不由地想,到底林陽是什麽時候跟顧駿聯手的?是一開始被打敗的時候,還是林彩秀死後?

罷了,已成定局的事兒多說無益,我不如想下,該怎麽辦。

不過,我確信,我真的不知道股權協議怎麽回事兒,事實上,顧承中從來沒跟我說過啊?回想起當天簽協議的時候,何文淵問我要不要看一眼,難道就是那玩意兒?

第二天晚上林陽才來的,跟著一起來的,還要顧駿和高藝涵。顧駿丟了套衣服給我,讓我換上,我問他要去哪兒,他說,帶你去好地方。

我本來不想去,可心想啊,與其在這裏被看得死死死的,倒不如出去,興許出去還有一線生機。我換了衣服出,問顧駿,“我的包呢?”

顧駿從口袋裏拿出我的包來,把裏麵所有東西都倒出來扔在床上,雙手抱在胸前說,“小嬸嬸,你看看,一件不差。”

看到鋼筆的時候,我心尖顫了顫,那種激動難以自持的心情,無以言表。我草草把東西收拾好裝走,不耐煩地說,“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林陽坐在一邊抽煙,高藝涵坐在他身側,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聽林陽說,“既然你不願意把東西交出來,那就幫我另外一個忙吧,小唯。”

“你什麽意思?”

林陽猛地吸了一口煙,抬眸看我,煙霧繚繞中,原本俊朗帥氣的臉變得扭曲和猙獰,他說,“幫我把小叔叫出來。”

我抓著包,手心裏全是汗水,“我不知道他在哪裏!怎麽幫你叫?!”

“沒關係,他知道你在哪裏就好。”林陽淺淺一笑,冷哼說,“你已經消失四天了,一定有人通知他。我已經讓人放出消息去,說你在哪裏,他知道了,要是在乎你,一定會來的。”

林陽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小唯,你不是一直都糾結他到底愛不愛你嗎?也許這是個機會呢,證明給你看,他到底是個除了金錢和地為之外什麽都不在乎的人渣,還是無可奈何一身苦衷深愛你的癡情人。”

我沒說什麽。因為,我忽然想到,如果說顧承中因為這件事被逼出來,那麽,也是好事一樁。因為林陽和顧駿肯定報警了布下天羅地網等他來鑽。如若這樣,那警察抓捕顧承中後,我手裏的錄音,足夠證明他的清白!這樣豈不是反將一軍?

可我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我隻能假裝不情願但是又無可奈何的模樣,讓他們以為,我是被逼無奈。

顧駿看了我一眼,說,“小唯,你瞧,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一個比一個自私,到底是為了誰好?

然後他們就帶著我離開,原來這裏並不是什麽酒店,而是一棟私人別墅,平時都沒人住的那種,路上聽他們說話,我才知道,別墅是高藝涵家裏的,因為高家先前住在這邊,後來搬家了後,房子沒賣,臨時拿出來用用,也沒人想得到。

車子開出市區,往嘉定方向去。

路過藍翔的時候,顧駿的電話響了,他看了一眼,然後給高藝涵和林陽看,幾個人交流完了,他才給我看,調侃地說,“小唯,咱們來賭一把,小叔今夜會不會來救你?”

我瞪了他一眼,然後他接起電話,攬著我的肩膀,興致衝衝地說,“喂,小叔麽?”

那個號碼,是一個陌生的座機。

而話筒裏傳來的聲音,卻是我無比熟悉的。

顧承中。

消失了這麽久,我第一次有他的消息,不覺地,眼底一酸,我瞪大了眼睛,隻聽見顧駿說,“你放心,小唯我照顧得很好,不過,是之前,一會兒得事兒我不保證,這要看小叔你趕來得快慢了。”

電話裏的人說,“如果她少一根頭發,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小叔,別嚇我,趕緊來。”顧駿調侃地說,“場麵話誰不會說?是男人,就別躲,出來見麵。”

電話裏,顧承中說,“好,我去見你。”

當時我就坐在顧駿身邊,他的字句,一清二楚。

顧駿冷哼,道,“小叔,千萬別慫啊,我恭候你大駕。天涯海角,頂著殺人犯的罪名逃匿,何必呢?”

那邊並沒有回複,直接掛斷了電話。嘟嘟嘟的聲音,在車子狹小的空間裏,顯得特別突兀。

顧駿收起電話,看了眼我,意味深長地說,“剛剛怎麽不叫他別來?我以為你會說讓他別來的。”

我冷笑,“何以見得?”

“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的嗎?緊要關頭,大喊一聲‘你不要來啊,千萬別來。’”顧駿學著電視劇裏的台詞說,“女人不都是這麽演的嗎?情深義重的那種,生死離別的。”

“嗬,我憑什麽要喊?他不出來,你們這事兒一天沒玩沒了,不如出來,全都解決了,要死的去死,要走的走,要升天的升天,與我何幹?”我斜了他一眼,冷哼說,“現在,我希望你們都去死。”

說完,林陽不由地回頭看我一眼。

目光對視的一瞬,真的是,把我們所有的情分都消磨了。

全沒了。

上海的夜,漸漸來臨。車子沒入無邊的夜色裏,穿越城市的霓虹紅閃爍,穿越紙醉金迷,穿越人潮,穿越無邊的寂寞。

我緊緊抱著懷裏的包,像地主在逃命的時候,抱住最後的財寶。

最終,他們把車子開到江邊,那個地方我還是第一次去,比較隱秘,周圍都是空曠的,附近小區的人晚飯後出來散步,老人和小孩,夜跑的青年男女,格外熱鬧。

我們一直在車上等著,一分一秒,緩慢又迅速地從指縫中劃過,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期待顧承中出現,不是為了我自己,單純的希望,是為了他。

等了一個多小時候,顧駿有些煩躁了,掏出一根煙點燃,然後將煙盒子丟在一邊,我拿了一根點燃,他看了我眼,輕笑了聲,不知道是笑我還是笑別的,大約是笑我吧。

直到我抽完第三根煙,顧承中也沒有出現。

林陽沉思了幾秒,叫顧駿打電話過去,但那個號碼是座機,大約是公共電話吧,根本沒人接,嘟嘟嘟,嘟嘟嘟,一直無人回應。

我的心開始空虛和慌張,無邊的落寞伴隨著失望從心底湧起。

半晌,顧駿還想再打一個,林陽冷不丁地說,“不用打了,他不會來了。”

林陽的話,無疑是一把刀子,鈍重地插在我胸口。

不管我多麽不想接受這個事實,我也不得不相信,顧承中不會來了。

這時候,林陽把顧駿趕下車,車子裏隻留下我們兩個人,林陽換座位到我身邊,點燃了一根煙,白嫋嫋的煙霧升騰起來時,迷蒙中,林陽盯著我懷裏的包,問我,“現在你守著那點東西,還有什麽用?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你對他來說,不過是一顆棋子,興許是顆讓他動心的棋子,但在前途和你之間,他已經做出選擇了。”

“不!他會來的!”我信誓旦旦地說著,可心裏明明是空虛的,答案,已經在心裏了。

林陽吸著煙,看著腳下,平淡地拆穿我的虛偽,“他不會來了。”

然而,我竟無言以對,我看著林陽深邃的麵孔,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是,到現在我還期待?

不對,我隻是不想在林陽麵前軟弱。

我太好強了。

太自欺欺人了。

林陽將煙頭丟出窗外,忽然從我懷裏搶過包,掏出裏麵的鋼筆拽在手心裏,然後把包包扔給我,特別平淡又決絕地說,“小唯,這是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在別墅我沒拆穿這支鋼筆的秘密,我是想,這是我欠你的。如果他真的愛你,不顧一切來找你,那這支筆裏的內容,就當我給你的禮物和愧疚,可他沒來。你下不去手,我來。”

林陽找到鋼筆隱藏的秘密,親自摁下了,林彩秀和顧承中的對話,在靜謐中傳開。

一直聽到最後,我腦海中幾乎能還原當時在休息室的場景。

林陽卡斷了對話,把鋼筆放進西裝裏,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在數碼店買的錄音筆寄出去,已經被我攔下了。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林陽頓了頓,有些蒼白地說,“走吧小唯,永遠都不要回上海。這裏不屬於你。”

“這座城市,配不上你--”

所以說,一開始林陽就知道我在數碼店買了錄音筆備份?他沒告訴顧駿?不對,或許這個結果,是他和顧駿共同商量的。我還奇怪呢,一路跟著我,能不知道我去了數碼店?

而我包裏帶著顧承中的鋼筆,顧駿能不發現?我一早就是害怕節外生枝,才備份了。

果然是天機算不盡。

其實到這一刻,我竟然一點都不恨林陽和顧駿。

我隻是討厭,他們用這種方式,逼我承認我對顧承中來說,就是可有可無。

我看著林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林陽拉開車門,站出去,朝我伸出手。

我頓了兩秒,就在那瞬間,我忽然想,楊小唯,你這一次,就為自己吧。

走吧。

我沒有去拉林陽的手,側身從他身邊走過,連他衣角都沒有蹭到。

顧駿看見我下車,轉過身來看我,我和他對視了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四周的人都有自己的歸途,言笑晏晏或是沉默獨行,隻有我,如同行屍走肉,穿梭在一群活色生香裏。

人總是害怕傷痛和絕望,卻總是不停地磨滅希望,換取更多的絕望。

一如我。

打車回到別墅時,家裏燈火通明,不知道是在迎接誰。

我沒有著急走進去,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抱著雙膝,很冷,很冷。

何文淵的車子停在門前時,我已經凍得四肢麻木,木然地看著他下車來拉我,脫下大衣裹在我身上,他說了什麽,我完全沒聽進去,耳邊是一月的寒風,呼嘯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