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離別

山纓的房中燃著燈燭,蠟淚點點,沿著蠟身滾落。這間屋子不大,也沒什麽特別的裝飾,隻擺著幾盆蘭花而已。然而從窗子望出去,卻正是山水畫般的叢竹景致。

山纓躺在床上,手垂在床沿,卻碰觸到了一些什麽,刮了她的手。仔細去觸摸,才發覺是拙劣的小孩子的刻字,一個歪歪斜斜的“闌”,已經不知道存在多久了。山纓的眼淚滾了下來,心裏痛得發顫。

“叩叩”禮貌的敲門聲:“姑娘,睡了麽?”是安易,少年聽起來似剛哭過,傷心痛心。

“阿易,進來吧。”山纓忙拭去自己的淚,坐了起來。

安易垂著頭,不敢看山纓,低低的說著:“我是來向姑娘道別的。”

“阿易?你怎麽了?”山纓卻奇怪。

安易梗著咽喉,卡得嗓子難受:“我才知道,原來那兩位肖公子是大啟宰相肖恪的兒女。我,不能留在仇人的家中。可是,二叔,將軍,將軍他要替肖衍林做事。我,我隻能自己離開了。”

“阿易,連你也要離開他?”山纓心中一緊。樹林中,他曾經的僚友說要殺他,如今,連安易也要走。他的身邊還剩下了什麽?

“我,我沒法做到,將軍的大度,可以,替毀家滅國的人,做事。我做不到。”安易跪了下去,向著山纓磕頭,“阿易這就走了,不能服侍姑娘了,還望姑娘勿怪。”

敲門聲又起:“姑娘,可以進來麽?”是阿仆。

“姑娘,我走了。”安易迅速的爬了起來,抹了把臉。

“進來!”山纓忙應了,想教安易與阿仆見麵。

唐更闌走進來,就見著不肯再看他的安易,於是笑了:“阿易也在,太好了。”

安易哼了一聲,別著身子。

唐更闌向著山纓笑問:“我是來問姑娘,是今晚跟著阿易走,還是明天跟著我走。”

山纓怔住。安易更是發愣。

唐更闌笑著:“明天我要出門,替肖公子做些事。然而曹公子還要留在這裏,我有些擔心……所以,想問問姑娘的意思。其實我倒是覺得,姑娘跟阿易走比較好。”

“我跟著你。”山纓絕然。不管她怎樣看待唐更闌的感情,她依然明白阿仆的為人。連安易都離開了他,若是她也要走,他就真的眾叛親離,孤身一人了。

唐更闌卻怔了下

。他原想山纓不會再原諒他的,然而山纓仍是肯陪在他身邊。心裏五味雜陳,良久才笑說:“好。那姑娘跟我走。”轉向安易,“阿易,”抬手去揉安易的腦袋,卻被厭煩的避開了,他的手落了空,“好好保重吧。”

“不勞將軍費心!”安易譏嘲,又恭敬的轉向山纓,“姑娘還有事麽?若是沒了,阿易就走了。”

見著安易毅然離開,唐更闌除了笑著,卻沒了別的表情:“姑娘歇息吧。明兒一早就要動身的。”

山纓不會忘記,曹倚墨躲在肖衍林身後的怨毒表情,那雙比毒蛇還惡心的眼睛直盯著阿仆,要將他毀滅一般。

“唐將軍,真的要帶著山纓姑娘走?”肖衍林不禁問,“難道不怕時間不夠麽?”他倒是沒想過要把山纓留給曹倚墨。唐更闌和曹倚墨,對他來說誰的價值更大不言而喻。何況就那兩人對山纓的態度,也該是唐更闌得到人的。

肖衍泉卻與哥哥相反,替曹倚墨打抱不平,恨極了那對“狗男女”,不能忍受看著那兩人一起。

唐更闌隻笑著搖頭,等山纓上了車,就駕馬離開了。他的戰馬飛雲被栓在車旁,他自己卻做起了車夫。

一路上唐更闌趕得緊,山纓也就由著他。兩人都沒什麽話說,沉默占了大半的時候。即使隻剩了兩人同行,山纓卻不再給唐更闌抱著走,唐更闌也不再攬著山纓睡。兩個人隔著極大的距離,像兩個偶然搭伴的陌生人一樣。

如此過了七八天,已經到了泰揚城附近了,就是距離夜山也不再遙遠。

唐更闌撥動了篝火,烤著一隻抓來的兔子:“姑娘,我想送姑娘回夜山。”第一次說出了他的想法。

山纓緩緩搖頭:“回不去了。”天帝給了她一年的在外時間,“夜山被封了。”此時的夜山不要說凡人,就是她也是進不去的。

唐更闌靜默。夜山被封是什麽意思?他不懂。但是明白,山纓現在沒法回去了:“既然如此,那就隻能委屈姑娘,跟著我了。”將兔肉片成剛好入口的小片,裝在一個小碗裏,遞給山纓,“姑娘,前頭危險,路也不大好走。我,時間有些緊,想騎馬趕路,可以嗎?”他原想著送山纓回夜山之後可以毫無顧忌,到時自己騎馬卻是快的,不怕時間不夠。然而既然山纓不能回去,他就不得不從現在開始抓緊了。

山纓頷首,端著碗,咀嚼著

兔肉。

氣氛沉默尷尬,竟是如此難捱。唐更闌突然聽覺了一些細微的響動,警惕起來。一把抱住山纓,踢滅了篝火,到一旁的樹叢裏躲了起來。

才一藏好,就有兩個人走過來,拖遝著腳步,怨聲載道。黑夜裏模糊,隻能見著都是官差打扮。

“唐更闌,又是唐更闌!”這一個的聲音唐更闌認識,竟是曾一起做苦力的齊亭,“老子就栽在他手上了!之前就想著能得點子錢過點好日子,結果老子一場空!現在又是他!害得老子大半夜的還得在外頭亂走!”

“認命吧!”另一個嗤笑,“要不是因為你認識唐更闌,還能教你來找人?也不知道上頭怎麽得到的消息,非說那唐更闌現在應該到了這附近了,讓我們抓人!”

“要我說,人跑了還能回來?現在不定躲哪去了呢!”齊亭不以為然。

“可是告密的說的可都是對的,說他一臉大胡子,帶著個跛腳蒙麵的女人。你不是也見過的?”

“那女人是他家姑娘,珍重得跟寶貝似的。其實是個半邊臉全是紅斑的醜八怪!”齊亭唾棄。

唐更闌緊緊摟住了山纓,怕她被那樣的言語傷害。山纓已經很久沒有被阿仆這樣環住了,貼著他溫暖的胸口,他的心跳都好像傳到了自己身上。

“齊亭,你看這是什麽!”官差驚叫,指著地上的篝火。

“找找,附近沒準還有別的!”齊亭立刻緊張了,拔出了刀,四處亂揮著。

唐更闌早已把車和馬藏了起來,倒是不怕那兩人找到,也就由著他們胡亂去尋。

官差顯然比齊亭有經驗得多,他一邊走著,一邊用刀撥著草地樹叢,不時的刺一刀砍一下,是bi人現身的手段。

山纓眼見著明晃晃的鋼刀bi到了眼前,阿仆的手卻在她麵前護住了。

“有人嗎?”齊亭哆哆嗦嗦的問。他見過唐更闌的本事,要真是唐更闌,他遇著隻有死。

“沒有。”官差卻放鬆了,“大概是以前什麽人留下的。行了,走吧。”帶著齊亭,兩個人晃晃悠悠的又走遠了。

唐更闌這才自樹叢裏出來,麵色霜冷:“他們是去搬兵的。姑娘,我們得立刻走了。我不想在這裏與他們多做糾纏浪費時間。”他抱起山纓,“姑娘,唐突了。”找到馬,棄了車,摟著山纓一起騎著飛雲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