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變局

晚上時候,到了飯點,也沒見送來晚飯,巧榴嘀咕著去廚房催,沒一會兒咚咚跑著進來,臉上都是驚恐,一關門就大叫不好。江嵋略微猜出來幾分,張張口,終於沒問出來。巧榴緩了緩,才拍著胸口小聲開口:“大娘去了。”

江嵋也覺得有些愁雲慘淡,她雖然防備著大娘,可是對她也不是沒一點感情。大娘的xing格很好,細回想以往相處,雖然有時候大娘有些看不起她,說話不太好聽,但對她算是很盡心。至少她沒挨過打,受過刁難,大娘還教她畫畫寫字,一般人家的妾,哪有這樣的待遇。最重要的是,不管大娘有沒有起過害江惜的心思,至少現在江惜平平安安,這就讓江嵋對她一團好感,生不出恨來。

本來就是地位懸殊的兩個人,大娘能對她做到這地步,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主母。

江嵋拍拍睡的安穩的楊書汝,低低叫了聲小貓。小貓一點反應都沒有。倒是江惜被江嵋收回去的手掃了一下,吵醒過來,又哭了兩嗓子。江嵋正在抱著哄,灶上的仆婦送飯來,也是感歎:“家裏出了這麽大事兒,倒是小孩兒也知道的。”

仆婦一出門,江嵋就盯著兩個孩子,臉上全是猶豫,要不要弄的兩個都哭一晚上,好讓他們顯的有孝心點。巧榴一聽,倒是讚同,可江嵋還是不忍心,這麽小的孩子,哪兒知道悲痛,就連她這麽大一個人,雖然心傷大娘去世,可非讓她哭,還真擠不出眼淚。

夜裏楊書汝和江惜睡的安穩,江嵋倒是翻翻滾滾睡不著,在床上烙了一夜煎餅,早上起來的時候,一看巧榴,臉上也掛著好大的黑眼圈。兩人都知道大娘一死,家裏的情況肯定得變動。

楊漁之常年在外地做官,不能總呆在這裏照看,可此處家產都是大娘陪嫁,如今她一旦不在,連管家的人都沒有。底下的奴婢仆從們,趁亂做些偷雞倒灶的事情,誰還管得著。就算是當著兩個孩子ru母的江嵋,也不被人放在眼裏,這幾天若不是楊漁之來看過一回,放下去話,恐怕還是沒人搭理江嵋娘倆。

早上來了兩個人,送來一身的孝服,江嵋穿上去,給兩個孩子的打扮也全撿素淨的換上,江惜的小帽邊,還給cha上一朵白絨花,看著俏生生的。

江嵋要坐月子,沒法下地,也不能出去,還要奶孩子。大娘頭七、三七她都錯過去。楊漁之也再沒來過她屋子。不看自己還好,

連楊書汝也不看一眼,讓江嵋有些不解。

等出了月子,她先好好洗了個澡,把身上醃鹹菜一樣的味道去幹淨,才大出口氣,換上嶄新的孝服祭拜大娘。

如今她住的地方,和大娘的院子緊挨著,走過去用不了兩分鍾。雖然地方小,可是幾乎在宅子最深處,不比原來的院子,離外麵圍牆不遠。興許是有了楊書汝,讓她也沾了點金貴,能住上這樣的“中心地段、黃金旺鋪”,更興許是怕她再次逃走。

大娘牌位擺在她往常住的屋子正廳,進去門,以前當門的一張長條桌,還放在原處沒有變動。但以前那裏常年供著兩瓶鮮花,中間牆上掛一副畫兒,現在卻改成了靈位。屋裏其他地方,還是照著原樣擺設,連大娘的筆墨紙硯都還在,唯有伊人長逝。

江嵋懷裏麵抱著江惜,旁邊肖婆婆抱著楊書汝,一起跪拜下去。等江嵋抬起頭,已經是滿臉的淚,眼睛紅的兔子一樣,拿手絹擦擦,淚珠子更是撲撲瑟瑟的,斷線珍珠一樣往下落。她隻是哭,不說話,看著悲痛萬分。其實流那麽多淚,是因為眼睛給辣的。

現在江嵋不像以前愛哭,巧榴怕她臨場沒眼淚,把手絹上撒了許多蔥汁。雖然不大好聞,可是籠在袖子裏,又混了香粉,倒是不容易暴露。

肖婆婆讓她哭了一會兒,便勸她別傷了身子,下不來奶水。江嵋眼睛辣的通紅,哪兒止得住,哽咽著一指院裏花花草草:“都是……都是大娘曾教我畫過的。”一時間想起來臨走那天,大娘畫的雪掩紅菊,怕是對今日的事情也曾料想過。

婦人哭多傷身,的確對奶水有損。肖婆婆以為她觸景生情,趕忙讓人送她回去。江嵋回去先洗了臉,眼裏的辣意盡去,可還是掉著淚,自己也不禁眨著眼奇怪:“怎麽還有。”巧榴搖頭:“傷了眼睛,不是一時半會能好的,二娘再忍忍。”

江嵋扯出個笑臉點頭,心裏卻知道,恐怕不是僅僅傷了眼睛那麽簡單。真到那呆過許久的屋子,想起來以後再也見不著一個人的音容笑貌,說不難過,是假的。即便這兩個人是仇人,鬥得久了,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也恐怕要掬一把惺惺相惜的傷心淚。

出了月子,能活動筋骨,江嵋過的日子和以前也沒什麽不同,整天隻是逗弄孩子,繼續練字畫畫。

小月、小環都跟了來,兩人現在別的不說,廚藝已經很拿得出手,做

的東西非常合江嵋胃口,平時幾人吃的點心,和江嵋餓的時候加餐,都是自己在院裏小廚房做,不勞動外麵大廚房。而且她們是用過的老人,至少放心些。

肖婆婆隔三差五來看一趟,瞧瞧楊書汝的情況,見楊書汝一天一個樣兒,吹了氣一樣長大,不管她什麽時候來看,身上都拾掇的幹淨利索,白白淨淨,於是心情大好,捎帶著對江嵋的臉色也越來越好。

肖婆婆是大娘陪嫁來的,簽的是沒年限的契書,但是大娘平時對她很尊敬,這次大娘吃藥是她在其中打點,吃的血崩而亡,也沒人來找她麻煩。聽小環她們閑聊,說起來大娘頭七的時候,大娘娘家來了一批婦人,抱著肖婆婆埋頭痛哭,竟然極為倚重她。

江嵋倒覺得自己和她情況有點像,自己也是沒契書的人,要是在楊家留一輩子的話,不管楊漁之以後還娶不娶新妻子,生不生新孩子,當頭的一雙大子大女都是她奶的,其中一個還是她親骨肉,肯定跟她感情深厚,在這家裏沒功勞也有苦勞。

看著肖婆婆在她屋裏走動的樣子,江嵋總有些擔心,自己老了以後,是不是也得肖婆婆一樣:常年一身青色衣衫,頭發梳的光溜溜,一絲不亂,挽成個最簡單的發式,拿烏木簪子cha上,嘴角兩道法令紋深的刀刻一般,待誰都一副警察審小偷的淩厲眼神。這副形象,不要太恐怖啊!

一日肖婆婆走了,江嵋把自己的擔憂給巧榴一說,巧榴就怪怪的上上下下打量江嵋,若有所思的說:“也沒個準頭。肖婆婆年輕時候咱們誰都沒見過,興許是個比你還水靈的美,人。瞧瞧這嘴角,最近是有點印子出來……”

江嵋啊了一聲,就要撲到鏡子前要去看自己的嘴角,被笑得前合後仰的巧榴拉住,才知道她誑自己。巧榴笑了半天,才抹抹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喘著粗氣開口:“哎呦!我的好二娘!你怎麽不想一想,你是那個xing格兒的人麽。你是懷著八個月身子都敢爬牆的人,柴房裏自個兒生出來小娘子,這等事體,混拿出來一件兒,別的婦人十輩子都修不來。別說你這麽跳脫,就是再貞穩十分,也拍馬不及肖婆婆半根小拇指頭。”

江嵋斜橫了巧榴一眼,嗔道:“是不是我太寵你了,竟然敢來笑話我,好啊,看我今天饒不饒你。”說著就去撓巧榴咯吱窩,兩人嘻嘻哈哈的,就聽見外麵一個男子聲音傳過來,有些熟悉。

(本章完)