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臉

聽見阿仆的聲音,山纓動了一下。她坐在地上,撫著自己的腳踝,似因為太痛,走不動了。山纓垂著頭,背對著阿仆,那背影看著極單薄無依。

阿仆看了山纓樣子,更生氣了,冷冷向著那幾個男人:“好大的膽子,活得膩煩了麽?”

“我看活膩煩的是你!”一個男人提起拳頭就來打人,卻被阿仆輕鬆的讓了過去,在他身後踹了一腳,踢到牆上撞得頭破血流。

另外的幾個男人過來圍住了阿仆,卻剩下一個去抓山纓。阿仆急將那些男人打倒,去搶山纓,卻慢了一步,被那男人先抓住了山纓的胳膊把人拉了起來。

男人狂笑著:“還不住手?她就在我手裏!”

阿仆立時定了身形,忍住了一口氣:“你要怎樣?”

“我?”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去看山纓,“我要……啊!”卻在看見山纓的臉時陡然一聲尖叫,“鬼啊!”嚇得丟了人,連滾帶爬的就跑。

阿仆見山纓要跌在地上,忙衝過去將人抱住。這時那些男人也都跑散了,再不見蹤影。

“姑娘,可還好?”阿仆著緊的問。

山纓那滿是紅斑的半邊臉正對著阿仆,在太陽底下尤其顯得醜陋可怖。她什麽也沒說,隻望著他,眼中是審視,質疑,輕蔑,鄙棄,倔強,還有,傷。

阿仆卻一臉平靜的將人抱了起來:“姑娘沒事就好。”感覺到山纓的掙紮,環緊了手臂,“姑娘要怪我輕薄,我也沒話說。姑娘要打便打吧。隻是姑娘現在實在不該走路。你身體本就沒好,腳上傷得又太重,現在該好好休養才是。”

“放開!”山纓怒斥,“我要回去。”

“姑娘,回不去了。”阿仆垂了眼睛,“夜山大火,整座山都燒著了,連山下的村鎮都沒能幸免。這裏已經是距離夜山百裏之外的泰楊城了。”

“夜山燒了?”山纓驚詫,“那蒼離呢?蒼離怎麽樣了?”緊緊抓著阿仆的衣襟,焦急的問。

“我並沒看見蒼離公子。”阿仆沉重的搖頭,“找到姑娘的時候,隻看見姑娘在山崖上頭,沒見到蒼離公子在哪裏。當時山裏起了火,火勢太猛,整座山都燒了。我迫不得己,砍斷了姑娘的鎖鏈,帶著

姑娘逃了出來。”他知道山纓想要了解夜山的情況,於是全都說了出來,卻沒將其中凶險講出一絲半點。

“那蒼離……”蒼離天劫,山纓本來是要幫他渡劫的。卻不想被什麽突然給阻了,害得她重傷,蒼離一個人被天雷地火圍困。後來她昏迷過去,什麽也不知道了。聽阿仆講的,怕是天雷劈了夜山,地火溢了出去,引起了整座夜山大火,以至於阿仆不得不帶著她逃離。隻是,蒼離……隻希望,蒼離能夠平安罷了。

看著山纓神情黯然下去,充滿憂傷,阿仆又說:“蒼離公子吉人天相,想必不會有事的。姑娘先保重自己的好。”

山纓撇過頭,她心中的憂慮,又怎麽會是阿仆這樣一個凡人能夠明白的?且不說那值得深憂的事情,就是現在,她已經無處可去,又要怎麽辦?

這時阿仆已經抱著山纓來到了街口,能見著街上行人了。阿仆抬手,把山纓的臉埋在自己胸前,替她遮住了:“委屈姑娘了。姑娘的麵紗呢?”

山纓輕輕搖頭:“丟了。”阿仆身上滾燙,熱得她喘不上氣來。

“回頭,我再給姑娘買一方絹帕吧。”阿仆輕輕笑著,“現下裏沒什麽錢,隻能先委屈著姑娘了。”

山纓卻想要推開他:“隻將我放在隨便什麽山裏就好。你已不是我的仆人,自己生活去,卻不必管我。”

阿仆聽了卻沉默半晌,那大手掩著山纓的臉,也掩住了山纓的眼睛:“姑娘就是要走,也先等養好了傷再說。至少現在,還不是走的時候。隻能請姑娘先忍耐了。”太陽曬得他頭上發暈,穩了穩,才大步的走回去。

到了住處的時候還早,苦力們並沒放工,隻有齊秀一個在院子裏著急的等著。見著阿仆帶著山纓回來,齊秀也跟著鬆了口氣,端了溫水藥膏到山纓的屋裏,跟著忙前忙後。

“齊秀,你先出去吧。”阿仆沒將山纓放下,手仍掩住她的臉。

齊秀愣了:“阿仆哥,你怪我了?我錯了!我不該那麽對姑娘說話!阿仆哥,你別嫌我……”苦苦的哀求著。

阿仆笑了:“沒有,你別多想。這事本來就是我錯在前,姑娘xing子倔強,氣了我,才離開的,卻與你無關。”

“我來幫姑娘……”

“你出去吧,我來就好。”阿仆卻仍是將人讓出去,“幫我把門帶上。”

齊秀瞅了一眼在阿仆懷裏一動不動的山纓,心裏又氣了幾分,恨那富家女霸占著阿仆。麵上卻沒法表示什麽,隻能忿忿的離開了,替阿仆帶上了門。

阿仆這才放開山纓的臉,將人放在床上,卻輕輕替她褪了鞋子:“唐突姑娘了。隻是,這事,實在也沒法教別人做。齊秀雖是女孩子,可這終究是下人的活,不好教她幫忙的。”將水慢慢的撩在山纓腳上,替她清洗。他呼吸有些重,噴在山纓的腳上,燙得嚇人。

山纓腳踝裏已經腫了起來,血水也流了下來。方才那番走,實在將她折磨得不行。阿仆便小心翼翼的,為她洗幹淨。

這般做著,阿仆卻笑了:“姑娘怎麽不打我了?”仰臉去看她,“我現在這樣,才是真的輕薄了。”

“你……”山纓揚了手,卻沒打下去,看著阿仆額角的傷,之前的愧疚又回來了。恨恨的把手放下,撇過臉不去看他,“你那胡子,髒兮兮的,沒得教人厭?”山纓嫌惡著。阿仆那爬了半截臉的胡子實在難看得很,要將他嘴都淹沒了,整張臉也不大看得出模樣來。

阿仆苦笑:“暫時隻能請姑娘忍耐一下了。這胡子現在實在不敢剃了。”

“怎麽不敢剃?”阿仆的手極燙,幾乎像要著火似的了,又烙得山纓皮膚疼,不覺想縮起來。

阿仆一把將山纓的腳抓回,替她洗著。然而山纓的問題他卻答不得,沉默了。

山纓也就不再問:“你受了傷?”

“不礙的。”阿仆下意識的拉了自己袖口,取了布巾替山纓把腳擦幹淨。山纓的腳極小的,還沒他手掌長,雪白的足讓他想起那山頂上的櫻花,顏色是那麽的相近。

“傷在哪?”山纓盯著他胳膊,才注意衣袖的顏色有些深了,隱隱透著褐色。

“姑娘,別聽齊秀的。都是些小傷,早好了的。”仔細的替山纓塗著藥膏。

“這藥膏不好用。得換了。”

“嗯。好。”阿仆站了起來,身子微微晃了晃,才站穩了,又笑,“姑娘開個單子吧,我去抓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