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娘子

安易模模糊糊之中聽見兵刃交擊混著痛苦哀嚎的嘈雜,嗅著濃重得彷如瀝血戰場的血腥味,像是回到了往日的沙場,陪著將軍在敵軍中縱橫馳騁,看著將軍所向披靡的英姿。

於是,安易睜開眼,也正見到了阿仆一刀砍下一顆頭顱,咕嚕嚕的滾到安易的麵前。

“二叔!”安易一骨碌爬起來,麵對著眼前的修羅場。一尊殺神正大肆屠戮,血花飛濺,布滿山洞之外。望出去,一條淋漓血路,宛如地獄血池。

“醒了?”阿仆冷酷,一腳踹飛一個不顧命撲過來的兵士,將刀拋給安易,“準備走了。”他麵前倒著的有上百士兵,和兩個全副鎧甲的將軍。山路難行,仍是有上千人將他們圍堵。阿仆守在洞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安易飛身過去,補上阿仆離開的缺,瞬時將兩個人砍倒在刀下。虎目灼灼,氣勢大盛。

阿仆回去洞裏,將仍然昏迷著的山纓抱起來:“阿易,不可戀戰,我們走!”當先衝了出去。

安易緊舞大刀維護阿仆,隨在他身後將所有想要攔阻的人全部斬為刀下亡魂。兩人在林中一路奔逃,專門撿險要難行的地方去跑,卻還是難以將那些追來的士兵甩掉。那些士兵仿佛不知痛不怕死,隻緊緊跟著,即使麵對阿仆和安易兩個殺人如砍瓜切菜般的手段,也沒有半點退縮畏懼的意思。

阿仆已經知道,那些來追的都是什麽士兵了。灑在他身上的血都是冷的。怕隻要過個半月,那些士兵就要化成屍水。

然而此時最要緊的,卻是他們兩個要如何逃脫追擊。

“將軍,將軍!”

阿仆正闖進一片亂石堆,不妨竟聽見亂石堆後有人在叫。

“將軍,到這裏來!”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冒出個腦袋,帶著儒生巾,笨拙的向他招手。

阿仆看看前麵,又看看後頭的追兵,一咬牙騰躍而起,向著儒生所在的石頭上跳去。

那儒生眼見著阿仆跳過來,嚇得向後一仰,差點翻到石頭下去。虧了阿仆眼疾手快

拉了他一把,才沒跌個頭破血流。

安易斬了個兵士之後也跟了過來,同樣上了那塊石頭。

儒生也就嘿嘿一笑,兩手一拍一分。

阿仆和安易便看見那些巨石陡然動了,相互交錯,將那些魂器士兵都困在其中,再也出不去了。

“將軍,沒事吧?”儒生得意,笑嗬嗬的問。

“敢問公子高姓大名,多謝相救。”阿仆冷然,並沒放下戒備。對方開口就叫他將軍,分明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而剛剛儒生所用的,正是奇門遁甲之術,精妙絕倫。阿仆自忖,若是他陷入方才的陣中,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衝破出來的。

“區區不才,姓曹名倚墨。久聞唐將軍大名,心向往之。不期於此相見,三生有幸。能於將軍有點滴之助,乃是區區的榮幸。”儒生拿腔拿調的,看來倒是謙卑得很。

“多謝。”阿仆不想多做糾纏,“告辭。”

“唉,將軍這就要走麽?”曹倚墨忙攔住,“將軍現在可走不得。山裏士兵多,山外更多,都是誓要捉住將軍的!將軍千萬不可輕易涉險。何況將軍還帶著……”說著,去看阿仆懷裏的人,猛地被震住了一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隨即,猛撲了過去,大喊,“娘子!”

阿仆見那人向山纓撲過來,抬手一格,曹倚墨就被他胳膊擋住,站立不穩,摔下了石頭。

然而那聲“娘子”,卻讓阿仆比曹倚墨更震撼。

“娘子!”曹倚墨在石頭之下,仰著大喊,“娘子,我找得你好苦啊!”鼻涕眼淚一起流了下來,哭相難看之極。

“不許胡說!我家姑娘怎會是你娘子!”安易大怒,舉刀就要砍人。

“阿易,住手。”阿仆喝住了安易,沉著臉,不言不語。

曹倚墨嚎了半天,見阿仆不理睬他,也終於止住了哭:“那個,將軍,不如先去我家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阿仆淡漠拒絕。

“我看娘……”被安易瞪了一眼,曹倚墨把後麵一個字吞

了回去,“姑娘似乎受了傷,還是應該找個安穩的地方歇息的好。”

阿仆瞅了眼懷中的山纓,山纓睡顏恬靜,然而體溫卻低得驚人。之前他帶著山纓從夜山逃出來的時候,山纓也沒有過這樣的情況。

“將軍放心,我絕不會害將軍的。別說姑娘是我的娘子,就算不是,我也不能看著姑娘受苦的。”曹倚墨這一次卻頂著安易的壓力把話說了出來。

阿仆想了想,同意了,跟著曹倚墨回了家。

看著阿仆在床上安置了山纓,曹倚墨磨磨蹭蹭的過來:“將軍,外頭準備好了水,將軍要不要沐浴?”

阿仆早已戰成了血人,一路走著一路踩著血腳印,那些都是大啟士兵的血,他自己倒是沒怎麽傷。看了看山纓,阿仆搖了頭,打定主意人不醒他也不會離開。

曹倚墨無奈,隻得怏怏的離開,邊走還邊去探看床上的山纓,一臉的關切留戀。

“曹公子。”

“將軍什麽事?”聽見喚,曹倚墨忙顛顛回來。

“曹公子,如何認出,姑娘就是……”阿仆斟酌著話語,卻總繞不過那一個詞,在他喉嚨裏梗著,“就是公子的妻子。”

曹倚墨笑了,倒是笑得憨直笨拙:“拙荊山纓,這段時間有勞將軍照顧了。”

阿仆如被雷擊,腦中轟響,好不容易才克製了,教自己呼吸平靜:“姑娘一直戴著麵紗,卻不曾露麵,公子怎知姑娘便是?”

“山纓戴著麵紗,隻因山纓容貌醜陋,不敢教人看見。”曹倚墨說到這裏,也是一片淒涼悲傷,“其實山纓本也是極漂亮的女子,然而一場大病,使得她半邊臉上長滿紅斑,從此再難見人……唉……可惜了她啊……”

阿仆覺得自己有些暈眩,也許是山纓為安易作法時,他放的血有些太多了。屏抑著呼吸,他輕輕頷首:“事情的究竟,待姑娘醒來判斷吧。”他此時之累,遠比從夜山逃出來,受了一身重傷還強自撐著做苦力賺錢照顧昏迷不醒的山纓的時候,還累上百倍千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