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淳於昊鳴

月兔西斜,樹影扶疏。四更方過,櫻樓裏一片沉寂。春末的風靜靜的拂著,撩動了花瓣零落,如下了一陣香雨。

“我想睡覺……”往日裏傲氣的聲音早沒了力氣,哀怨低回。

“蒼離公子再忍忍,該來了。”隱著笑意,聲音和煦,卻暗藏著掌控全局的氣度。

“我做了些點心,你們嚐嚐。”女子的聲音,清泠雅潔。

“好歹算是補償了。”最先說話的人頓時來了些許精神,“山纓的手藝沒得說!阿仆,你可是錯過許多了!如今還不快些找補回來?”聲音聽著嗚嚕嚕的,是已經丟了吃食在口中大啖了。

“山纓,辛苦你了。”溫柔寵溺流溢。

“辛苦的是你們兩個,這一夜都這麽守著了。”女子靜靜的,如同院子裏的櫻樹,如同鋪灑的月光。

沉靜了一時,院子裏有了聲音。

“來了。”笑意中帶著冰冷,“蒼離公子,該我們的了。”

一道黑影入了院子,經過滿院的櫻樹,向著裏頭走。然而才行了沒幾步,忽然櫻樹動了,錯落紛雜,攔住了去路。

那黑影一怔,猶豫了一下,斜向走了幾步。又是櫻樹擋路,竟教他算錯了。黑影停了一陣,低頭沉思了一下,退後三步,左行兩步,又退了四步,再右行一步。這一次複又前行,卻是順暢了。黑影安心,按著規律急走,匆匆出了櫻樹叢。

黑影腳才踏離櫻樹環繞,兩支銀亮匕首當胸而來,迅疾如電閃。黑影忙閃身bi開,手上一亮,一柄明晃晃的刀掣了出來。刀身輕薄狹窄,隱著金光流溢。

“蒼離,住手!”黑影低喝,金屬交擊般的聲音裏藏著焦灼。

使用匕首的人卻並不理會,仍是勁風呼嘯,隻向著黑影要害招呼。

黑影金錯刀卻明顯滯澀,比不得那雙銀匕,轉眼險象環生。一個閃躲不及,被匕首削掉了一綹頭發,頭上冠子也掉了,亂發披散下來。

匕首再bi,“鐺”的一聲架住了金錯刀,另外一支匕首卻已經刺到了黑影咽喉,正點在喉結上麵,緊貼著皮膚。

“蒼離公子,住手吧。”有人從樓上下來,扶著位跛足的女子。

黑影狼狽:“唐將軍,山纓。我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他咬牙切齒,屈辱難當,卻不得不低聲。

“淳於先生,想不到,還會再見。”阿仆輕輕笑著,“蒼離公子,且先放開淳於先生吧。”

蒼離惱火:“放開他?等著他再害人麽?若是我說,便就此殺了他算了!”

“公子這又何必?”阿仆失笑,“他是五行神將,公子若是殺了他,不是就犯了天條麽?總不能為這小人,誤了自己。放了他吧。”

蒼離忿忿不平,隻能收了匕首,牢牢的盯住淳於昊鳴。

山纓卻走到櫻樹旁,雙手輕分,半空裏旋了一圈,如手上的舞蹈,輕盈舒緩。那

些櫻樹也就隨著她手而動,回歸原位。

淳於昊鳴目光隨著山纓,看她恢複了櫻陣,又回到唐更闌的身邊,倚著那男人。他猛地咳了幾聲,扶著自己胸口,強自壓抑著。

“淳於先生此來,有何貴幹?”阿仆輕攬住山纓,淡淡的問著。他這樣的不經意,比蒼離的敵視還更教淳於昊鳴心中憤恨。

淳於昊鳴咬緊牙關,狠狠的:“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有要事和你們商議!”

阿仆沉吟:“也好。請。”將人請上了櫻樓。

雅閣之內,燭火明豔,正映出幾張俊麗的臉。

臉色最差的,莫過於淳於昊鳴了。他神色灰敗,透著一層金紫的顏色,看模樣十分憔悴,倒像是大病未愈的:“蒼離,把你的匕首收起來!我不想再跟你打!”

“你倒是有本事再跟我打!”蒼離譏嘲,匕首仍在手中把頑,翻飛著如一對蝴蝶一樣。他穿著錦藍的衣裳,頭上束著白玉冠,眼角也是略向上挑著的,帶著自來的驕傲。

倒是阿仆漫不經心的說話:“淳於先生的來意,可以告知了麽?”他與蒼離是一樣的錦藍衣裳,連款式花樣都分毫不差。然而同樣的衣裳,在蒼離身上是俊逸飄灑,在他身上卻多了分硬挺堅朗。三個男人中,他皮膚最白,如女子般淨潔,更襯得一雙眼睛黑得水銀一般,明亮如星子。

淳於昊鳴也是第一次見著如此的唐更闌。夜山一見時的唐更闌雖然也不曾蓄著胡子,然而衣著樸素,因是重傷初愈,臉色也極差,見不著今日這般的硬挺峻峭。至於後來,一把大胡子遮住了半截的臉,更是沒法教人知道他究竟樣貌如何了。

但更教淳於昊鳴在意的是山纓,蒙著麵紗的女子清清淡淡的,隻挨著唐更闌坐著。那雙櫻花花瓣般美麗的眸子,從來都不曾映出過他淳於昊鳴的存在。黑得濃墨潑灑一般的頭發上cha著一根釵子。那釵上兩瓣櫻葉,卻團出一簇櫻花,從淺到深,從粉白到豔紅,竟是如花球一般。仔細看去,便會察覺那釵上的花與花葉都是真的,全不是做出來的假花。然而明麗鮮嫩,卻一如仍在枝頭一般。

“我找到了魂器的施術者。”淳於昊鳴撇過臉,再不看那雙依偎濃情的人。說話時神情黯然。

“哦。”阿仆淡淡的應著,似並沒有特別在意。

淳於昊鳴恨得心裏如火在燒,卻仍是要說:“我與他交手,竟不是他對手,受了重傷。也不知那是何妨神聖,竟然如此厲害!我知道,單憑我一人是不行了,隻能來尋你們。”

“淳於先生又是如何得知我們在這裏的?”阿仆隻問。

淳於昊鳴閉了眼,良久才睜開,抿緊了薄如刀般的嘴唇:“我去鄭觀塘府中探消息,偶然聽見的。鄭觀塘派了人來,要來查探。你們,最好還是做些準備。”

“怕那來查探的,就是你吧。”蒼離冷笑,倚著門站著,卻如隻準備搏兔的鷹

“我好歹是五行神將!”淳於昊鳴羞惱,爭著,“難道還要替那些凡人做事?何況魂器這事,本也算是我分內的!我怎麽能袖手旁觀!我知道,我與你們之間恩怨頗深,你們都恨我入骨。然而現在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不說別的,蒼離,”淳於昊鳴輕蔑的打量了白隼一陣,“我尚且不是那施術者的對手,你自覺就比我強了?若你當真比得過我,山纓天劫的時候,也不用唐更闌救你,更不會教唐更闌受傷幾死了。”

“唰”的匕首脫手,正擦著淳於昊鳴麵頰過去,釘在桌上,直沒入柄。

淳於昊鳴抬手擦掉臉上的血,鄙棄:“蒼離,你要學會沉靜,別總是意氣用事。這一點,唐更闌可比你好多了。”不再理會憤怒的蒼離,轉而向著唐更闌,“唐將軍,我們現在目標一致,暫時放下個人恩怨如何?”

山纓仰著頭去看阿仆,眸子裏滿是憂慮,輕輕的搖頭,不想他答應。

阿仆卻在沉思,良久才說話:“淳於先生,你教我們如何信你?山纓與蒼離公子都曾在你手下吃苦,你害他們難道還不夠多麽?這筆賬,誰也沒法忘了的。”

“我知道。”淳於昊鳴傲然,“事情了了之後,我們再來另算。然而現在,唐將軍,輕重緩急,我想你不會是像那隻意氣用事的白隼一樣,分辨不清的吧。”

“你找死!”蒼離猛地衝到淳於昊鳴跟前,手中剩下的一支匕首直cha向五行神將的喉嚨。

“有人來了!”山纓忽然警覺,起身奔了窗口,“在闖櫻陣,是,陽明?”轉頭卻看向阿仆,滿是疑惑不解。

阿仆歎息:“山纓,困他們到天明,就放走吧。”見著蒼離還在與淳於昊鳴近身搏鬥,止住了蒼離,“蒼離公子,夠了。暫且相信淳於先生吧。我們確實需要他的幫助。”

蒼離恨恨收了招,怒指阿仆:“你還信他?他這人可有信譽可言?我絕不與這等小人為伍!”

“蒼離公子……”阿仆還要勸解。

“哼,你要信,自去信!若是你留他,我便走!”蒼離說得決絕,“我知道,你嫌我礙眼呢!你與山纓自然是情濃意深的,我在你們旁邊,你自煩著呢!卻偏偏為了山纓,還得做出副笑臉給我!我也不用你為難。既然你想留淳於昊鳴,好,阿仆,我走!”說完再不給任何人空隙,“撲啦啦”變作白隼,自窗戶飛了出去。黑漆漆的夜裏,分外分明。

“蒼離!”山纓急叫著,卻再叫不回來人。

淳於昊鳴立時感覺到兩雙冷眼盯著他看,他卻隻是笑了笑。

“淳於先生既然傷勢未愈,便先休息吧。”阿仆冷淡的說著。

淳於昊鳴也就淡然起身,離開了。關上房門的時候,淳於昊鳴聽見裏麵唐更闌的聲音。

“山纓,畢竟現在魂器才是大事。待這件事解決了,我陪你去找蒼離公子,向他賠罪,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